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步澹
掀开车帘,随处可见搔首弄姿的坤泽,寻花问柳的乾元见了他们,简直挪不开步子,三言两语就被勾了魂。
英娘放下车帘,明明是烦闷的夏日,她却感觉身边的皇后娘娘面色越来越冷,活像一个大冰坨子。
庆娘同王内臣坐在车辕上,这会响起她质疑的声音:“哎,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走到长乐坊尽头了,为什么还不停车!”
王内臣一边牵着缰绳,一边陪着笑脸:“女官有所不知,长乐坊鱼龙混杂,脏得很,陛下将那位姑娘安置在体仁坊的一座宅子里了。”
“所以咱们要去的是体仁坊?”
“正是。”
“行吧,快一点,你可别耍滑头!”
王内臣拍着胸脯:“不敢,不敢。”
庆娘撇撇嘴,心想陛下还挺会怜香惜玉的,只是柔情用错了地方,这话若教皇后听到,还不知能有多伤心呢!
过了一小会儿,马车就停了下来。
王内臣主动掀开车帘,向四周望了望,声音压得极低:“娘娘,你们先进去,体仁坊有宵禁,奴婢把马车赶到隐蔽的地方。”
萧夷光踩着马凳下车,发现她们停在了一条窄巷的宅子前,这里不同灯火长明的长乐坊,触目的是无尽黑暗,唯有门头雀替悬挂着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英娘先紧张起来,她进过掖庭,知道失宠的滋味,所以害怕皇后这样戳穿陛下的“好事”,会引来雷霆般的怪罪。
庆娘先上前“砰砰砰”地敲响了门,隔了一阵里面无人应答,她还想再敲,只听萧夷光声音冰冷:“车上有剑,用剑劈开。”
看来娘娘是真生气,英娘不由得为陛下捏了把汗。
“哐!”
庆娘劈开门闸,踹开门,众人探头看去,里面是一方小院,正房还亮着,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似乎在对坐着下棋。
英娘感慨:想不到如今教坊坤泽为了招揽恩客,都学会了下棋,开始走才貌双全的路子。
屋门一推就开,萧夷光步伐略显急促,她走进正堂,敏锐发觉堂屋的长案上放着乳膏、酥乳和乳酪等适合小宝宝吃的食物。
跟在她身后的众人齐齐震惊,他们还以为陛下只是变心,没想到她在宫外连私生女都有了!
这时,元祯听到了声响,走出侧屋来看,见到萧夷光,神情不仅没有慌张,反而还笑起来:“明月婢,你来得这么快——”
“啪!”
话音未落,她脸上先挨了狠狠一巴掌。
这一巴掌,萧夷光使出了十分力气,她的手掌火辣辣的痛,像烈火灼烧过,但也远远不及心中痛的万分之一。
元祯被打懵了,抿了抿唇,发现自己的唇边渗出了血丝:“这都是误会,你先听我解释。”
“你有什么好说的!”
萧夷光现在不想追究侧屋里的人,乱世里坤泽生存并不容易,若是有的选择,谁愿意在教坊里卖笑受人糟践呢?
没有浪荡子,就没有教坊里的苦命人,所以她将火气全都撒到了元祯身上:
“真是好手段,就是戏台上的戏子,恐怕都没有陛下演得一手好戏!若我今日没有发现你私会坤泽的马脚,你还想装多久的深情?”
元祯捂着脸:“明月婢——”
“别这样叫我,你让我感到恶心!”
“明月婢,你这是在做什么?”
萧夷光正在气头上,只听门帘响动,熟悉的声音自身后传出,她带着愠怒凌然回身,待看清眼前的人,却怔在了原地。
方才呼唤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阿母——魏夫人。
魏夫人穿着件宝蓝色牡丹纹薄衫,外搭湖蓝色撒花烟罗衫,手中还捏了枚棋子,姣好的面容不饰铅华,却一如五年前的美貌,眼眸中充满慈爱的温情。
她挑起眉梢,略有些惊讶的凝视着女儿,但在女儿拥抱过来时,又张开了双臂,紧紧搂在一起。
萧夷光看到阿母的第一眼,周旁人的呼吸声仿佛都安静下来,她的心也猛的漏跳一拍,整个人动弹不得分毫。
直到元祯轻轻推了她一下,萧夷光才回过身,眼含热泪,扑到阿母怀里,颤着嗓音:
“阿母,女儿好像是在做梦,假若这是梦,你这次不要走好不好?”
