作者:淮青山
如今却是一身狼狈,神色灰败。
也不知道在长公主车驾出发的时候,她坐在车中,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荷月却说:“只是我都快死了,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此话一出,李护卫忍不住皱起了眉。
陶宁却不觉得奇怪,她从袖中掏出瓷瓶,拔了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
漆黑的药丸滚在在玉白手心中,散发出明显的药味。
那熟悉的药味让荷月神色剧变,倏地抬头:“解药?这东西你怎么会有,你从哪里来的?”
陶宁躲开了她想抢的手,收拢手掌:“你以为只你一个人,就能完成刺杀公主这么困难的事情?当然是从你同谋那得来的。”
“我的同谋?”荷月张了张嘴,她不知道原来行宫里也有同谋者。
那只手掌朝她缓缓摊开,露出其中的解药。
陶宁:“现在,荷月姑娘还愿意说出你所知道的事情吗?”
没有用水吞服,也不是夹在糕点里被她吃到,荷月就这么生生把苦涩至极的药丸给咽了下去,而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子时一过,她不会肠穿肚烂,痛苦地死去。
虽然寿命只增长了一个月,可是能活谁又愿意去死呢?
荷月舔了舔干裂的双唇:“我生来就是为了做这一件事的,那就是为公子复国。”
陶宁:“公子是谁?”
荷月:“梁朝末帝谢氏的后代,他名谢白衣。”
简直是平地惊雷,一旁笔墨记录的侍卫手都哆嗦了一下。
那不就是前朝余孽?
而且前朝都灭了多少年,怎么还惦记这复国的事情?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天知道这份记录呈上去后,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陶宁想了想她的年纪:“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问题让荷月脑海恍惚一瞬,她边回忆边说:“大约是先帝病重时,先太子病亡前吧,山谷里的大家都说,四皇子不堪重用,他有……”亡国之相。
荷月抿唇,将那话吞了回去。
四皇子便是如今的崇熙帝。
不过这话是不能说的,其实这是她偶然偷听大人们说话时听到的,这么多年来她都没忘记。
当时她还小,比较调皮,喜欢到处跑。
某一天她听说有一个出去许久的叔叔回来,对大爷爷说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二子已死,俞朝失去了两位皇子,够那老皇帝经受的。
又说长子被立为太子,但不足为惧,他天生命薄,若做个富贵闲王还能多活几年,承受不住太子之位。
俞朝太子死的那年,荷月被带出了山谷,将她带出来的人把她往人间红尘一推。
“去吧,别忘了你的使命。”
荷月本来不叫这个名字,但她也没有名字,她出生在一处山谷中,按照顺序她该是那一代的十六娘。
是崔虹给她取的名字。
事到如今,荷月说的内容足够骇人听闻了,前朝余孽不仅没有死心,还潜伏多年。
如果长公主府也被埋下钉子,那皇宫里又如何?
记录侍卫奋笔疾书,越听越后怕。
陶宁问:“那处山谷在何处?”
那很有可能就是前朝后人,也就是谢白衣他们躲藏的地方。
而且吃穿用度样样都需要钱,谢白衣谋反不是到处撒药粉就能解决的事情,肯定需要大量银钱的支持。
造反三件套,钱,兵,粮,样样不能缺。
史料记载前朝末帝命皇后携子出逃,密藏地图也不知所踪,有说是被烧毁在战火中,也有说那不过是传说。
但现在应该是真的,真的有密藏的存在。
荷月眼泪涟涟,抽抽鼻子摇头:“我不知道,我被带出来的时候,眼睛被蒙上了。”
*
侍女荷月说出的东西不少,甚至涉及惊蛰之变,可是关于前朝余孽的现状她一概不知。
她的人生不过是从一个牢笼,主动走到另一处地方画地为牢,带着自欺欺人活到这个岁数。
直到吃到上一个月夹着纸条的糕点,她纠结着,迷茫着,调出了谁也查不出有毒的香方。
想到那年纪更大,在行宫多年的陈霖,他可是计划开始前就潜伏在宫中。
侍卫有些期待,不知道这人会说出什么东西来。
事实却让侍卫失望了,年老的陈霖是个硬骨头,无论如何威逼利诱,他都坚决将沉默进行到底。
也不知道该骂这是个木头,还是骂他死鸭子嘴硬好。
这种人最不怕死,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法则,要是就这么杀了他,他还会觉得自己死得其所。
陶宁像是没办法了,只好说:“你若愿意招供,将前朝余孽干的事情,隐藏的地方都交代出来,就放你一条生路,予你钱财,还命太医院调配出解药,让你不再受肠穿肚烂之威胁。”
陈霖终于有了动静,一开口却是语气嘲讽:“我可对你下过杀手,你愿意放了我?”
