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我怎么知道是么?”慕兰时勾唇,将茶盏放于桌上,“除此之外,兰时倒还有件事告诉周大人。”
周元籁已经被慕兰时的了然震慑。
……无怪乎她现在已经继任家主了。
谷雨雅集人多嘴杂,那日这位新任家主的身上发生了的事情,倘若有心找人打听,亦能窥知不少。
“什么事?”周元籁颤颤地抬起眼,问道。
他本来还欲拐弯抹角地引出慕严是幕后主使,又害怕直白地说出来伤了兄妹俩的和气,可是看慕兰时眼下的情况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的反应,打乱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套说辞。
慕兰时垂眸,把玩着自己修长的指节,语气闲然自若:“周大人莫非是在担心什么?”
周元籁“咕咚”一声吞咽口唾沫,连连道:“不不不,大小姐,您误会了。”
纵然他在担心什么,现在也不敢告诉慕兰时。
“呵,”慕兰时唇角微微弯起,扬起笑意,淡声说,“周大人不必担心,这幕后主使指使了你家仆役,与您又没有关系。”
周元籁心中悬着的大石总算落地——尽管慕兰时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想到这里,他又颇急切地将如何查到来龙去脉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慕兰时,并说如何处置那人,全看慕大小姐的意思。
尽管慕兰时或许早已知晓原委,但是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也能显得自己真诚。
慕兰时微微颔首,道:“多谢周大人如此挂心了,只不过一只鹦鹉罢了,芝麻蒜皮的小事儿,不足挂齿。”
“以及,兰时再正式地谢过,您今日带了如此多的厚礼到府上来……”慕兰时眼中笑意愈发深浓,“以后我二人可多多联系。”
毕竟,她将要入仕了。而周元籁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能来,当然是身后站了别人。
正好,她也需要借用一下他身后人的势力。
周元籁心彻底放下来的同时,也领会了慕兰时的意思。
他眼角都笑得炸开了褶子,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周某明白了,明白了!大小姐,有您的这句话,以后在下可就会多多叨扰了。”
“府上的大门永远都会为您敞开。”慕兰时莞尔。
这般客套对话,她前世做来得心应手,今生当然信手拈来。看样子,周元籁回去之后,就会给他身后的主子报信——
去说她慕兰时,愿意去那主使者的麾下了。
两人再寒暄了几句后,周元籁脸上的喜色愈发压不住,最终笑容满面地送他出了门。
慕兰时也将人送至门口,约好下次再见。
“下次再见,大抵是在宫中了罢……”她喃喃自语,入仕的时间,愈来愈近了。
***
阿辰今天发觉主上的举动有些奇怪,奇怪的感受如蛛丝一般缠绕在心头,难解难分。
譬如,这些天来——就是从主上跃升成为家主之后,从言行举止来看都能瞧得出她的欣然快乐。
纵然慕氏长女这种身份讲究喜怒不形于色,可自家主上娴雅风度之间渗出来的喜悦并不能作假。
她随侍了慕兰时很多年,对此颇有一些心得。
此时此刻的主上方把她叫进来,问了赵郦的事。
阿辰一一据实说了:“回主上的话,赵郦神智有所恢复,据她自己说,身体也有所好转。”
她并不清楚主上在赵郦身上做了什么事情,她只知道,慕兰时让她瞧着赵郦,看她的情况变化。
“那她听话吗?”
香炉吐出一缕青烟时,阿辰听见指节叩在紫檀木桌上的闷响,那声响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重重砸在耳膜上。
阿辰的心猛然一惊,她陡然抬起头,正撞进慕兰时的眸子里——
那并非是什么眼睛,分明是两汪将凝未凝的玄冰,映着明昧的天光,生生把人的魂魄都要勾出来钉在春水融开的冰面上。
凌厉的凤眸,光是沉沉地觑人,便自有一种睥睨斜飞的威压感,让人后颈蓦地泛起细栗,
主上自从做了家主,这气势的确是一日比一日强了。她默默地想道。
“回主上的话,”阿辰只低下头,看地上自己的阴影,“听话,告诉她要做的事情她全部都做了……”
慕兰时“嗯”了声,长睫微颤,“听着话就好。倘若那东西有用,我还得再去拜访拜访那位老婆婆。”
老婆婆?阿辰心一跳,不甚明晰慕兰时在说什么话。
“既然听话,也不能让她白白听话,还是不要浪费了为上,”慕兰时笑音轻渺,“我倒想知道,能不能从她的嘴里知道些有用的消息。”
她还捕风捉影地听到了一些赵郦身世的传闻,如今既然赵郦已经听话,那不若就瞧瞧,这噬人心智的蛊虫,到底能走到她身体里面的什么地方吧?
