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青山
赵县令忙说:“她问了什么?”
另一丫鬟答道:“那鬼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的,隔几天出现一次, 出现时都在什么时辰, 可有命案发生, 还有……有没有人亲眼见过那鬼的真面目。”
赵县令:“就问了这些?”
两个丫鬟齐齐点头。
赵县令心想这一关应该是过去了,点点头,挥退了两个丫鬟。
那落难知府就是在宴会后猝不及防被安少卿命人拿下, 残羹都没凉透呢, 落难知府心都凉了。
“老爷,她们才三个人,真的能捉住那鬼吗?”县令夫人是真的受够了那夜夜鬼哭, 天色越黑, 她心越怕。
一尊大佛没送走,又来了一尊, 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赵县令摇头:“这位少卿大人就是这样,在东平府那会只带了一个姑娘,听说会漫天撒毒,只闻一口都浑身溃烂,现在不过多了一个闷葫芦马夫。”
县令夫人用手帕捂嘴:“只闻一口就全身溃烂?好厉害的毒,那她们也住在县衙里会不会……”
赵县令倒是不担心:“我等又不是大奸大恶之辈,还是同朝为官的,她做什么要给我们下毒,这不是吃力不讨好?”
这么一想也是,县令夫人安心不少,她也是被之前的事情吓到了,有些草木皆兵了。
县衙后院不大,分东西两院,时辰一到,都早早熄灯睡下了,县衙府内外一片安静,月色黯淡。
秦央先一步躺在床上,半合着双眼,听着耳边的洗漱声撑着没睡。
越是听,困意越发上涌,她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眼角泪水,继续等。
不多时,那水声停了,一阵微不可闻的穿衣声后,烛火瞬间暗下不少。
一人单薄衣衫举着烛火而来,走向床边,看见床上困得不行却没睡的秦央,她问:“怎么还没睡?”
秦央脑子困迷糊了,嘴巴嘟囔道:“等你。”
陶宁坐在床边:“下次累了先睡,别等我。”
秦央没答应:“没等你觉得不习惯。”
虽然这习惯养成的时间也不长,但她已经习以为常了,陶宁走的起初几天她倒是不习惯了,经常因为翻身扑了个空而惊醒。
陶宁便不再说了,她又何尝不是。
吹灭了烛火,放下了幔帐,一具带着水汽的温热身体躺了进来,被窝被填满的同时,似乎空虚的内心也被填满。
秦央挪了挪地方,习以为常地翻了个身,手抱住人,把脸埋在她颈窝里蹭了蹭,闭上眼睛睡了。
在她眉心眉心落下一吻,陶宁也跟着沉入睡眠中。
夜深时刻,万籁俱寂,一道红影悄然出现在大街尽头,长发垂下盖住脸面,在另一条街更夫的打更声中,歪了歪脑袋。
“四更到——”
陶宁隐约听见了什么声音,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身旁的秦央。
秦央还在睡,双眸紧闭,对外面的声音没有反应,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仔细去听。
的确是有人在哭,幽幽怨怨的,缕缕不绝,好像下一刻就会飘到自家房门窗前,夜叩窗门。
陶宁轻手轻脚地掀被下床,借着昏暗月色走向门,伸手打开,往外看去。
门外光线暗淡,空无一人,院墙上连一只野猫都没,无风无星,夜色寒凉,唯有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哭声不绝。
打开门后那哭声更大了,像是女人断断续续,嘶哑而凄楚地哭泣,那哭声似乎压抑在了喉头,用尽力气也只能挤出难以言喻的低泣,反叫人脊背发寒。
身旁传来开门声,一身黑衣的李霁走出门外,显然她也听见了这哭声,向陶宁看来一眼。
陶宁点头。
李霁会意,脚下一点向院墙外飞去,身轻若燕,身影隐在黑夜中。
没多久,哭声消失了,李霁身影又出现在墙头,双手空空荡荡,朝陶宁摇了摇头,表示没抓到,给跑了。
陶宁有些意外,李霁武功不低,轻功不差,竟还有人能从她手下逃脱。
不过李霁也是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那装神弄鬼的借地形之便隐藏踪迹倒也不难。
可事已至此,纠缠无益,她示意李霁下来,明天再打算。
李霁点点头,回身看了一眼红影消失的方向,跃下院墙回房。
陶宁搓了搓手,搓热了才躺回床上,果然还在睡觉的秦央摸了过来,往她怀中一枕,陶宁拉了拉被子,让被子盖过她肩膀,别着凉了。
秦央含糊道:“这么晚你去哪了?”
大晚上的讲鬼故事有点吓人,陶宁便说:“起夜了。”
也不知听没听清楚,秦央蹭了蹭她,嗯了一声,睡得更沉了。
第二天一早,秦央收到心腹来信,带着李霁出门去了。
秦央不在,陶宁还是得把事情查明白。
不过陶宁不打算大张旗鼓地查,拒绝了赵县令的陪同,打算自己上街走走。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热闹的地方必然会有很多不易察觉的消息,只看卷宗和做过法的假道士瞎吹是看不出真相的。
赵县令不知道这跟在安少卿身边的,那个据说会漫天撒毒的用毒高手是长公主假冒的,他问:“那位识青姑娘不与大人你一块查案吗?”
陶宁随口糊弄:“她昨日一进主街觉得闻到了奇怪的味道,怀疑有人到处撒让人致幻的毒药,在屋中验毒,别打扰她。”
赵县令和师爷大惊失色:“啊?!!”
