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向舒怀一句话堵在喉咙里,半天没说出来。她面红耳赤地盯着门,好一会儿没能发出声音。
她有一会儿没出声,里面就传来余晓晓有些困惑的声音:“——向舒怀?大冰块?大冰块,你走了吗?”
向舒怀气得丢下一句:“走了!”
她转身就走,穿过运动场后在拳击台旁边找了位置坐下,抬手试了试,只摸到自己的耳朵和脸颊烫得惊人。
……那个幼稚鬼。
向舒怀本来是打算再看几份自己公司的文件的,被这样一搅和,她一时也看不下去了,只懊恼地想着是不是应该找时间给余晓晓上一堂性教育课。
嗯,不错。她在心里点点头认定了这个主意,决定把这部分行程也加进对方的日程表里。不过最近这么忙,况且,今天还……
许多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桓着,向舒怀想得入神,一时连余晓晓换好衣服出来了都没有注意。还是沙袋被轻轻敲响的声音响起,才让她一下子抬起了视线。
见她抬了头,余晓晓就晃晃戴着拳套的手,动作像是卡通人物一样摇摇摆摆的,那么眼睛弯弯地向她笑起来:“向舒怀!”
向舒怀便轻声问:“衣服还合身吗。”
“特别好!”余晓晓就笑,“内衣的尺码也很合适,而且这个穿起来特别舒服,材质也合身!你看——”
说着,她伸手去够自己的衣摆,眼看着就要将运动衬衫的下摆也掀起来——
向舒怀“唰”地扭过头,紧紧闭上了眼睛。
“余晓晓……!”
她不自觉地放大了音量,声音惊慌,脸颊已羞得嫣红一片,“我、我不用看!你别……”
向舒怀紧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胸腔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心里只祈祷着对方已经打消了撩起衣服的念头,却忽然听到了一阵笑声。
“哇啊,大冰块,”那个幼稚鬼诡计得逞似的,笑得很得意,“原来你也会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啊。我还以为你的音量就只有那么小呢。”
向舒怀耳朵羞得通红,瞪了余晓晓一眼,自己别过了脸。
余晓晓笑了两声也不逗她了,便转回身去打沙袋。
一时无事,向舒怀靠在拳击台的围绳上,她望着那个运动的身影,摇摇晃晃地发呆,耳际的热度也逐渐消弭下去。
说来奇怪,明明余晓晓的拳腿皆是又快又重,干净的重响如雷声一般,几乎整个道馆都在随着那“砰砰”的声音而震动。可是在这样的声音里,向舒怀忽然也感到有些困倦。
这几天这么忙,又经历了家里的变故,余晓晓这段时间都很艰难。刚好她从姐姐那里知道对方有练拳击调整心情的习惯,也不知这样能不能有点帮助。等出了活检结果,学习日程肯定也要再调整,到时候……
黑暗逐渐上涌。这样想着,向舒怀竟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这一个盹不知打了多久。
而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就看到余晓晓蹲在她面前,一双拳套乖乖巧巧地搁在膝盖上,那么仰头看着自己。那双圆圆的眼睛干干净净的,充满了关切和好奇,看起来像是小狗在好奇地嗅嗅街边的小动物。
“向舒怀?”余晓晓叫她,“你怎么在这坐着睡着啦。”
“啊,我……”向舒怀睡得有些发懵,“我睡着了。”
“嗯。”余晓晓抬起拳套蹭蹭她的膝盖,又去搭向舒怀的手,“干嘛坐着睡呀,大冰块。你去休息室里面躺着嘛。”
“啊……对。”向舒怀困得意识模糊,脑海中只浮起一个本能的念头,“我去里面。”
她下意识牵上那只拳套,跟着余晓晓的力道站了起来。
见她这样,余晓晓就笑起来:“好啊。”
余晓晓走前面牵着她,她们隔着拳套、手牵着手穿过了运动场,就这么走到休息室门前。
“好啦。”送到地方后,余晓晓向她摆摆手,“里面空调挺凉的,你睡的时候把我外套披上哦。”
向舒怀点点头:“好。”
*
“晚安啦。”
她笑着晃了晃拳套,轻轻带上了门。
门锁“喀哒”一声轻响,场馆内也重新安静下来。
余晓晓站在空旷的道场中,望着自己在大镜中的倒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安静、无事、独自一人。
这一周以来,这些时候,余晓晓总会感到害怕。她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想到自己妈妈的病、拂晓的未来,然后想到一些很坏很坏的结果。
为了不去想这些,她把自己搞得忙忙碌碌、没有一刻停下来,可是随着出结果的那一日越来越近,再怎么想要逃避,余晓晓的脑海中还是越来越乱。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她随手擦了把脸上的汗,重新站到沙袋面前,立好站姿、松松微弯下腰,抬起了双臂。
——咚。
第一拳。
余晓晓最近总是想,为什么是她妈妈,又凭什么是她的妈妈?