——这些便是阿辰同慕兰时相处的过程了,她依然候在一边。
这是慕兰时升任家主后对她的调动之一,如是没有别事,那么她可直接随侍左右。同时,阿辰也乐得一直陪伴。
问过话后,阿辰便琢磨着主上是不是要出门了,毕竟这些天来,主上老是在夕暮、或是傍晚时出府。
阿辰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事。今日,她也同样这么想。
思及此,阿辰便请辞道:“主上,若无别事,阿辰便先退下了。”
慕兰时翻阅桌上书卷的纤长手指一停,眉头一拧,又怪异地抬眼看了过来:“退下去什么地方?”
她不满意于阿辰突然的请辞。她不该请辞的。
阿辰懵怔了片刻,讷讷不说话。
“去哪里?”慕兰时顿了片刻,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太直白,“若是有事,你便走了便是。”
阿辰犹豫了片刻,这才道:“主上,属下这是想要去给您备马……”
“备马?”慕兰时诧然,“备马做什么?”
她可没有安排她去做什么事。
阿辰嗫嚅了片刻,手竟然捏着自己的衣襟,“往日大小姐不就是这个时候,打算外出吗?”
她慢慢说完这句话时并不紧张,甚至还有些期待主上对自己的夸赞。
然而,她想象中的夸赞并没有到来,随之而来的只是一片死寂。
死寂一般的沉默,唯有沉沉的暮色穿过雕花窗棂,映在二人拉长的阴影之上。
“谁要外出?”慕兰时突然哼哼了一声,竟然站了起来,睨着她,“母亲特意吩咐小厨房备了膳,我岂能辜负这番心意?得留下来同母亲和妹妹一起用饭,哪得空出去?”
阿辰:?。
撂下这句话后,慕兰时长袖一甩,竟然直接走出了房中,徒留阿辰一个人孤独寂寞。
阿辰吞咽了口唾沫,仍旧不知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事情。
她抠了抠脑袋,愈发无助。
——主上生气,的确是一件可怖的事情。但是今日主上的不悦,细思起来却能从记忆中找到相似的地方。
阿辰再仔细想了想,很快两次记忆便重叠起来:那一次她胆儿特别肥,问大小姐身上系这么多香囊是想做什么。
那会儿,主上也是这样假装生气。
暮风穿堂而过,阿辰倏然又有了几分了然,觉得慕兰时所戴的翡翠耳坠,方才轻颤着,如将坠的泪。
难道,主上这是和那位戚小娘子产生什么龃龉了不成?!
***
慕兰时确实对戚映珠心怀怏怏之情。
那夜她没睡着,睁开眼便瞧见戚映珠烧信成灰烬。
她忽然冷笑一声,又想问一问戚映珠,那灰烬沾在指尖的模样,难道不像前夜花汁从芍药花瓣滴落时的黏连么?
这种隔阂感当然令人不快。她们共处一室,亲密之至。
就在一夜,侍弄花草,轻柔地抚平每一寸皱襞。
她有事情瞒着她。
人的确都有私心,都有自己要隐瞒的事。她前世倒是对有一个人推心置腹过,可下场如何呢?
光是想想,慕兰时便轻轻地嗤笑出声。
当然,这两人也不可相提并论,但是,她眼下是懒于去找戚映珠了。
阿辰这突如其来的“备马”让她颇为不快。
戚映珠答应好了要给她绣制官袍,说取,也不知何时取来;不取来便罢了。
这天下的裁缝布坊那么多,她难道就只能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么?
她真的该去陪陪母亲和妹妹了。正巧,今日慈慈也回来了。
一家几口,正好团聚。
***
家宴简单但温馨,母女几人齐齐落座,并不讲什么特别多的规矩。
尽管慕兰时现在已经是家主,但她仍旧让出了主位,让慕湄坐在主位上面:“母亲请。”
慕湄推辞了一个来回,便也不客气了,径直坐到主位,笑道:“好,那便是对母亲、对司徒大人的尊重!”
慈慈也跟着在旁边傻笑:“母亲,阿姊这做得难道不对么?是应该您坐这主位!”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玉箸摆成平行,又将白色的瓷碟往尧之面前推,釉面映出小妹懵懂的脸。
“母亲现在又不是家主了,不坐主位也是应当的……”慕湄道。
慕兰时气定神闲地斟酒,说:“可母亲就是母亲,诚如慈慈所言,自然值得坐在这里。”
“再说了,座次如潮汐,或升或降都有可能,甚至……”她说着,复又夹起一片炙鹿肉,油脂滴入炭火发出滋响,“消失了也不一定。”
此话一出,满座鸦默雀静,铜锅沸腾的咕嘟声骤然间变得刺耳无比。
慕湄的脸沉了下来,而慈慈却有一瞬间的懵怔。
慕兰时这话,自然是说的慕严。
她们这一系的人本来就少,每次家宴,说着人来齐了,也不过就是三五个人。而今少了一个人,且还知晓慕严为何消失,这滋味并不好受。
慈慈只能尴尬地笑着:“哈、哈。”
上一篇:弹幕说她是我老婆
下一篇:万人迷A拿到万人嫌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