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盒不困
林漾月无视她无措的神情,继续毫不留情道:“等她上大学,刚好四年。是不是要让她代替你的位置。”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林漾月食指微微用力,舒图南立刻像一个棉花娃娃般后仰倒在地上。
林漾月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撕开温柔的面具,她其实是一个强势的人,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决定。
对舒图南,尤其。
地砖冰冷硌得手掌生疼,舒图南却不敢起身。
她突然发现自己错了,她不该在林漾月已经明确拒绝后,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她的底线。
她这样跟道德绑架有什么区别?
“我明白了,姐姐。”舒图南低头快速用手背擦拭眼角,再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没有方才那般无措。
只是她嘴唇颤抖,眼尾睫毛还残留湿意,看起来可怜极了。
她的眼睛让林漾月想起回南天的玻璃,同样氤氲着水汽,潮湿滑腻,指尖划过后会留下清晰痕迹。
就像她对舒图南的循循教导,会清晰留在她心里。塑造她的人格,成为她割舍不掉的印记。
这个念头让林漾月有点愉悦。
虽然心情有所好转,但林漾月并不打算就此放过舒图南。
她既然承诺过培养她直至她有能力追寻想要的生活,就会不留余地地教导她。
无论她给出的教导是糖果还是鞭子,舒图南都应该接受。
舒图南不懂林漾月弯弯绕绕的心思,以为她仍在生气。
她的眼神很淡漠,有种与外界割舍的疏离,樱唇里吐出的话也格外尖锐,刺痛舒图南的心。
“善良是好事,但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外的善良,就是愚蠢。”
抛下这句话林漾月利落转身,留下舒图南一人在餐厅。
舒图南在原地怔了半天,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林漾月的话没有错,现在的她并不具备帮助廖依的能力。
而她对廖依的善意,在沉重的现实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为廖依做一些什么。
廖依现在经历的一切,她都曾经历过。她比任何人都懂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舒图南轻吐一口气,下意识看一眼林漾月房间。
林漾月的房门大敞着,透出满室明晃晃的亮。
将餐桌上的杯碟收拾干净,舒图南坐在沙发上想了想,打开手机给好友发送一条信息。
舒图南:你上回说有一个校图书馆的兼职
对面很快回复。
姜予乐:对,你要去吗?
前几天姜予乐从桑沅口中得知,校图书馆想招几名本科生兼职。
时薪20元/时,要求每周至少工作20个小时。
舒图南本来犹豫要不要去应聘,因为林漾月不希望兼职占用她的时间。但校图书馆给的排班表很灵活,舒图南完全可以将兼职安排到周中,周末回来陪林漾月。
如果去校图书馆兼职的话,每月大概能拿到1600元,除去寒暑假之外,她一年大概可以拿到一万四千多块。
虽然这笔钱不足以负担廖依家里的开销,但是在高校长的照顾下,让她读完初三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舒图南在心里快速盘算一番,立刻下定决心,回复姜予乐:我想去。
姜予乐回了一个ok:待会儿发报名表你。
林漾月在房间化好妆换好衣服就要出门,走之前她说华姨今天会过来打扫,自己要在外面吃午饭,舒图南中午如果没约的话可以和华姨一起吃。
舒图南有些坐立难安,这之前林漾月没提过周末有约,舒图南还以为能单独和林漾月待两天。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糟糕表现,林漾月才突然决定出门,还是真的提前和人有约。
她甚至没有立场问她约的是谁。
她今天穿得和之前不太一样,米色小香外套和同系列连衣裙,戴宝石耳环和项链,肩上挂着一个白色小羊皮包包,看上去很温柔很千金大小姐。
大门关上后很久,她的样子都在舒图南脑海里盘旋。
舒图南一会儿想起昨夜的梦,一会儿又想起早上的事,甜蜜和自责两种情感交织,不停撞击她的心。
她只能紧紧靠在沙发上,感受后背贴紧沙发背,才会好受一点。
屋子里很静,舒图南阖上了眼睛,将头靠在沙发上,如被梦魇住一般眉头紧锁。
门铃突然响了,舒图南忙睁开眼,才站起身就听见门锁嘀一声打开,华姨从门外走进来。
华姨两只手上都拎着塑料袋,舒图南连忙去接过来。塑料袋满满当当都是食物和菜,舒图南将袋子放在餐桌上的时候不经意瞥一眼,都是公寓里常备的品牌。
华姨换好拖鞋进来,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分门别类收进橱柜和冰箱。
她没有说话,舒图南也沉默着帮忙。
收拾完带来的东西后,华姨开始例行打扫。
无论林漾月住不住这里,她都会每周过来打扫一次。公寓里安有新风系统,几乎没有多少灰尘。即使只有她一个人,工作量也并不大。
用抹布擦拭好几个地方后华姨终于确认,公寓已经被人打扫过一次,就在她来之前。
她直起腰,问同样抓着一块软布仔细擦拭油画画框的舒图南:“公寓的卫生……你打扫过?”
