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弄夜洒星
“……呜、”那个余晓晓用力抹去自己的眼泪,望着她想要微笑,却根本笑不起来,“呜,向舒怀……”
她说:“向舒怀……我没有家了。”
“但是我不后悔。”
梦中的余晓晓这样说,声音里渗着让向舒怀几乎发起抖来的陌生寒意。
“——因为我要保护你,即便没有了家,我也不后悔。”
*
而这个晚上,余晓晓也迷迷糊糊醒了一次。
说来奇怪,明明已经过了夏季,这几天下了雨又降温得厉害,她却好像是热醒的一样。
醒来时被子不知踢到了哪里去,又出了满头的汗,而alpha女孩只困倦地翻了个身,便在满室逐渐升温的甜香气味里重新陷入了睡眠。
到了早上、被闹钟叫醒的时候,这样奇怪的热度也仍然在身体里徘徊不散。
余晓晓坐起来时还觉得头有些晕乎乎的,心里也很燥热,和她偶尔发烧的时候感觉很像,却没有那么难受。她自己拿手试了两把,也摸不出自己的体温究竟有没有升高。
……大概是她手心的温度太高了。余晓晓这么想着,试来试去也都差不多。
站起来活动了几下没什么大碍,身体没有问题,仍然像往日里一样有力,似乎不是发烧。余晓晓又懒得去再翻体温计,干脆就这么算了,转而自己动手弄起早饭。
早饭很简单,速冻好的手工水饺、豆浆、煎鸡蛋和培根,以及一人半个苹果。
余晓晓现在的烹饪水平已经可以算是相当优秀了。她很快做完了需要煎炸的菜式,将泡好的豆子倒入豆浆机里,然后便捧起洗好的苹果,开始认认真真地对着手机上的教程,在切开的苹果块上削起了兔子来。
不难。尤其她曾经学过一段时间的雕塑,尽管水果刀有些笨重,雕起一只简单的兔子还是手到擒来。
四五只小兔子很乖地排排坐在光洁的盘子里,余晓晓托腮思索了一会儿,干脆举一反三地削起了一只小猫来。
尖尖的、神气的耳朵,猫咪嘴,还有长尾巴……
她入神地削着那块苹果,不觉想起了待会儿将要与她一同分享这道早餐的人来。
交往起来变得好黏人、但却也仍然是那个冷淡傲然的小向总的向舒怀。余晓晓记得昨天,自己咬住她手背时候唇齿之间的柔软感觉,她们两个躲在桌子下、交织的呼吸,以及,向舒怀那时候站在走廊里、垂着脸等待着惩罚降临的安静模样。
她的脸颊那么冰凉又柔软,触在指尖,几乎像是眼泪一样……
余晓晓想着,不觉出神。
仅仅是想起那个大冰块,就让她胸腔里涌起一种灼烧般的异样感觉。
——好热。
那是……与她半夜里昏昏沉沉醒来时候相似的热和干渴,好像某种深埋在骨血里的熟悉直觉,得到了时机便如同潮水般涌上。来得毫无理由,让余晓晓有些困惑地停下了刀,垂下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
已经够薄了。她穿的还是短袖,一件单裤,在十月份的秋天里,完全是向舒怀看见了会像模像样地压一压眉毛表示惊叹的清凉。
……好甜啊。而这时,余晓晓忽然在空气中嗅到了一股格外的甜意。
她做的豆浆还没有放糖,苹果的甜味再怎么也不会浓郁到这份上。最终,余晓晓垂下脸,揪起自己的衣襟闻了闻,终于找到了那甜蜜气味的源头。
——信息素。
像是把蛋糕店的所有库存都糊在了身上一样,或者是打翻了一瓶甜奶油味道的香水。那气味甜得几乎很有攻击性,好像快要变化成实体缠绕在她的身边。让人心浮气躁,好像有一团火在胸腔里点燃。
——糟糟糟。
意识到是自己的信息素的瞬间,余晓晓一下子跳起来,“啪”地捂住脖颈想把信息素收回去。
她慌慌忙忙推开厨房和客厅的窗子,又跑回卧室去取抑制喷雾。
而后,余晓晓换了枚新的、完好无损的抑制贴纸,朝自己全身上下都喷了一遍阻隔剂,又沿着自己经过的空间一路喷过去,终于才勉强将客厅和餐厅里头浓郁甜蜜的信息素气味盖过去。
阻隔喷雾是无色无味的,但余晓晓喷得实在太多了,以至于向舒怀迈进餐厅的脚步一顿,满眼都是困惑。
她伸手试了试空气里的潮意,轻声发问:“……怎么这么湿?”
alpha女孩就用力摇头。
“不知道。”她很无辜地说,“可能是昨天晚上下雨了?”
——外头的地干燥得要命,天空一片晴朗,阳光明媚,这和睁着眼睛说瞎话也差不多了。向舒怀颇有怀疑地看她两眼,还是这么算了:“……好吧。”
只是,余晓晓自己实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犹犹豫豫地想,难道是晚上着凉了吗?可偶尔发烧的时候也都不是这种感觉——现在她除了热,还精力旺盛得要命,完全可以下楼再拉练几公里再回来,大概都不会累的。
还有、还有……就是。
心情,也很奇怪。
“……余晓晓?”而看她站着出神,向舒怀神色里便露出几分担忧,向她的方向走过来,“怎么了?”
