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柒殇祭
实在是,太心虚了。
而心虚的源头,怎么想,也和那头夏家的混血小狗脱不开关系。
谢栀清心中当然有隐约冒出的酸意,然而上次专属约会时,被警告过的“分寸感”就像勒紧在她脖颈上的项圈,倘若她再伸出爪子,只会引起程时鸢的厌弃。
只能这样,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
反正。
怎么想都是姓夏的人有错。
夏知燃就足够不怀好意了,还手段卑劣地、把家里小朋友也带过来争宠,那小孩一看就是国外教育下长大的,思想行为还不知开放到什么程度。
谢栀清绝不可能容忍,小的用尽手段装乖,骗得好处,做家长的竟然还敢在自己面前,倒打一耙,说小孩是被带坏的,由此再找程时鸢讨一笔“债”。
里外里一算下来,夏家人赢两次?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两人一如既往,延续争锋相对的性子,主打一个自己吃不着的饭,也绝不可能让对面这人吃上。
直到餐桌旁,忽然多了一道声音:“你们现在才吃晚餐吗?”
是回来的陈楚星。
她关切的眼神,落在程时鸢身上。
耳边响起的,却是今天季笙避开镜头,催促她的声音:
“大明星,你到底行不行?拿了我的定金,答应我的事情,到现在我连个影子都没看见。连她的约会机会都拿不到,你该不会是人老珠黄,失去魅力了吧?”
“媒体还夸你‘绯闻天后’,没有你拿不下的豪门大佬,这些通稿都你自己买的?”
“算了,我给你个机会。过两天是我的生日,程家老屋会庆祝这件事,我送你个机会,你要是再不中用,可不是退我定金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嫉。妒心过于明显的小孩,实在太好猜。
陈楚星几乎不用抬眼,就知道季笙会有什么样的计划,无非是想让程时鸢这个前继承人沦为无人问津的绿叶,去烘托她这朵如日中天的红花。
甚至。
结合季笙上次找人,在摄影棚做出那种试图毁人造型,划人衣裙的愚蠢风格,搞不好这次的思路依然是故技重施。
是打算玩她玩剩下的下。药手段?还是又找好了媒体,准备对程时鸢大书特书?
陈楚星用膝盖随便想想,都能想出一百种让这个新继承人身败名裂的手段。
偏偏。
在回来的路上,接到了那一通电话。
只是看见来电号码,就足够让陈楚星绷紧心弦,甚至接通刹那,声音都忘记发出。
还是对方那道抑扬顿挫的声线,主动朝她彰显亲和感:
“打算参加程家的宴会吗,楚星?”
可第一句话,就让陈楚星毛骨悚然。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起初的很多年里,陈楚星总是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偷偷被植入了什么**和摄像头,甚至一度觉得身边每个人都是沈凌熙派来监视她的存在。
直到发现再这样下去,她疑神疑鬼的模样会最先让她去精神科损失一大笔钱,她才强迫自己适应了,沈凌熙的行事风格。
但每次听见沈凌熙故作亲切地,模仿普通人关怀朋友近况的口吻,问出类似于“晚餐吃了吗”的问题时,陈楚星还是不可避免感到恶寒。
她无法控制地,开始疯狂思考,沈凌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这个人也打算去程家的宴会?
还是因为她最近在探究程时鸢过去几年具体的行踪轨迹,和沈凌熙的行程重合度有几分,是自己打草惊蛇了吗?老板在警告她?
“别紧张。”对方好像能隔过电话,看见她此刻神情似的,语速放慢,状似安抚。
可不知道是学得太差,还是有意露出这种违和破绽,一字一顿的话语,却只能让陈楚星想到慢刀子割肉的画面。
果然,电话那头的人慢吞吞地,却一转画风。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我和程时鸢的事情吗?”
