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月分辉
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手臂,被树枝刮擦的旧伤叠着新伤渗出细密血珠,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锦被上,又瞬间晕开。
红莺想去阻止她,黎淮音轻轻摇头。
直到天边光芒完全褪去,夜幕悄然蔓延,崩溃的人终于昏睡在床上。
黎淮音始终站在一旁,默默捡起了地上被对方撕扯过的软枕,又让红莺取了些新的帛带帮她包扎了手臂上的伤口。
第七日,守灵的最后一天,灵堂内的哭声已经不如前几日那般响亮,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压抑的呻吟。
萧还下令所有人每日都要跪足六个时辰,饮食上更是清淡,连一滴油星都见不到,彷佛在发泄着某种情绪。
灵堂外,宫人们跪伏在坚硬的地上,双腿早已麻木,膝盖上更是布满了青紫的淤痕。
“母后,儿臣与众宗亲为您守灵至此,愿您安息。”
总算等到结束,萧还缓缓站起身,身形一晃险些跌倒,身旁的太监忙上前搀扶,提醒道:“陛下,小心。”
皇帝摆摆手,目光带着几分疲惫:“辛苦诸位了,今日之后,各自回府休息吧。”
众人如释重负,叩首谢恩:“谢陛下。”
楚云卿稍稍一动,便感到一阵刺骨的疼痛从膝盖传来,她想让萧瑞扶自己一把,谁知还未说话萧瑞便一瘸一拐径直走了。
她咬紧牙关,勉强站起,可刚直起身子双腿便猛地一软,整个人向前跌去。
“小心!”面前的人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她。
楚云卿借力站稳,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脸色苍白如纸。看清面前之人后,她低声喘息,勉强挤出一句:“多谢殿下。您松手吧,我自己可以走了。”
萧明烛没说话,手上的力道却未放松,依旧稳稳地扶着她。
楚云卿提醒:“殿下?”
萧明烛目光在她的膝盖上停留了一瞬,虽然什么都没看到,她还是低声道:“母后宫里有药,敷上能好得快些。”
谢清棋扶着萧婉华走出寿安宫,这几日她每日都帮萧婉华按摩膝盖周围的穴位,缓解疼痛,两人走过到皇宫门口的这一段距离倒是还可以忍受。
萧婉华这几日悲伤不已,消瘦了许多,谢清棋坐在床边陪伴,直到她入睡才沐浴更衣,匆匆奔向燕府。
谁知进了大门,刚走一段路就听到了萧姝嫣的声音,她正在院中拿一片青菜叶逗弄着汤圆。
见一戴着面具、身着锦衣的男子进来,萧姝嫣眉头微皱,语气里带着几分警惕与敌意,“你是谁?为何能进来燕姐姐的家?”
谢清棋微微一愣,将面具摘了下来,笑道:“连我都不认识了?”
萧姝嫣心中警铃大作,猛地站起身,像是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谢清棋,你你……你不准——”
“来了。”
黎淮音清润如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萧姝嫣立马跑到她身边,指着谢清棋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燕姐姐,你怎么和她认识啊?”
谢清棋:“?”
第65章 感觉像是来偷|情一样
什么叫怎么和她认识?!
燕姐姐?!
叫的这么亲切……
“我们两个认识你有什么意见吗?”谢清棋问。
“我有!”萧姝嫣冲她瞪了瞪眼,转过去面对黎淮音时又换成了一副乖巧的模样,“燕姐姐,你不要被她花言巧语给骗了,她从前可是经常和外面的女人厮混在一起。”
黎淮音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好整以暇地看向谢清棋,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嘛。”
“不是!”谢清棋使劲摇头否认,脸上表情都有些扭曲,阿音早已知道那些事,现在分明是在逗她。
“是!”萧姝嫣继续苦口婆心:“燕姐姐,你才来京城不久不了解情况,总之如果你想找个如意郎君,千万不要选谢清棋,她娶过妻的。”
听到娶妻,黎淮音和谢清棋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瞬随即移开,两人脸上都有些不自然。
这落在萧姝嫣眼里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着急道:“燕姐姐,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不要被她这副皮囊给骗了。”
想起周昌玉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萧姝嫣咬牙切齿:“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黎*淮音没有反驳,看着谢清棋有口难辩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提议道:“进来说吧,外面风大。”
谢清棋跟在后面,随手拎起兔子笼子,不忿道:“萧姝嫣,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
萧姝嫣有些难以置信:“是你救的我?”
从黎淮音那里得到确切答案后,萧姝嫣愣在原地,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别过头,故作镇定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气势弱了几分但声音依旧倔强:“就算……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码归一码,那也不能说明你是个好人。反正,你配不上燕姐姐。”
谢清棋轻哼一声:“那你倒是挑挑,京城里谁能配得上你燕姐姐?”