第116章
“好,阿母再也不会离开明月婢了。”
魏夫人攒了许多话想要对明月婢说,在草原时,她对星星说过,对牛羊说过。
但到了母女真正相见的这一刻,除了用力将女儿搂在怀里,她这满腔怀念,却不知从何说起了。
堂前供桌上的两盏灯烛继二连三的爆出一朵朵烛花,似乎也在为她们流下激动的红泪。
最后还是顶着红掌印的元祯招呼她们:“明月婢,阿母,先进屋坐下吧。”
萧夷光闻言,明白过来这一切都不是梦,这才放开了禁锢着魏夫人的手,又像羡婢缠着她似的,紧紧挽起魏夫人的胳膊,语调也不免带上几分娇憨:
“阿母,你什么时候来建邺的,为什么不先入宫见女儿?”
魏夫人抚弄女儿的如海棠般娇艳欲滴的脸庞,见她面色红润,眉宇间虽成熟许多,但也不失真率之气,便知她没有受过战乱的磋磨,就将心彻底放了下来:
“阿母昨日才到,陛下说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才安排我在这里小住几日。”
萧夷光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魏夫人,生怕阿母跑了似的,又忍不住凑到她怀里撒娇:“你们都好坏,偏只瞒着女儿一个人,教我好担心。”
“这回是阿母欠考虑了,下次我回来谁也不告诉,只告诉明月婢。”
萧夷光用手指抵住阿母的唇:“没有下回了!”
“好好,没有了。”
魏夫人笑吟吟的亲了亲女儿的额角,又抬头,想对元祯说几句感谢的话,却发现她正咧着嘴用手绢擦唇边的血迹。
方才在屋内好像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响,难道是明月婢打的陛下?
打骂天子,可是诛九族的大罪。魏夫人脸色严肃,放开怀里的女儿:“明月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能把陛下打得这么重,陛下,您还好吗?”
“我?”元祯分了神,手上的劲重了下,立马疼得她呲牙咧嘴,眼泪都涌出来:“阿母,想必是明月婢对我生了些误会……我没事,你们继续聊。”
可怜兮兮的说罢,她转身就要走,不料后襟却被一股力量拉住。
萧夷光捧住元祯的脸,细细看去,在明亮烛光的笼罩里,白皙面孔上的血丝格外清晰。
屋内除了阿母和元祯,就只有几个粗使婢女,都长得粗手粗脚的,至于萧夷光所想的教坊坤泽,则是半个影子都没看见。
她咬了咬唇,明白自己是误会了元祯,歉然道:“陛下,臣妾不是有意打你的。”
元祯抱着胳膊想了想,好笑道:“你大半夜出宫到这里来,是以为我在外面金屋藏娇了?”
萧夷光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双手搂上元祯的脖颈,讨好似的亲了亲她脸上的红肿:“别生气了,好不好?”
“哼哼,看你表现吧。”
“求你了,陛下~”
皇后这副小女儿姿态只偶尔出现在床帷中,外人不常见,直羞得英娘没脸看,庆娘也慌忙扭过头,把手中的剑藏在了背后。
魏夫人提醒:“明月婢,陛下的侧脸都有些红肿了。”
萧夷光放开手,吩咐英娘:“去煮几个鸡蛋过来。”
“哐啷”一声,捉奸用的珠簪顺着她宽大的袍袖落到地上,元祯眼疾手快,捡起来一看,戏谑道:“这不是阿母给你带回来的首饰吗,我还专门藏到了枕函里,这你都翻出来了?”