“是的。”舒图南手上动作不停,“昨天下午大概打扫了一下,还有些细节没弄完。”
华姨放下抹布,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即使她眼光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舒图南将公寓打扫得很干净。
还算有一点作用。
华姨在心里默默评价。
对于舒图南的到来,华姨心里其实不太欢迎。
她在林家做了很多年工,也认识不少富贵人家的保姆,没少听说那些先生太太在外面养金丝雀的事。
年轻的男人和女人,仗着自己有张漂亮的脸蛋就想走捷径,用青春换取富贵和荣华。
华姨一向看不起这种人,是以从未给过舒图南好脸色。但几次接触下来,她发现这个女孩勤劳麻利做事妥帖,穿着打扮也很简约,浑身上下更是没有一件奢侈品。
除了那张脸长得不错外,一点都不符合她印象中贪慕虚荣、好逸恶劳的金丝雀形象。
反倒更像是大小姐一时兴起招进来的小女佣。
用掸子拂去油画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华姨心底酝酿了好一会儿,才面色纠结问道:“你住在这里…你的父母知道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下一秒,华姨就做好听到连篇谎话的准备。
无非就是嗜赌的爸,生病的妈,年幼的弟妹,破碎的她。
金丝雀拿的不都是这种剧本?才会格外惹人怜爱。
“我的父母?”舒图南怔了一下,眼中露出怀念:“他们很早就去世了。”
华姨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这句话的真实性,就听见舒图南低声道:“如果他们知晓我能念大学,应该会很高兴吧。”
她的反应不似作假。
华姨即使对她有偏见,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去提人家的伤心事,于是换了个话题:“你还在读书?读哪个学校。”
舒图南:“宁城大学。”
华姨挑眉,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宁大是省内最好的大学,能考进去的无一不是高材生。
她还以为做金丝雀的都是些不学无术的人呢。
有了一层学霸光环,华姨再看舒图南就顺眼许多,甚至愿意主动与她攀谈。
“你既然是宁大的,课余找兼职赚钱应该挺容易呀…”她本来想问怎么会来做这个,话到嘴边转了一圈突然觉得直接问有些侮辱人,于是委婉暗示:“怎么没找个正儿八经的事呢?”
舒图南没听出她言外之意,还以为她是问自己怎么没有出去兼职,想了想如实道:“因为姐姐不喜欢。”
林漾月不想她去打工,她却要在学校图书馆偷摸做兼职,想到这里舒图南面上不禁有些黯淡,原本擦拭画框的手也不自觉放下来。
简简单单一句话配上她黯淡的神情,见识过无数豪门狗血恩怨的华姨脑袋一抽,思维立刻发散。
难不成她误会了?不是金丝雀居心不良硬贴她家大小姐,而是林漾月强取豪夺小白花?
她眼神复杂盯着舒图南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神色踌躇夹杂一丝不敢置信:“…你是自愿的吗?”
舒图南眨巴两下眼,不知她为何突然这样问,但仍如实强调:“我是自愿的。”
华姨松一口气:“那就好。”
悬着的心还没完全放下,又想起另一个可能,华姨心猛地一跳,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欠大小姐钱?”
“对啊。”舒图南回答痛快,神色坦然:“我欠姐姐很多钱。”
林漾月为了将她从山里带出来给了婶婶八万,又负担她的学费与生活费,不管怎么说舒图南都欠她许多。
啧,原来是这样。
华姨不清楚事情始末,全靠丰富人生经历脑补。瞬间就脑补出“纯情女大卖身还债”的故事。
父母早逝,她一个孤女要吃饭要读书,可不就是得很多钱么。
世人歌颂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风骨,可只有真正饿过肚子的人才知道,什么风骨什么脸面都是虚的,只有填饱肚子是实实在在的。
华姨也经历过不幸的童年,所以再看向舒图南的时候,她的眼神里不自觉就带上怜爱。
做完公寓的卫生后华姨没有立刻走,而是留下来煮了一顿饭。
舒图南见她挽袖进厨房,还特意提醒:“姐姐中午不回来吃饭。”
华姨:“我知道,晚上她也不会回来。”
舒图南一愣,以为林漾月是生自己气才不愿意回来。眉梢眼角才落下去,就听见华姨又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舒图南低下脑袋,露出难过表情:“因为我早上惹她生气了。”
华姨一看她失落的样子,心里就明白个七七八八。
真是的,亏她这些天还担心金丝雀以色媚主。现在看起来,舒图南媚没媚到林漾月不好讲,她倒是完全被大小姐拿捏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