砰砰。
尽管年轻时生活确实艰苦,但自创业成功后,余丹春再也没有那么熬过。她会健身、早睡早起、不烟不酒,比她的生活习惯更不健康的人比比皆是——凭什么是余丹春?
砰砰、砰。砰。
拳头裹挟着剧烈的风声,爆破般猛烈而迅速地击打在沙袋上。
“喝!——喝!”
每一拳都伴随着重重的吐息声,只剩下了挥动的本能,余晓晓咬着牙喘气,脑海中一片空白,只有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重。
砰、砰、砰——!
打出最后一个直拳后,余晓晓迟迟没有收回手臂。
她保持着后直拳的姿势,将头抵向了沙袋,脱力地喘着粗气,浑身发抖,而视线里已被汗水和眼泪模糊成了一片。
泪水“啪”地掉到面前的地面上时,余晓晓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呜……”
她张了张口,却只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随着声音冲口而出,胸腔里涌起的情绪也再不受控制,更多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下。
“呜……”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变作了嚎啕,“呜——”
她失控地嚎哭着、大声尖叫,头抵着沙袋,任由情绪冲出身体。
这样不知哭了多久,终于停下来时,余晓晓已经哭得满脸狼藉。
明明哭得脑袋发热,浑身是汗,她的头脑却前所未有地清晰。
余晓晓摘下拳套,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脸上和脖子上的眼泪,扶着沙袋站起身来。
——她已经做好准备了。
无论她妈妈的检测结果是什么。即便再怎么艰难,她也已经可以面对了。
等到收拾好之后,余晓晓又自己坐了一会儿,看时间差不多了,才轻手轻脚地推开休息室的门,悄悄钻进了房间。
向舒怀蜷缩在沙发里,睡得很熟,连余晓晓进来的声音也没有察觉。她身上披着余晓晓的外套,只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大半边脸都埋在柔软的沙发里。
鬼使神差地,余晓晓在沙发旁蹲下了身。
望着那张平静的睡颜,她胸腔里泛起一抹奇异的柔软,只忽然觉得有些安心。
这些日子里,是向舒怀抓住了她。
……而明明是这么可靠的人,现在看上去却显得小小的一团、脸颊柔软,睡得像只猫一样。
所以,她们……现在。余晓晓忽然又想起自己在医院时说过的话,而向舒怀没有否认过。
那,她们现在是朋友了哦。
这么想着,余晓晓本能地伸出手,犹豫半天也只悬停在了半空,迟迟没有动。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只是有些好奇对方苍白又柔软的脸颊的触感……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开始震动,打断了乱七八糟的思绪。
余晓晓忙捂住衣兜,跑到屋外接电话。她轻轻带上了门,按下接听。
“囡囡。”是余父的声音,“来医院一趟吧。”
“——你妈妈的活检结果出了。”
第33章
开车去医院那段路,是她载余晓晓的。
向舒怀原本是不想留下的,但下车时余晓晓垂着目光、没有了平日里轻松的神情却还是让她十分在意。她犹豫片刻,还是留住了对方,轻声道:“我和你上去。”
余晓晓笑起来,点点头:“嗯。”
而余父早已经等在了走廊里,见到那个神情忐忑、焦虑地在走廊里徘徊的身影,向舒怀便与余晓晓道了别,没有再上前。
她站在走廊尽头,远远地看着余晓晓几步跑过去,用力握住自己爸爸的手,两人无声地彼此支持着,随后缓缓打开了那份报告。
向舒怀看不清那张纸上的字迹,却能够看到两人怔怔地相视着,余父忽然垂下了肩膀、喜极而泣,而余晓晓则猛地扑上去,抱住了自己的父亲。
“我们……我们打电话告诉你妈妈。”余父垂泪,“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你妈妈是有福气的人,我们也是……”
余晓晓抹着眼泪用力点头:“嗯!”
——肿瘤是良性的。
向舒怀胸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太好了。她想,就该是这样的。
她与余丹春并没有什么样的交情。只是——像余晓晓那样的人,是不该遭受这种厄运的。如今没有事,就太好了。
向舒怀站在廊道尽头,远远望着那个融洽的家庭。
余父已拨通了电话,而余晓晓正抱着手机,激动地对自己的母亲说话——
……她毕竟没有走过去的身份,也没有走过去的理由。
又站停了片刻后,向舒怀悄悄抬起脚,离开了走廊。
*
这天晚上,余晓晓没有回来。
那也是当然的。向舒怀心里清楚。毕竟这几天为了她母亲的事,余晓晓和余父都吃不好、睡不好,心里也不好受,如今终于得到了喜讯,一家人肯定要好好团聚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