将明光殿翻了个底朝天的庆娘摸了摸鼻子,心虚的撒开蹄子溜出去。
萧夷光也觉不好意思,指着簪柄:“阿母怎么会有长乐坊的珠簪?”
“长乐坊?”
元祯吓了一跳,她将目光投向魏夫人:“阿母,长乐坊是建邺里的教坊,这是怎么回事啊?”
魏夫人也有些怔愣,她思忖片刻:“这些首饰是我请鲜卑婢女去买的,草原上有一支商队,就叫做长乐帮,应该是他们将自己的商号给嵌在了上面。”
原来是乌龙一场,萧夷光松了口气,她差点以为元祯去教坊里面寻花问柳了呢。
至于王内臣那里,萧夷光记得她即便在宫规处置面前,也始终没有承认元祯去了教坊,只是碍于自己的威势,所以不得不帮着引路,看来自己真的是“屈打成招”了。
“那这只香囊,该不会也是阿母带回来的吧?”
萧夷光掏出香囊,往元祯怀里一塞,有些难以启齿。
元祯见了,立马变成了个大红脸,她不等魏夫人拿过去看,立马塞到自己的袖子里,贴着明月婢的耳朵嘀咕一番。
萧夷光的脸颊肉眼可见的迅速窜红,她抬眼瞧了眼含着笑意的阿母,又虚握着拳头,没什么力度的锤了下元祯:“我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不许再拿出来。”
原来这个装满合欢香的香囊的确不是魏夫人带回来的,想来也是,魏夫人出身名门,怎么屑于将这种下流玩意装进自己的行囊?
元祯安置好魏夫人,回宫的途中看到了上回卖阴阳合欢散的铺子,特意下马去买了这只香囊。
她想明月婢见到阿母后,惊喜之下,一定会忍不住对自己投怀送抱,为了使床事更激烈些,就提前准备了些助兴的房中物。
又是两拳落到身上,跟挠痒痒似的,元祯却挤出副痛苦的表情:“哎哟,痛死我了,阿母,你可瞧见了,明月婢平时就是这么欺负我的。”
萧夷光捏起她的嘴:“不许告状。”
魏夫人刚接触这位年轻的天子,还摸不清她的习性,见女儿任性放肆,不免有些担忧:“明月婢,不要胡闹,快放开陛下。”
这时,英娘煮了几个鸡蛋送进来,用毛巾裹好递给萧夷光。
萧夷光将元祯按在椅子上,亲自将毛巾裹蛋在她脸上来回滚动,余光瞥见门外放着的乳膏糕点,便问魏夫人:“阿母,这些东西也是您带回来的吗?”
魏夫人点头,笑眯眯道:“阿母听说你们已经有了孩子,就想带草原上最香的乳酪给她吃。可是路程太远了,所以只能在建邺城里买了些味道差不多的,预备明日送到宫里去,哪知你今天就跟过来了。”
她去拆了个纸包,取出一块微黄泛着奶香的乳酪放到女儿嘴里,抿嘴笑道:“既然来了,就先喂饱你这只小馋猫吧。”
萧夷光细细品尝着,一双柳眉弯弯,感觉阿母递来的这块乳酪比世间所有的东西都香甜。
当晚,元祯因为明日还有早朝,就先带着人回宫居住。
而萧夷光和魏夫人却宿在了这座不大却充满的温馨的小院里,母女二人同床共枕,聊了许多往事,案头的蜡烛足足燃到天明。
如商音所说,魏夫人自长安城破,先同仆射府其他女眷一块关押在了校场,后来羌人分赏战利品,才各自分开。
鲜卑部跟随羌人入关,立功颇多,也在受赏之列。
拓跋楚华在河边没有找到萧夷光,就回到长安,千方百计的将魏夫人给掠过了草原。
她还妄想着有朝一日,能用魏夫人将萧夷光引诱到草原,所以不仅衣食住行不曾短缺了魏夫人,若得了什么宝贝,拓跋楚华还亲自送到魏夫人帐中,拿她当阿母对待。
可以说,比起商音等人的经历,魏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受了羌人一惊,其他时候有鲜卑部庇佑,倒也安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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