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海潮声
普琳在拐角房间守了一晚,等到和冬睡着,这才将被子拉下来仔细看这人的脸,她本来以为将路易斯之流远远隔开,和冬会好受一点,但没想到这些烦人的玩意儿走后,哨兵却日渐消沉下去。
普琳伸出手想碰,又怕将人吵醒,所只能折中在距离人一指的距离,沿着哨兵的轮廓虚虚抚摸。
“和承毅到底跟你说了什么?能让你这么伤心?”
普琳回忆着这些天跟人的交往、发布的命令,直到天际泛白也没理清头绪,看着和冬微微有些红肿的眼眶,心里的某个角落又开始发痛。
“和冬……”
“和冬,”里奥在人用完餐上楼前将一份协议拿出来。
文件上显眼的“结婚”两字不由得让和冬一顿,回过神来,她已经在里奥的恳求声中重新坐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里奥的吩咐,工作人员收完盘子就消失无踪,整个空旷的餐厅只有他们两个人。
里奥坐在和冬对面,将文件推过去:“这是公主特意吩咐我的,也许说出来你不相信,但在你来卡特琳宫那天她就属意律师起草了这份协议……”
和冬拿起来细看,文件开头是律师陈述,上面写了某年某月某日王室律师代表某某,遵守公主普琳的命令起草这份协议,并在最后表明这份协议经人审核符合王室要求,准予实行。
再往下是详细的权利与义务划分,除去那些陪同履行公务、一季度内出席多少活动的条例,律师标注了可以赠予她的财产,和冬甚至在上面看到了塞巴斯蒂安行宫的使用权。
里奥在她看的时候小心翼翼打量着哨兵的神情,仿佛害怕在她脸上看到什么对于条款的不满,又像是想要透过她的微表情从中解读出一丝因这份诚意开颜的意味。
可惜和冬一直都是同样的表情,越是翻阅文件她心头越是翻滚着无尽的失望跟叹息,前有塞巴斯蒂安公爵、骑士徽章,现在又送来条件丰厚的结婚协议,——公主想要补偿她,她又打算做什么自己不愿意接受的事?
难道是看见自己魂不守舍的懦弱样子,所以准备退而求其次,选择跟自己结婚,然后再给路易斯生个孩子?
有这样一个不知变通的伴侣,公主肯定也很头疼吧?
和冬点着文件重复道:“公主让你给我的。”
里奥说对,“她今天还要出席活动,早早就要上装准备,一从你的房间出来就召我过去,你看,律师就在门口。”
和冬看了律师一眼,那人深深鞠躬,她又将视线落在文件上,那个昔日一直等待、求之不得的结婚协议,却在她知道这一切不过是普琳的一场骗局时出现在自己面前。
“协议没有备案不会生效吧?”
里奥一愣,“肯定要拿去民政部备案,您放心,只要你在上面签上名字,我立马就能联络主管结婚登记的工作人员。”
“没有文件丢失、遗漏的风险吗?”
里奥肯定道:“绝对没有,卡特琳宫的侍从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我说句不好听的,要是您签名的协议丢了,我也不用干了。”
“原来是这样啊……”和冬起身,拿起笔,在里奥以为她已经没有顾虑准备签字的时候,哨兵突然问道:“公主走了吗?”
里奥不明所以,抬起手腕看时间:“九点五十分,按照行程表,十点出发,这会儿应该还没出内宫。”
和冬闻言立马放下笔往内宫大门走去,里奥坐在椅子上跟站在门口进退不得的律师面面相觑,这个卡特琳宫第二红人突然丢掉那副从容的面具苦恼的捋了一把头发,嘴里囔囔道:“怎么回事?”
和冬从昨天开始就很不对劲,不仅在拐角房间跟公主对峙,今天看到结婚协议——路易斯梦寐以求的东西,里奥从其他侍从那里知道,这家伙已经不下三次跟公主建议签署协议好跟摄政王交差了。
里奥本以为和冬会慢慢出局,哪怕公主再宠爱她,但在王宫这个地方没有身份就是没有身份,按照前辈们的留下的鲜活经验,等爱意褪去,就算往日荣光再甚也只能黯然退场。
但没想到公主会拿出这份协议。
更没想到和冬迟迟没有落笔。
“这下要怎么办?”里奥又跟律师对视一眼,只见那人无奈耸肩:“我觉得如果她是去见公主,我们最好不要捣乱,又不是只有今天,还有时间。”
—
和冬赶到内宫大门,正巧看见公主在侍从的拱卫下行至台阶。今天天气不好,阴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雨,公主里面穿露肩长裙,外面披一件蓬松的皮草,雪白的长手套、银革的小手包,耳垂上还点缀着她熟悉的那对耳坠,公主说上面的宝石跟她送的吊坠是同一种。
“殿下!”
