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聊到底
离玉想不出答案,只静静往后看了下去。
寒来暑往,又是一年。
主君亲封的“梅夫人”为南国诞下了一位小少君。
那一日,天现异象。
随着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朦胧的金光好似极光一般,缓缓流淌于那个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
有人说是吉兆,有人说是凶兆。
离玉倒是依稀记得,这玩意儿叫什么什么魂,反正是《魔骨》里的私设,是很牛很厉害的一种的稀奇体质。
【天魄阳魂极其罕见,它不是一种体质,而是一种先天灵质哦!】
【拥有天魄阳魂之人,生来修行能力极强,但也容易招来妖魔觊觎,算是邪修界的唐僧肉呢!】
谢谢你纠正我啊……
【不客气!】
反正说到底,那就是个极其罕见的先天灵质。
微生玄烛愿意把他捞回朝瑶,其实就是看中了这份万中无一天赋。
漫天金光流转,说不上什么凶吉,但又确实震惊了整个南国。
有心人借题发挥,非要将秦若蘅与那初生的孩子骂作妖物。
没过多久,秦若蘅住了许久的宫殿,于一夜之间变作了一个冷宫。
秦若蘅从下人口中听闻,这一切都是因为大祭司一口咬定了她的孩子确实是一个妖胎。
她仍是国君夫人,住在冷宫里的,无人侍奉的国君夫人。
她好像一点也不意外这一天的到来,虽然心里有些失落,却也没有太过伤感。
她的孩子没有得到主君赐名,这意味着那个孩子此生也会和她一起留在这个冷宫。
如果离玉的感受没有出错,秦若蘅似乎短暂地在意了一瞬,而后又很快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抱着那个孩子,虚弱地坐在床上,望着笼中的鸟儿看了许久。
那是离开槐国之前,母妃送给她的鸟儿。
她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想起了许多被自己压抑到几乎忘却了的念想。
她为那个孩子起名为“初”,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告诉自己,这样也好,往后不会再有人日日盯着她的一言一行了。
她可以带着这个孩子重新开始。
那一日,秦若蘅走到窗边,打开了那个精致的鸟笼,将那只陪了她多年的白鸟赶出了笼子。
白鸟站在窗沿,歪着小小的脑袋,用那一双碧绿的眸子不解地望着她。
“往后我养不好你了。”她揉了揉鸟儿的脑袋,“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白鸟沉默许久,飞离了这里。
离玉下意识追了两步,只见日月数度轮换,天地间便堆满了皑皑白雪。
那只飞走的鸟儿又一次飞了回来。
离玉远远望见了那洁白的尾羽。
它喙间闪烁着微弱的灵光,护着不知从何处衔来的梅枝,轻轻落在了紧闭的窗外。
秦若蘅听见了它的声音,连忙跑来打开了窗户。
她穿得素净,长发只以一支玉簪盘起,日子似是过得并不怎么好,但望着窗边的鸟儿,眼里满满都是欢喜。
她从鸟儿口中接过梅枝,弯着好看的眉眼,轻轻道了一声谢。
她拿着梅枝跑出房门,拿着一个小小的铲子,将那短枝处埋进了土里。
她问鸟儿,它会长成大树吗?
鸟儿拍拍翅膀,吱吱叫了一声,她没有听懂,便将这个回应当做了“会”。
虽然梅枝并未栽活,但离玉能够感觉到,那个种下梅枝的女子,在一个不会有人在意的安静之地,一点一点栽活了自己将死的那一颗心。
冷宫除了基础的温饱,连一丝人气都不会拥有。
可秦若蘅却比从前鲜活了不少。
那只被她放走的白鸟,会偷偷为她衔来各种有用或是无用的小物。
她把它们细心地收集起来,有些成了孩子幼时的玩物,有些成为了空荡房间里的装饰。
白鸟身形瘦小,力气却总是超乎她的想象,许多时候带来的东西,都超出了她的想象。
谈不上多重,但对这样一只鸟儿来说,应该是没有可能的。
她忍不住问它:“你是妖族吗?”
