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等到一年半载的历练过去,她堪堪也够得到自己母亲那个位置——虽然勉强了点,但不说重振拂晓、重新成为行业龙头,维持原本的规模大概是没有问题的。
——向舒怀是故意这样安排的。
肿瘤活检的结果大概要一周时间才出得来,余晓晓本来就担心得要命,如今随着期限临近,她更是越来越焦虑。
虽然她表面上仍然还是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实际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
向舒怀还曾经撞见过余晓晓悄悄在洗手间里掉眼泪。她一看到向舒怀,就三两下抹干净眼泪,有点狼狈对她笑起来、做了个鬼脸,眼睛却仍红得厉害。
余晓晓还向她讨过褪黑素。她揪着向舒怀的衣角,眨巴着眼睛问她有没有能帮自己早点睡着的东西。她笑着说,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有一点点睡不着……
向舒怀手里有褪黑素,也有处方的安眠药,但最终只交出了几粒请秘书现买的褪黑素软糖。余晓晓手指拨了两下那几粒小熊形状的彩色软糖,牵了牵嘴角,然后便抬头冲她笑,眼睛弯弯。
虽然笑弯着,那双圆圆的琥珀眼睛里看不到一点快乐,充满了向舒怀看不分明的情绪,明明是那个天真的幼稚鬼,却看起来压抑得简直不像她了。
余晓晓对母亲的感情,向舒怀不完全懂。
但她不想看到余晓晓露出那种表情。
她总会想,余晓晓一直是那么善良又幸运的孩子,也理应当继续快乐和幸福下去。这些糟糕的事不该发生在余晓晓身上。
可无论活检的结果如何,向舒怀都无从改变。她只能做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至少,忙到连停下来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的话,余晓晓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晚上也会累到倒头就睡,不至于对褪黑素产生依赖。
向舒怀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
——而今天,就是应该出活检结果的日子。
大概就是心里存着事,余晓晓才会不到凌晨五点就醒来的。
如今在车上睡着时,她的呼吸平顺而缓慢,浑身是毫无防备的天真。大概在梦里,终于不见了那些痛苦和忧愁,变回了原来无忧无虑的、幼稚而快乐的自己。
……也好。向舒怀这么想着,调整了空调的风向和温度,再定好闹钟。
然后她伸出手,轻轻拨开了余晓晓脸庞散落着的那缕碎发。
她手指在余晓晓脸旁悬停了片刻,最终什么也没有做。
向舒怀收回手,闭上眼睛,自己也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
*
“大冰块?”
想着,一个声音在耳畔响起。
“——向舒怀?”
看着眼前晃过的东西,向舒怀才忽然回过神来:“诶?”
见状,余晓晓便收回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手,将画好的导图放到她手里,笑起来:“我做完啦!”
“嗯。”向舒怀点点头,迅速浏览着那张思维导图,“说吧。”
余晓晓乖乖点点头,道:“总之,今天的材料是说,拂晓原本的联销体太庞杂,需要适度削减,现在距离终端距离太远,信息技术又不太跟得上,所以……”
终于说完了一大长串,她直讲得口干舌燥,随手抄起一旁的茶杯,往嘴里灌了一大口。
“啊——”余晓晓大声感叹,“累死了。”
“那是我的杯……啊。”
向舒怀阻止未果,迎着余晓晓无辜投来的询问目光,只好说,“……没事。”
“嘿嘿。”余晓晓就笑起来,“我看错了嘛。”
向舒怀无奈地点了点头。
“很棒。”她说,将那份导图和材料整理好,放在一旁,“这几天有场晚宴,你们的经销商代表会在,你可以与她谈一谈新品合同的问题。具体的时间安宁会通知你。”
闻言,余晓晓眨眨眼睛:“我自己吗?”
向舒怀颔首。
“这件事,我已经与余经理商定过了,她也同意这样安排。”她说,“合同的具体内容我毕竟不便过问,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多问问余经理。”
余晓晓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看着她:“啊,遥遥吗?你们什么时候说好的啊,我都不知道耶。”
“如果觉得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可以陪你去,以我个人的名义出面帮你交涉。”向舒怀道,“不过,具体的内容还是要你自己来谈……”
“——不用。”
这回,余晓晓倒是倒是答得很快。
她摇了摇头,淡琥珀色的眼睛神采奕奕,神情很坚定:“我自己去可以的。你不用陪着我。”
向舒怀看得愣了愣。
就像她不懂得余晓晓与自己母亲之间的情感,她也不明白余晓晓神情里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
“向舒怀?”
而余晓晓叫她,“——怎么啦?你今天好像一直心不在焉的,出什么事了吗?”