她默默提了一口气:“老板,我……”
“嘘。”
短促的嘘声,隔过听筒,却好像也吹起了一阵风。
在她心中泛起寒意的时候,沈凌熙声音里,浸出几分笑意:“我没有怪你。”
“到时候,就在程家见一面吧。”
“对了,不要做多余的事情,破坏我给她准备的惊喜哦。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陈楚星甚至不记得那通电话是怎么结束的。
耳边回荡着,那一声轻飘飘的“我会很困扰”。
面前浮现的,却是曾经见过的一个外国富豪老板,一改初见时的意气风发,毫无形象地跪在沈凌熙的面前,痛哭流涕地,求她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他还上有老下有小。
沈凌熙安静地听着他的哭求,抬手按了下额头,对他露出个很标准的微笑。
劝他不要这样,会让自己很困扰。
那男人却摆足了架势,甚至拉着一群人在沈凌熙门前哭,誓要人来人往都看见,沈凌熙手段是多么恶毒,竟然对竞争对手这样不留情面。
但过了几天,这些阵仗全都消失不见。
陈楚星起初以为是那人自觉没劲,灰溜溜地放弃了。
后来才听一个从沈家辞职的佣人,无意间跟别人讲起这段:
“听说啊,那老板又是请人录像,又是联络媒体,结果当晚就收到消息,说他家里老人夜半去世,其他晚辈急着下葬收席面钱,结果抠门到连厨子都不请,要自己做席。”
“你们猜怎么着?撅的豆角没炒熟,鸡用的是误食农药死的,当场毒死了半个家族的人,全村都让他们家人放倒了,那个老板捞人捞不出,一夜家破人亡,想不开跳河了。”
“唉,不要和沈老板这种,赚大钱、有大气运的人做对啊,看看,连老天都在帮她。”
陈楚星疑神疑鬼,总觉得那个故事是特意讲给她听的。
好巧不巧,第二次去沈宅的时候,沈凌熙也提起了这件事,像模像样地,模仿人的抱怨语气:
“我本来还在因为这件事头痛呢。”
“还好老天有眼。对了,楚星,你以后可不要学这种,让我困扰的事情哦?”
陈楚星当晚梦里,都看见那双深渊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甚至一连做了一周的噩梦。
手腕忽然被人拽了下,惊得她条件反射地躲了躲。
直到,对上那双疑惑又关切的漂亮眼睛:“姐姐是饿晕了吗?”
程时鸢咬着筷子打量她,“脸色这么差,今天约会季笙没请你吃东西吗?要不要坐下来吃点?”
她是知道的。
陈楚星这个工作狂,忙起来能把自己转成陀螺。偏偏整个团队都是那样的工作狂,有时候录个节目,一整天她能硬靠粉丝送的两颗糖,从凌晨三四点,熬到又一天半夜。
程时鸢以前最烦她身边,一个强迫她吃饭的人都没有,很多时候要硬把她面前的台本抽走,逼着她在自己面前吃完饭,才准她继续沉浸工作。
陈楚星神思不属地,坐在她旁边。
才发现桌旁根本没有多余的椅子。
谢栀清和夏知燃,各占据她的一侧,所以程时鸢是将自己的椅子一半分给她。
眼看着程时鸢好像打算把餐具也让给她,谢栀清闭了闭眼睛,“我去拿一套新碗筷。”
夏知燃微笑着,不紧不慢地对这个加入修罗场的新人出声:
“陈大明星近视吗?还是眼神不好?那边那么大一张空椅子,要不要我帮你搬过来?”
她晃了晃自己两只手上的纱布,关切地进行阴阳怪气。
陈楚星却没有闲心,在此刻对她们进行任何回应。
只是冷静地审视。
姓谢的,手段太规矩,pass。
这个姓夏的倒是攻击性还行,可惜,看起来只是虚张声势,pass。
至于她那个侄女,更是指望不上。
——沈凌熙是经过特别挑选,才容忍这些毫无竞争力的家伙上台的吗?
陈楚星焦虑到甚至感到一丝暴躁,脑海中将程时鸢周围的人过了一茬又一茬,却挑不出一个,能够跟沈凌熙势均力敌的角色。
耳畔甚至浮现出,沈凌熙无聊时,找她下国际象棋打发时间,捏着棋子,在棋盘上,清脆又响亮地,将拦路棋子一颗一颗扫下棋盘的,清脆响声。
“啪”
她好像又看见了,自己的棋子头身分离,摔得粉身碎骨的模样。
“楚星,你好像不专心啊。”
“姐姐,你好像不专心啊。”
一模一样的声音,在咫尺处响起。
陈楚星听见这奇怪的,清晰的咬字,蓦然惊觉:沈凌熙和自己说话时的风格,学的是程时鸢?!
程时鸢感觉今晚的她可疑极了。
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季笙那家伙,能在约会里做什么,把她的人吓成这样。
虽然她这些年和程家人没怎么联络,但毕竟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关于季笙做事的风格和手段,程时鸢多少有所耳闻。
幼稚,偏激,想当然。
要不是程家那群老不死的尽力护着,不知道要在阴沟里翻几次船。
程时鸢凭借自己的过往经验,宁愿相信陈楚星是遇到了一个像沈凌熙那样的大魔王,毕竟,她们俩起码还有个共同点,都是在港城出生的。
但下一秒,她又自顾自地把这个选项否决了。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