没想到漫天撒毒的人除了大理寺的识青以外还有别人,那他们岂不是中毒久矣,药石无医?
陶宁一看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东平府有不少人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见过真识青逆风随手一撒药粉,就把对面全都药倒的场面。
事实如此,倒是没以讹传讹。
可出门在外,还是得维护一下大理寺官员形象,可不能留下大理寺的人都爱撒毒的印象。
陶宁解释道:“药毒不分家,识青姑娘医术也是一绝的。”
结果赵县令和师爷的表情更加微妙了,五彩缤纷一阵后,赵县令连连保证绝对不会有人会不长眼去打扰识青姑娘验毒。
虽然过程有点问题,起码结果是想要的,陶宁随意点点头,出门去了。
人过怎么会无影呢,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过的事情肯定会留下痕迹,陶宁准备去最热闹的地方听听。
闹鬼了好一段时间,迟迟查不出真相,捉不住那鬼影,搞得广安县人心惶惶的。
胆子再大的人,再不怕鬼,隔三差五被这鬼哭闹得整夜睡不着,也好不到哪里去。
睡不够容易火气大,心情差,一条街走下来陶宁已经目睹了几场口舌纷争了。
走出县衙,一身寻常衣裙的陶宁随便找了一家闻起来特别香的馄饨摊子坐下,要了一碗馄饨。
现在时间还早,大街上人还是不少的,不过孩子都被拘在家中不给出门,在外面的都是大人居多。
“昨晚的动静你听见了吗?”
低头吃着馄饨的其他食客纷纷抬起了头,看向挑起话头的人,等馄饨上来的陶宁也看了过去。
说话的是一个普通汉子,一身布衣,看衣着打扮像是哪家药行的账房先生。
同桌的另一人答道:“怎么没听见,我家就住在东侧,那红衣鬼每次都会从我家门口经过,那哭声真是……”
他搓搓胳膊,一脸恶寒道:“听多少次都觉得胆寒,我媳妇受不了了,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去了。”
此话一出,附和者倒是越来越多:“谁不是呢,这恶鬼一日不除,那些药商一日不来,咱广安县不会就这么没落了吧?”
“县太爷不是说要请人做法,赶走这恶鬼吗?”
在大家心里,它来无影去无踪,抓也抓不着,看一眼就把人吓晕的东西,还穿着红衣,不是鬼又是什么?
有人嘁了一声:“你知道的也太晚了,早就做过法了,还是当地富户钱员外给请的法师。”
那人追问:“结果如何?”
“结果嘛……当晚上那东西又出来了,趴在墙头上,盯着假道士笑,把那假道士给吓尿了,一路号丧跑出去的。”
所以一切又变回原样,夜夜有鬼哭。
众人长叹了一口气,俱是愁眉莫展。
“装神弄鬼,搞得大家都不安宁,我倒是要看看这鬼是什么模样。”
“哎你还真别说,更夫王老七就看过那女鬼的模样,穿着红裙子,黑发覆面,舌头伸得老长,跟吊死鬼似的。”
“我想起来了,好像那道士也喊过吊死鬼。”
“可是最近也没人上吊啊,中元节那几天大家都安安分分的,只有钱老爷家的大少爷死了,刚好那天出殡,也没别的稀奇事了。”
一人用胳膊肘顶了顶说话的人,挤眉弄眼道:“怎么没有,你忘了,东街周姑娘就是他娘子。”
“你说周姑娘,哎,周姑娘也是痴情,竟然……”
提及死者,老百姓们都遵循死者为大,都摇摇头不再继续说了。
而且现在这环境,也不吉利。
“姑娘,你要的馄饨好了。”一碗新鲜热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叫回了陶宁出走的思绪。
那身形微胖的大娘用手擦擦围裙,看了陶宁一眼,咦了一声:“这位姑娘很面生啊,最近才来的广安县吗?”
陶宁不欲暴露身份:“我来这边投奔亲戚,昨天才到的。”
大娘应了一声,她看起来对面生的来客非常有兴趣,恨不得马上坐下把人寻根问底,奈何现在正是吃饭的时候,正忙着呢。
正想着,就又有新客落座,要了一碗清汤面。
她只来得及匆匆说一句:“我这刘记在广安县开了几十年了,汤底用新鲜大骨熬出来的,姑娘好好吃,不够再找大娘添。”
陶宁:“怪不得那么香,我就是被这香味吸引过来的。”
语罢,她似有所觉地向一侧看去,一月白衣裙的年轻女子后半拍地收回目光,伸出两根细长手指:“要两碗。”
在灶前忙活的青年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份要葱,一份不要是吧。”
年轻女子点点头,将手中食盒递过去:“钱我放在这了。”
刘娘子一边下面,一边说:“好多天都没见着静娘你了,身体可好了些?”
被唤做静娘的女子弯起微白的唇,她身形纤弱,像是一朵风就能吹走的白梨花,轻声细语道:“我好多了,病重想念大娘家的手艺,现在好了就来买了。”
刘娘子笑得双眼微眯,手上干脆利落地捞起煮熟的面,窝进手上碗里:“你要是想吃早说啊,说一声我就送你家去,难为你那么多天不出门,还吃不上馄饨。”
那青年也道:“就是啊,戚姑娘你要是想吃了就让戚木匠说一声,我娘会给你送上门去,都是乡里乡亲的,不用那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