一下子被自己的思绪里叫醒,余晓晓看着那双沉静的黑眼睛,竟忽然有几分心虚。
“啊、啊……”
她慌了一阵,才眨巴眨巴眼睛,终于说出,“那个,大冰块,你帮我试一下我有没有发烧哦。”
看着她倾身将头凑过来,向舒怀便抬起手,试着将手心贴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手好柔软,冰冰凉凉的,瘦得骨节鲜明,又带着独属于她的浅淡而冷冽的香气。
像是一朵云。
一朵……软绵绵的、很蓬松,有的时候会变得湿淋淋的温柔的云。
这样简单的接触,却好像一下子就抚慰了余晓晓身体里奇怪的灼热。
像是干渴的旅人终于迎来了甘霖,alpha女孩出神地望着向舒怀那双充满关切的、泛着浅浅波澜的黑眼睛,一时什么都忘记了,只感到身体里也被照进了一片肖似她眼瞳的月光,宁静而清凉。
向舒怀是用惯了抑制剂的,只因为现在是在家里,而余晓晓自从分化之后在她身边又格外注意自己的信息素,因此并没有做什么特别严密的防护。
此时,两人中间隔着半米的距离,而她能够闻到对方信息素的气味。
很淡很淡,像是夜晚时候,那缠着月光、缭绕在幽暗深潭上的一缕若隐若现的云雾,几乎抓不住,便是伸出手去,也只会在指尖溜走,只留下一点湿漉漉的痕迹。
可是却好静。
……也好香。
余晓晓怔怔地站在那里,一时回不过神来。灼热的岩浆被浇灭了一瞬,却又成倍成倍地卷涌而来。她心底涌起一种好奇怪的念头。
想……想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将月亮揉碎在自己怀里……
被她怔怔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向舒怀垂了垂视线,只是道:“……我去找体温计。”
而余晓晓便伸手拉住要离开的她。
“不要去。”她很有些任性地说,“不要,向舒怀。”
向舒怀拿她没办法,只好点点头,被她牵着在餐桌前坐好了,面前被各式各样的餐点堆满。
“你多吃点哦,大冰块。”余晓晓坐在对面,撑着下巴,嘟嘟囔囔地说着,“昨天晚上都没怎么好好吃饭,从中午饭到现在好久啦,你都快一天没吃过什么东西了。豆浆我已经放过糖了,还要不要再加一点?”
向舒怀埋头在水饺里,模糊地摇摇头。
“——啊,对了。”而alpha女孩说着,歪歪头,忽然想起来昨天没来得及嘱托的事,“大冰块,遥遥那里你不用担心的,我会和她谈的,昨天的话也别往心里去,你不用管她说什么。好不好?”
她说得轻飘飘的,身影很轻快,好像这是一件与豆浆要不要加糖差不多的事一样。
……却让向舒怀握筷的手顿住了,好一会儿没有动。
最终,她说:“……不需要这样,余晓晓。”
余晓晓没反应过来:“诶?”
“我是说,你……不需要与她谈什么。”
“不呀。”余晓晓就说,看她神情不是很好,还特地安慰,“遥遥就是对你还有对我们的关系有点误会,我会和她解释清楚的。等她明白了,肯定就好了。没事的,大冰块,你不用在意这些,我会解决的。”
向舒怀微微摇了摇头。
“……余遥对我没有误会。”她声音平静,只是这么说,“余晓晓,你不需要为了我这样。”
她说着,只微微垂着眸,并没有与余晓晓对视。
“反正……到时候,”向舒怀轻声说,“我们也会分开的。没有必要因为我和你的家人发生矛盾。得不偿失。”
“——分开?”
她说的很轻,余晓晓却一下子听到了那个关键词。
alpha女孩放下手里的筷子,直起身体,眼睛下意识睁大了。
“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向舒怀抬起视线,很轻地笑了一下。
……那是个很不像运筹帷幄的小向总,只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湿漉漉的笑容。
“我是说,你不需要与余遥谈什么。”
那个神情转瞬即逝,而向舒怀只是说。
“她不喜欢我们交往,以后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尽量不要与她碰面就好了。”
余晓晓摇摇头,没有接受这个答案,神情仍然认真:“——向舒怀,我们为什么要分开?”
向舒怀不回答,她便继续盯着人不放,势必要问出那个答案来。
面前安静的omega少女望着她,神情几乎是央求一样:
“余晓晓……”
“向舒怀,”可是余晓晓仍然执着地要问下去,“为什么要分开?你要与我分手吗?为什么?”
向舒怀望着她,良久,神色里几乎浮现出一丝锋利而尖锐的嘲讽。余晓晓本能地知觉到,那嘲讽的利刃是对着她自己。
“……当然了,”而后,她开口,“余晓晓,我们难道能永远在一起吗?”
余晓晓不明白:“——为什么不能?”
向舒怀笑了一声。
“你总有一天要与我分开的,余晓晓。”她轻声说,“你不需要在你的家人面前问我辩解什么。她们才是能够永远和你在一起的人。”
余晓晓站起身:“我们也可以永远在一起。向舒怀。只要你不想要离开,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
“……你不可能永远喜欢我。余晓晓,等到你知道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就不可能再喜欢我了。”向舒怀闭了闭眼睛,用那种平静的声音说出,“而且,余遥对我也根本没有误会。她大概比你还更要了解我。”
……她一直在自说自话。
余晓晓站在那里,几乎感到胸腔里涌起一种陌生的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