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不忆99
逃不过的命运。
几经挣扎,仍是徒劳。
楼以璇的语气在林慧颜听来,平淡得像一杯冷掉的白开水。
比数月前她们雨天去校外吃三鲜丸子米线那天,她递给楼以璇擦手的纸巾时,对方顺口的一句“谢了”还要平淡,让林慧颜辨不出情绪。
林慧颜在后视镜里看到楼以璇转身走了,单肩背着包,没有一次回头。
明明在原地就可以打车,却一秒都不愿多看到她和她的车。
有那么一瞬,她的心和魂仿佛都被越走越远的楼以璇带走了,失去心脏的身体,活不了,失去灵魂的躯壳,也如同死了。
很想不管不顾地追出去,很想像昨晚那样不管不顾地吻上去,很想拥吻着楼以璇对她说:也许足够,也许可以。
唯这一件事,八年前、八年后她都缺失信心,只能也只敢说——也许。
忽然左方有车按响喇叭,车窗放下去,是同事。
那人带着探知欲地朝她喊道:“林老师,你们不是挺早就走的吗,怎么也才到啊?”
要搁以前,杜禾敏肯定就帮林慧颜答了。
眼下她郁闷得很。
懒得管。
早知道就该坐右侧了,这样她也能早一步下车,陪楼楼在寒风中多吹一会儿,让她们两个都醒醒脑。
头脑发热都能热一块儿去,她俩这对患难与共的难姐难妹,看来是当定了。
林慧颜没说话,只冲那人点了点头,关上车窗,重新起步往车库开去。
“杜老师、何老师,你们先上楼吧,我去门卫拿点东西。”停好车后,林慧颜没跟另两人同行回宿舍,说去门卫拿东西也不是假话。
上午会议开始前,她在超市下单买了些楼以璇喜欢吃的那款巧克力和润喉糖,以及一些果干之类的送到了保卫室存放。
想着送杜禾敏跟何欢进车库,出来时就在保卫室取走,再让楼以璇拿回家,她春节就缺不了吃的了。
可楼以璇不会要了,和那条围巾一样,她给的什么都不会要了。
杜禾敏、何欢两人错开半步地走回宿舍楼,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杜禾敏默念着楼层号。
到六楼了,她才忐忑地喊了声“何老师”。
何欢站得比她靠后:“说。”
“过完年回来,我还能再看到你吧?你不会因为昨晚就,就……”
就辞职跑了吧。
如果一定要走一个人,她这个始作俑者才该走。
何欢明白杜禾敏的意思:“不会。”
杜禾敏稍稍放下心,可又怕何欢口不对心,使的是缓兵之计,一离校她就没辙了。
侧身紧紧盯着何欢:“你发誓,不骗我。”
何欢没有躲开杜禾敏的直视,脑中浮现出杜禾敏昨夜躲地上举手发誓的傻样,微微笑了下,许诺道:“我发誓,不骗你。”
“再加一句,食言,食言被狗追。”
杜禾敏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一句,不绞尽脑汁想的,差点脱口而出的是——食言变胖子。
昨天下午换完泳衣,何欢似乎挺介意自己长了小肚子,那用“变胖子”的赌约来威胁,多少能起到点作用吧。
但好像这话对身材不美的人又很不礼貌,这才紧急换了说辞。
何欢却笑得比刚才更甚,应道:“嗯,食言被狗追。”
叮。
电梯到达11楼。
杜禾敏还沉浸在何欢那失而复得的笑容里,完全没反应过来何欢在笑什么。
何欢提醒她:“杜老师,你到了。”
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将嘴角的笑意收了回去。
“哦哦。”
杜禾敏慌乱中往电梯外面迈脚,可跨出去一步又反手挡住电梯门,可怜巴巴地问,“何老师,我能做到你说的保持距离,绝不冒昧打扰你,但能不能也请你,趁寒假的时候多把我说的,哎,不是不是,是请你把我昨晚介绍给你的那个相亲对象多考虑考虑?”
何欢不出声,杜禾敏就执拗地用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盯她,似在说——求求了。
“嗯。”何欢应了。
电梯超时倒没什么,她是真怕下一秒,杜禾敏就要“汪汪汪”了。
若无昨晚突发的表白事件,杜禾敏今天是要搭何欢的便车回家去的,可现在,她也只能照搬楼以璇的话术:“新春快乐,年后见。”
“年后见。”
当晚,何欢罕见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动态,纯文字——【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是有罪的。】
杜禾敏推迟了一天回家,在宿舍的小床上“无病呻//吟”。
刷到何欢的动态后,像被打了针镇定剂似的,立即屏住呼吸,大脑也被清空了。
她不爱看书,不晓得这段话的出处。
但心里有个声音在跟她说,别怀疑了,何欢就是发给你看的。
可这,又是什么寓意呢?