陶宁目光幽幽:“我也没办法,长公主为查明真相,特允你一条生路。”
“不过你倒是猜对了,我确实不愿意放你一条生路,我的的确确想你死在这。”
陈霖哼笑一声,似乎在笑陶宁也不过如此。
一边的李护卫目光坚定,好像陶宁不是正在两头骗,而是公主真的这么说过。
陶宁理了理袖子:“按照日子,待子时一过,就是荷月毒发的日子,对了,忘记你可能不知道荷月是谁,荷月就是龚十七的后代。”
梁朝末帝有一支暗卫,赐姓龚姓,誓死效忠谢氏,护卫皇后出逃,得以保存血脉。
陈霖虽说姓陈,其实认真算他应该姓龚,陈霖不过是他进宫的假身份。
陈霖神色一僵,很快又恢复麻木,满脸不为所动。
好一会后,他摇摇头,坚定道:“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你来找我。”
陈霖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你根本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想来诈我!废物,都是废物,窃国的贼,你们都会不得好死!你们的开国皇帝不过是我梁朝的马夫,这等卑贱之人,怎敢染指皇位?!”
他沙哑嘹亮的声音响彻地牢,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让侍卫们不满拔刀,大呵放肆。
陶宁等他笑够了:“梁朝末帝荒淫无道,纵容幸臣巧立名目,苛捐杂税,忌惮在边境御敌的秦将军功高震主,克扣粮食,即便拼着全军覆灭,也守住了一城百姓。”
“事后,梁末帝却以秦将军违抗皇命为由,要秦将军回朝伏诛。打赢了仗,死了那么多人却成了有罪之人,开国皇帝那是不得不反,你梁朝末帝才是作恶多端,国皆他而亡。”
陈霖两眼一瞪:“他为臣,犯上作乱就是谋反,我所做之事不过是顺应天道,拨乱反正。”
陶宁笑了一声,往一边看去,“看来你的干爹不是很在乎你的性命。”
被人捂着嘴的太监立马高声道:“我说我说,只要公主愿意放我一条生路,我什么都愿意说!干爹的药都是我去拿的,还有他年纪大了没法奔波,很多事情都是我替他去办的,我知道的比他还多。”
“解药不就是我告诉你的吗?荷月服下药后现在还没毒发,足以证明我的忠诚!”
年轻太监恶狠狠道:“陈霖这个老不死自己活够了,我还想活!别听他的!”
听见年轻太监的话,陈霖不笑了,恶狠狠地瞪向他,年轻太监被瞪得一缩肩膀,往侍卫身后躲去。
陶宁很好说话似的点点头:“既然你愿意,那公主的恩典就给你吧。”
年轻太监高兴得不行,还想磕头谢恩,只不过被两侍卫架着动弹不得,只好作罢。
既然有人愿意陈情,陶宁不在这浪费时间,带着人转身要走。
陈霖被留在牢房里,如果人的目光可以杀人,那陶宁应该被他万箭穿心
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回头:“啊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
陈霖警惕的看着他,陶宁说:“你所效忠之人已死,却还信誓旦旦,大有光复之言。想必你们还有一个年纪不大不小,还未长成的主子,这就是你们的希望。”
“……!”
之前的话并不能打动陈霖,这话却让他猛地暴起,双手扣着栏杆:“不!安宁你回来!你回来!!!”
那远去的背影不再停留,一声巨响,地牢的门北关上,彻底隔绝了他的痛哭。
待陶宁出来时,天色蒙蒙亮,她几乎是闭着眼睛摸回琳琅宫的。
李护卫心中敬佩她的才智,不忍心看她困得满地爬,抓着人胳膊带回去的。
却见琳琅宫内大家都起来了,似乎在收拾打包东西。
陶宁不得已睁开眼睛,一看眼前这情况:“这是怎么了?”
一路过侍女答道:“哎呀,安姑娘你回来了,陛下有旨,道路疏通后出发回京。”
这就回云京了?
陶宁清醒了大半:“什么时候出发?”
侍女抿唇一笑:“收拾好了就出发,约莫是卯时初吧。”
陶宁彻底清醒了:“那不就是等会就走?我得去见公主,公主醒了吗?”
侍女回答:“应该是醒了,崔长史刚端了热水进去。”
陶宁二话不说,立马动身去找公主。
那侍女说得没错,秦央果然已经醒了,还更好了衣,梳好了头发,坐在桌前用饭。
身后侍女被崔长史指挥得团团转,收拾东西回云京。
秦央见人匆匆回来,放下碗筷:“怎么那么匆忙,可用过早膳,要不要也用些再出发?”
陶宁被饭菜香味勾引得不轻,咽了口唾沫,她道:“我想要带走一个人,还请公主允准。”
秦央薄薄的眼皮一抬,神色微妙:“你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