“啊、没有……”向舒怀立刻回过神来,她有些回避地转开视线,瞥见电脑下方的时间,“去吃饭吗?也到时间了。”
余晓晓点点头,笑起来:“好啊!今天早饭太早了,我真的超饿来着。我记得今天食堂好像是话梅小排,还有炸茄盒!我还想吃葡萄蛋挞——”
明明累了一上午,她却仍然兴致高昂,叽叽喳喳地吃完了一顿饭。还都是等到重新回到办公室、准备午休,办公室拉上了窗帘的时候,才终于安静下来。
“……向舒怀。”余晓晓趴在桌面上、从臂弯里抬起头,眼睛湿漉漉的,有些可怜巴巴看着她,“太安静了……我睡不着。”
向舒怀便问:“还睡吗?”
余晓晓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说:“我不想……”
“好。”向舒怀点点头,“那就不睡。”
闻言,余晓晓简直像得到了特赦似的大松了一口气。她从座位上跳起来,非常自觉地去够那些被推到一边的文件,乖乖问:“那我们继续学吗?”
“——不了。”
而向舒怀道。她从座位上站起,欠了欠身,邀请似的向余晓晓伸出手。
“你做的很好,今天下午休息。” 向舒怀说,“我们一起去个地方。”
*
去的路上,余晓晓扒在后座,一直问她到底要去哪里。
向舒怀不回答,她就从“合作伙伴的公司”“新品生产的工厂”一直猜到了“去竞争对手的公司盗窃商业机密”,天南海北说个没完,到最后连计划叫一面包车人帮向舒怀打架、以防她偷机密的时候被抓住都说出来了。
向舒怀看她精力旺盛地猜来猜去、在后座像是小狗一样上蹿下跳,说得眼睛亮晶晶的,便故意紧紧闭上嘴巴,一个字也不多说出来。
余晓晓实在猜不到,拉长声音撒娇一样叫她:“向舒怀,告诉我嘛——”
向舒怀从后视镜瞥她一眼,抿着嘴唇忍笑。
“……你笑了吧!”小孩义愤填膺地睁圆了眼睛,“向舒怀!你刚刚笑了的吧!”
向舒怀神情坦然,轻声说:“我是在想,你猜的地方都与工作有关。很好。”
“哦……哦。”
突然被她夸了,余晓晓有点愣住了,半晌才应了声。
她怔了一会儿,忽然才发现向舒怀神色里有一丝不对劲,“真的吗?你刚刚是不是随便说来逗我的?喂,大冰块——”
而她们最终去到的,是一家无人的拳馆。
向舒怀在大门旁刷过通行卡,自动门便流畅地滑开了。
而余晓晓跟在她身后,环顾着空旷无人的宽阔道场。
“呜哇,好大啊。”余晓晓感叹,“好安静,都没有人诶。我去过的几个道馆平时人都很多的,是新开的吗?前台和教练也都不在……”
“大概他们今天休息。”向舒怀说。
余晓晓就点点头:“哦……”
她眨巴眨巴眼睛,忽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似的,神情一下子严峻起来,“等等,现在不会是要让我去和道馆主谈生意吧!难道是要把拂晓的运动饮料铺开到这里——”
向舒怀失笑。
两人穿过拳台和运动场,里侧就是休息室。
向舒怀轻轻推开门,看到休息室的沙发上则工工整整地放着准备好的东西。
几套新运动服,从鞋子到运动内衣都有,除了没拆封的全套洗浴品外,还有一套崭新的护手带和拳套。
“我不知道你的尺码。所以让秘书准备了好几套,应该差不多的。”
她说着,将衣柜的钥匙递给余晓晓,“下午没有工作,带你放个假。”
简单交代后,向舒怀便打算离开休息室:“你换衣服吧,我出去了。”
正准备转身时,却忽然有个力道揪住她的袖口、将她留在了原地。
——是余晓晓牵着她的衣服,圆圆的眼睛从下方湿漉漉地望着她。
余晓晓问:“你不一起吗?”
向舒怀摇摇头。
“为什么呀。”她抓着向舒怀的袖口没放,“你不会吗?不会没关系呀,我可以教你打嘛。”
向舒怀犹豫片刻,实话实说:“我有点累。”
“喔……”闻言,余晓晓才点了点头,松开向舒怀的衣袖,“那好吧。”
向舒怀于是转身离开。她带上门时,余光正瞥见余晓晓脱下穿着的T恤,伸手去解背后的内衣扣。
她眼看着那对修长的食指已摸在了搭扣上,露出的后背线条流畅,肌肤白得晃眼——
慌乱之下,向舒怀“砰”地带上了门。
“余晓晓……!”她慌慌张张地关了门,下意识隔着门板控诉,“你、你等我出去再换啊。”
“那有什么啊。”余晓晓的声音闷闷地透过门传过来,语气大大咧咧的里尽是不以为然,“你这不是已经出去了嘛。”
“我说刚才。”
“又没什么不能看的,怎么啦。”里面的小孩就说,“再说,你又没看到什么。”
……我看到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