她多了个心眼,给楼以璇发消息问:【楼楼,你快去看下何老师的朋友圈,你看不看得到她最新发的文字动态?就写了乌鸦天鹅的那条。】
发完没守着对话框等回复,她切换到别的软件,搜索那句话所蕴含的深意。
何欢是博闻强识的语文老师,阅书千百卷,杜禾敏很怕自己的思想高度没法与之同频,怕理解不了,也怕理解错了。
【楼以璇:能看到。你是担心“仅对你可见”吧?】
【楼以璇:杜老师,我认为啊,只是我认为,何老师发这句话不是在隐射你我所处的某个小众群体。】
【楼以璇:相反,她是在告诉你,或者说是告诉我们,乌鸦和天鹅的存在都是合理的,它们本身的价值也并无高低贵贱之分,有差异的是它们生存的生态环境,从而致使它们在某些认知观念上有分歧,但这并不妨碍它们产生共鸣,也不会成为它们互相尊重的阻碍。】
【楼以璇:乌鸦不应该因为势单力薄、有违常理而藏拙或感到自卑,更不应该觉得自己不随大众就有罪,就对自己进行贬低批判。】
网络上的解读莫衷一是。
杜禾敏浏览了好几篇帖子都不得真理,不知道自己该信哪一种说法。
楼以璇的消息犹如一针强心剂,让她笃定地往好的方面去想。
不为别的,就为楼以璇和何老师说的话,总是很像。这回也很像,那信楼以璇的准没错。
【杜禾敏:那你说,我要不要点个赞啊?】
【杜禾敏:先前你的每条动态我都点赞了,评论也没少留,然后就成我喜欢你了。】
【楼以璇:怪我?】
【杜禾敏:不怪不怪,这不知根知底,想你给我出出主意嘛。】
【楼以璇:那我的意见是——点。】
【杜禾敏:行,点她!!】
【楼以璇:杜老师,你的爱情攻坚战才拉开序幕。任重道远,勇往直前,加油哦!】
【杜禾敏:那你呢楼楼?】
【杜禾敏:我记得我们才刚认识那会儿,我就问过你一次,这么多年都没结果,就没想过放弃吗?】
【杜禾敏:今天我想再问你一次,这次过后你还要坚持吗?还能坚持吗?】
第59章 最后一晚。
天空被厚重的乌云压得低低的,将整个校园罩入一片灰暗之中。
细密的雨丝如牛毛般飘洒下来,落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却无法激起往日的喧闹。
教学楼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孤寂,往常热闹的教室此刻门窗紧闭,而玻璃窗上挂着一道道细长的水痕,像什么呢?
像画家笔下的线条,也像…楼以璇笔下的艺术。
放假后的第一个雨天,林慧颜撑着那把藏青色的十骨大伞,在人烟稀少的校园里四处“游荡”。
偶尔一阵寒风吹过,树叶和雨帘沙沙作响,诉说着校园的落寞。
食堂里空无一人。
没有了学生排队打饭的热闹场景,也没有了餐具碰撞的嘈杂声,那些在上课日摆放着各种美食的窗口,如今也只剩冷清的玻璃映照着外面的雨景。
雨水顺着屋檐滴下,不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破坏着这死沉的宁静。
宿舍楼也失去了活力,整个楼道静得让人发慌。只有忽然间亮起又很快熄灭的声控灯在雨中闪烁,像孤独的灵魂在黑暗与光明中徘徊。
偶然看到几名保安撑伞的身影在雨中穿行,冒雨履行着他们的职责,全方位检查各楼栋的门窗是否关闭,设施是否完好。
“林老师还没回家啊?”张大爷几个大跨步来到美术教室的走廊。
他的伞不像林慧颜手中那把那么大,且其中一根伞骨还折断了,有些破旧,勉强能挡雨。
破伞很湿,张大爷也没收拢,收了再撑开时还得捣鼓,麻烦。
“过两天就回。”林慧颜递出随身携带的一包纸巾,“你手上都是水,擦一下吧。”
“哎,擦了也要湿,没事。”
张大爷没接,摆摆手让她收回去,“对了,我儿子今天刚给我送来了几块腊肉和香肠,是我儿媳妇她们老家自己用土办法熏制的,味道老正了,我待会儿每样给你拿点来,你带回家吃。”
因为要白班夜班轮岗,保卫部、后勤部有不少人都长期住在学校职工宿舍里,是有单独的厨房可做饭的。
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他们的家人自然也捎了年货来。
林慧颜刚想说“不用了”,张大爷直接拿话堵她:“不准说不要啊,哪有光收礼不回礼的,除非你和秦小姐没把我当朋友。”
那日从温泉度假村回来,林慧颜去保卫室拿东西,也送了些给张大爷。
说是自己置办的年货,买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