和冬刚一出声,普琳便回过头来,看见她出现在这里,起先还有点惊讶随后就挂上笑意:“你怎么来了?”
和冬向她靠近,短短十来米,但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从初来卡特琳宫当护卫,在宫殿大门瞥见那场王室争端时对公主产生的怜悯,到赛马节看见她一头金发,站在观礼台娇俏的冲自己打招呼……中间不是没有挣扎、犹豫,但爱意却混合着对自己浓浓的唾弃如期而至,看见她的裙摆自花丛中滑过,和冬真的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去爱她。
有谁不爱公主呢?
公主是帝国最耀眼的明珠。
她还在战场上的时候,每次开战前夕,同伴都要把家人、女友或者其他有意义的照片藏在胸前当保护符,公主是除明星外最常出现的人物,但和冬认为这人远比那些明星更加美丽。
哪怕现在两人走至决裂,她还是这么想。
当这人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当她走到公主面前,和冬还是问出心里那句话:“哨兵需要向导,为什么你却不需要我呢?”
和冬说完便惊讶的发现,明明自己满腔不甘、失落与痛苦,但说这句话的语调却温柔的像是在跟人撒娇。
周围人窃窃私语,普琳也因为哨兵这神来一笔笑意更深:“你看见协议了?说什么傻话,我怎么可能不需要你,哨兵向导天生一对,没有人可以将我们分开。”
亨瑞眼看时间将近,不由得咳了两声,催促道:“殿下,到时间了,该走了。”
今天要见庄立树。
普琳知道耽误不得,若果是往日看见哨兵如此,她早就推开公务,但今天只能匆匆交代:“等我回来。”
说完就想离开,台阶下的侍从早就打开车门,躬身等待公主入座。
可刚走一步,手便被人握住,和冬反常的拉着她的手不放,普琳回头望去,只觉得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哨兵这种情态,让她想起昨天撞见人眼圈泛红时的疼惜,心里软成一片。
在亨瑞的催促声中,普琳摘下手套,伸手抚摸她的脸颊,由眉至眼,由颊至唇,直到最后上前在人唇上印下一吻。
普琳低声说:“看见你这么难受,我也想清楚了,不想让你受委屈。经营这么久,连雅各布都能上位,没道理我会比他差,方法都是人想出来的,总有别的办法。”
她用大拇指按了一下哨兵的嘴唇,一瞬间嫣红失色,哨兵的眼里只有她一人,像是分化后初见精神体的那一刻,这个人尽在她的掌控之内。
等到手指离开,哨兵的唇瓣又迅速恢复红润,普琳笑道:“等我回来。”
本以为这下可以走,但低头戴手套的时候,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和冬紧紧拥着她,旁若无人、十分热烈,当着众人的面,贴在她耳边诉说情谊:“……祝愿殿下顺心如意。”
普琳坐车走时从后车窗看去,哨兵仍站在台阶之上目送她远去。
“和冬……”她笑,低声道:“和冬。”
第77章 和冬送普琳走后便找里奥要来协议:“我打算回房研究一下。”
和冬送普琳走后便找里奥要来协议:“我打算回房研究一下。”
律师还没走,里奥积极向她引荐:“律师很愿意为您服务,有什么疑问可以尽情问他。”
和冬婉拒了他们的好意,不过拿着文件上楼前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他:“公主什么时候回来?”
里奥还不知道两人在内宫大门那场“甜蜜”的告别,就算知道也不会联想到别的,他现在只想哄着和冬在公主回来前签下协议,自己好跟人交代。
闻言立马看时间,估算道:“五点,顺利结束的话还需要半小时的车程,最迟五点半。”
和冬拿起文件朝他示意:“你放心。”
你放心。
她上楼把自己反锁至房间,拉开抽屉,骑士徽章跟吊坠照旧静静躺在那里。
即使到了此时,和冬都在想公主为什么把两者放到一起,骑士徽章是礼物留在这里还情有可原,但吊坠却是自己送她的定情信物,至少也要留在寝殿吧?
放在这里难道是公主潜意识在提醒自己,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接受这份爱意吗?