——
楚云卿被搀扶着,脚步格外安稳,可心中却是波澜起伏。
她是萧明烛的三嫂,两人算是至亲,按理说跟着她去涂些药也不算什么。但这是皇家,朝堂之上她们分属两派,萧明烛与萧瑞的明争暗斗更是从未停止过,她不该与她过多接触的。
楚云卿想起方才在寿安宫,她说出“好”的一瞬间,连她自己都有些诧异。
或许是气萧瑞径自走开,或许是萧明烛看向她的眼神中没有半分算计,只有纯粹的关心,亦或许,是她膝盖真的很痛,总之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踏入皇后娘娘的宫中,四周静谧得有些不正常,楚云卿一侧的手不由得攥紧了衣角。
萧明烛彷佛察觉到了,主动解释:“母后喜静,常年在后殿礼佛,留在这边伺候的下人很少。”
楚云卿点头,由她带着到了一处软榻。
萧明烛取出一瓶药膏,温声道:“这药膏能活血化瘀,效果不错,你……你自己涂上吧,记得揉开淤青。”
说完她转过身,背对着楚云卿,身侧的手指不自觉收紧。
不远处案前的香炉中,香柱静静燃烧着,烟灰一点点堆积,萧明烛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开口问:“好了吗?”
楚云卿微微皱眉:“我……不知为何,涂上之后,似乎更痛了些。”
“怎么会?”萧明烛忍不住转过身,“这药是秘制——”
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此刻楚云卿坐在软榻上,裙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膝盖处那片淤青显得格外刺眼。
萧明烛站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心跳如擂鼓。
见楚云卿手上涂抹的动作停滞,脸色也有些尴尬,她只好强装镇定地走了过去,跪坐在软榻边,声音低柔道:“我来吧,这药膏得揉开才行。”
“那……麻烦殿下了。”
萧明烛指尖伸到瓶中,取出一块药膏,涂在那片淤青上缓缓打圈,极尽小心。药膏随着她的揉动渐渐化开,渗透进肌肤,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楚云卿的视线落在对方的侧脸上,鼻梁高挺,唇线分明,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总是带着不容亲近的疏离感,此刻却显得格外柔和。
她看得有些出神。
“等下可能会有点疼。”萧明烛抬头提醒,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楚云卿的视线,四目相对,时间彷佛停滞了一刻,“你……忍一忍。”
萧明烛低下头,掌心相对,搓了几下后才轻轻覆在那片淤青上,缓缓加重了力道。
楚云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眉头紧紧蹙起,感受到对方手部的动作一顿,她忙道:“没事,继续吧。”
紧接着,楚云卿感觉到膝盖处传来一阵凉意,缓解了疼痛。是萧明烛凑近,轻轻吹着,气息如羽毛般一下下拂过。
楚云卿心中泛起一丝暖意,同时也有些局促。
萧明烛这样的身份,跪坐在她身旁……两人还离得这样近,是否有些不合礼仪?
好在没过多久,淤青基本揉开得差不多了,楚云卿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暗暗决定之后再也不可以和萧明烛单独过来了。
“殿……公主殿下!”
一个声音打断了殿内安静的气氛,萧明烛和楚云卿同时看去,那婢女已经跪在了地上,头低得不能再低,全身都在颤抖。
她身后站着的是——
皇后娘娘!
几乎是一瞬间,萧明烛起来挡在了楚云卿面前,“母后,您怎么过来了?”
——
养心殿内,嘉贵妃在皇帝身侧轻轻按着太阳穴,温声劝慰道:“陛下,您不要过于伤神了,要保重龙体。”
萧还看着满桌子的奏折,感到一阵头痛,“这群废物,什么事情都要来问朕,养着他们有什么用!”说着拿起手边的奏折扔了下去,骂道:“还有这个张敬,在户部贪了这么多银子,怪不得年年哭喊着国库没钱!”
“对了,晟儿呢?”萧还拉着嘉贵妃的手到自己身侧坐下,“他最近在忙什么?”
“晟儿自知不能为陛下分忧,到皇陵给太后守陵去了,想着在那里能替陛下尽点孝。”嘉贵妃按照萧明烛告诉她的说辞回答,小心观察着萧还的表情。
“这孩子,倒是有孝心。不过,现在朝廷正要用人,张敬进了大牢,户部尚书一职就空了出来,你让晟儿回来帮朕选一个能胜任的。”
外面有人进来禀报:“陛下,贤妃娘娘想要见您。”
萧还不耐烦:“不见,告诉她朕有事要忙,近日不必再来烦朕。”
等人走后,萧还闭了闭眼,摇头道:“前朝百官,后宫妃嫔,没有一个让朕省心的。”
嘉贵妃柔声开口:“陛下,臣妾倒是有个提议,只是妇人之见,不知该不该讲?”
“爱妃但说无妨。”
“既然朝中可用之人不多,陛下为何不增开一次科举,早些选出可用之才为陛下分忧。”
萧还缓缓睁开眼,“爱妃说的是,朕也早有此意,命人去准备了,只是科举一事马虎不得,需要不少时日。”
嘉贵妃定了定心,嫣然一笑道:“依臣妾之见,此次科举可以分批考试,先面向京城等附近的学子选拔,符合条件的不管年龄、出身、男女都可一试,暂解陛下之忧。之后再定一个时间,让赶不及第一批考试的学子一同参加,陛下觉得呢?”
萧还眸色一沉,捏起嘉贵妃的下巴,冷声道:“是谁教你跟朕说这些的?”
嘉贵妃眼眶含泪,连忙跪下:“臣妾看陛下日夜劳心,担心陛下龙体,是以夜不能寐,才想出这么一个拙见,请陛下降罪。”
萧还盯着她,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最后轻轻一笑,将她扶起来:“我竟不知爱妃还有此等见解,既是为朕分忧,何罪之有啊?朕会考虑的。”
将楚云卿送到殿外,又特意交代了护卫要亲自护送她到宫门,萧明烛才转身回去。
“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