虽只是一瞬的胡思乱想,却得到了鸟儿的点头回应。
她趴在窗边愣了几秒,回神之时没有一丝畏惧,只是欣然。
“真好,那你可以一直陪着我们了。”
秦若蘅那时在想,她好像没什么好怕的。
她是父君手中的纸鸢,飞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却从未被剪断那根长线。
南国的人把她视作妖物又如何?
她的命运从始至终都只攥在父君的手上。
只要两国仍旧和平,她就可以这样一直安稳下去。
冷宫是自由的,哪怕这样的自由极其有限,于她而言也好过曾经锦衣玉食的囚笼。
如果真有什么值得害怕的,或许就是这只时常回来寻她的鸟儿会在某一天忽然离去。
不过现在不用担心了。
听说妖族的寿命可长了,它一定可以陪到她白发苍苍的那一日。
那一刻的秦若蘅,比从前的每一个日夜都要欢喜。
只是离玉知道,无论自由还是安稳的一生,都不会是属于她的结局。
第33章 让我放个大招行不行?
时间悄无声息地加速流转着。
冬雪来了又去,转眼就是好多年,南国大祭司口中的妖胎也在渐渐长大。
秦若蘅将那个没人要的孩子教得很好。
没有纸张,她用树枝在泥土上教他识字。
没有玩伴,她就像个孩子一样陪他嬉闹。
她没有对他无微不至,只是教会他怎么去活。
她知道,比起一个母亲的溺爱,他更需要足够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力量。
哪怕被这里所有的人厌恶排斥,哪怕每月受领衣食时都会被人指着大呼小叫或是冷嘲热讽,她也还是反复地告诉那个孩子,不要去在意旁人的目光,也不要憎恶自己的不被认同。
她做什么都会带着他,一点一点耐心地教会他。
其实许多很简单的事情,她都是在所有下人都被撤走后才学会的。
洗衣做饭不难,缝补旧物也不难,就算是漏了雨的屋子,想想法子都是可以修好的。
她说,人啊,好像就是有那么一种本能,在失去所有的依靠以后,总会发现从前看似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其实比想象中要厉害很多。
那个很厉害的自己一直都在的,只是她看见“她”的时候稍微晚了一点。
但是没有关系,“她”到底还是把她从最无望的地方牵了出来。
所以她对那个孩子说:“你要是看见那个自己了,也一定要抓住他,所有人都不要你的时候,他会保护你。”
她是被困在方寸之间,最乐观的笼中鸟。
她喜欢带着那个孩子在夜深之时爬上屋檐,与他依偎着遥望天边那一轮故国也有的月亮。
那只白鸟有时候也会拖着长长的尾羽,携着一抹皎洁的月色,轻轻落上她单薄的肩膀。
它的修为太低,不会说话,大多时候只是和那个孩子一起,听秦若蘅向他们轻声说着什么。
她说,从前要是这么做,可是会有好多人急着阻止的。
她说,从前的她可能多少有一点倒霉,但是没有关系的,不好的事都会慢慢过去。
她说,月亮永远悬在那里,所有的一切都在改变,只有它从来没有变过。
世人笔下的它,无论冷暖或是圆缺,都不过是他们落笔那一刻的心境罢了。
她不止一次去想,她为何不能像它一样呢?
反正也没人在意她了,她可以试着像它那样,试着向着自己向往的方向,把自己变成自己真正喜欢的模样。
这世上太多人活着,都不过是微末的尘埃。
金银珠宝,身份地位,甚至是旁人的厌恶与喜爱,都有可能只是暂时的。
一棵草,一朵花,生长在不同的地方,会有不一样的生命力。
就像石缝里钻出来的,并不一定会比精心浇灌出来的要差。
可她并不是想要那个孩子做石缝里钻出来的花草。
她只是希望,无论身在何处,周遭如何变幻,那个孩子都能自己养护好自己。
人不会一无所有,只要自己还没放弃自己。
只要,自己一直爱着自己。
六七岁的孩子,似是不太听得懂娘亲说的那些话,可忽明忽暗的眼底,一直闪烁着茫然而又认真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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