和冬这么想,想着想着突然又笑自己:“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她拿起那个不被人珍惜的吊坠,和父之前一直要将它交给自己,但和冬想这是母亲留下的少有的东西——南希中校军人作风,吃穿用度一切从简,换洗衣物包括制服不会多于四件,可以想象能留下多少私人物品。她正是知道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才不愿意收。
但没想到收过来后,它还是没逃过尘封的命运。
和冬半蹲在抽屉前犹豫,直到从窗外的风将结婚协议吹的哗啦作响,她这才扯开包装,将吊坠戴在自己脖子上。穿衣镜中的哨兵瘦削、高挑,跟初出疗养院、大病初愈时的苍白毫不相干,但眼神却没有多少变化,一如既往的坚定。
是时候从梦里醒来了,和冬。
你可是军部培养出来,宣誓为帝国而死的上校!
和冬跟肯联络表明了自己想要立即离开的意愿,“今天下午五点之前,我必须离开首都星。”
肯正在办公室听下属汇报,闻言眉头一皱,挥手示意人离开,出声问道:“听着好像十分急迫,出了什么事?”
“再不走我就走不了了。”
和冬将视线投向一旁的结婚协议,普琳回来后如果知道自己不愿意签下名字——哪怕这份协议她也不一定让人送去备案,但肯定能意识到其中的问题。
和冬不想闹得这么难看,分手并不意味着就要撕破脸、歇斯底里的相互攻讦,她跟普琳道不同,但她也不可否认,普琳是跟老师荷尔博相类的政客,他们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后总是会顺手给帝国带来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变化,这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
“肯,我买不了船票,我的身份信息被人标记过,只要登录星际航空的系统就会被人发现……我决定要走了,前线更需要我。”
肯立马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你确定?”
“我确定。”
肯深吸一口气,背着手在办公室踱步,对于老战友荷尔博跟那群人的争端他也略有耳闻,军费预算原本僵在那里迟迟不批,和冬去荷尔博那里住一阵,他们立马就接到国会通过审核的消息,要是说这一切跟和冬没关系,跟她背后的公主没关系,谁会信呢?
可卡特琳宫并没有按照要求走程序,公主现在已经跟摄政王的儿子订婚,听说将要成婚,这样来看倒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总是有风险……肯原本打算再观察一阵看卡特琳宫的反应,但没想到和冬竟然这么着急,你真是会给人出难题!
和冬在那头催促:“肯……”
肯一咬牙:“今天十二点,十一号停泊点有补给军舰启航,你那身制服还没丢吧?军舰上空位多,就算多出一个上校,就算你没在名单上,他们也没权力把你赶下去。”
和冬眼睛一亮,还没道谢,便听肯道:“但你要明白,这完全是你的个人行为,跟军部无关也跟我无关。”
她立马道:“我明白!”
“你明白个屁你明白!”肯听到她雀跃的声音气就不打一处来,吸气又叹气:“我本来是打算等风声小一点,安排你回到最初的前线,易达伦那些人都在那里,但你现在突然来这一招,你让我怎么搞?”
平白多出一个上校,那穷乡僻壤的地方指挥官能愿意放人?
肯恨恨道:“你就老死在那里吧,别想着我捞你。”
和冬:“谢谢首长!首长辛苦了!”
“滚!”肯挂断电话,坐了半晌,等门外传来敲门声又扬声道:“等等。”
他拨通后勤处的内线,等那边传来声音,这才笑道:“欸,老陈啊,是我,肯,我是想问问咱们军舰送行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啊?……都是战友,我想着虽然我退下来了,但总要过去表表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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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冬打开衣柜,那身制服正妥帖的放在深处,她有些发愁要怎么将这身衣服偷渡出去,在卡特琳宫待得太久,无论是出门还是做别的什么都少有机会碰这身衣服,此时要是穿出去难免惹人怀疑。
但军装是上船的通行证。
她在屋里折腾半晌,弃手提袋不用,反而找到一个礼盒,礼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有的,里面放着一些香薰,空间不算大,但把东西都掏出来,制服压一压还是勉强可以放的进去。
和冬将外面包装的蝴蝶结剪掉,一手就能拿着,临出门前还不忘用左手在结婚协议上面签了名字。
里奥勤勤恳恳在楼下守着,时不时抬手看一眼时间,眼珠子几乎都没从楼梯上离开过,生怕错过和冬的召唤。
但他没想到,这人竟然亲自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