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此刻,她正与慕兰时一同立于一幅巨大的中州舆图之前。
“这是孟珚的第一道罗网。”慕兰时的手指点在舆图上的京城,“她已上奏父皇,将我定为‘为私情劫走乱党’的国之逆贼。如今通往京畿的所有官道关隘皆已重兵把守,我中书令的官印形同废铁。”
她的指尖继而划向她们所在的禹州。
“这是她的第二道罗网。”慕兰时的声音依旧冷静,“她的‘夜枭’与地方府兵正在禹州境内进行罗网般的清剿。我们这座园子虽然隐秘,被找到也只是时间问题。”
“我们已被困死了。”
慕兰时说出这四个字时,语气与三日前并无二致。
可这一次戚映珠的脸上却没有半分惶恐。她只是看着那张复杂的舆图,看着那两个被朱笔圈出的“罗网”,忽然开口:
“她的兵布于明处,你的‘惊蛰’藏于暗处。赵王在北境,太女在东宫,三皇子的旧部群龙无首。这盘棋,还没到说‘困死’的时候吧?”
她的声音清冷而锐利,竟是在为慕兰时分析棋局。
慕兰时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混杂着欣赏与惊艳的笑意。她看着戚映珠,看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而今正闪烁着上位者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她缓缓摇头。
“不,你说得对。还没到。”
她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蜡封密信。
“唯一的生路不在天涯海角,而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她的手指最终点在地图上那个独立的、不属于任何郡县管辖的封地之上。
“北境,赵王,赵神聆。”
这一次,戚映珠的眼中再无半分诧异,只是点了点头。
“她会帮你吗?”
“会的。”慕兰时笃定道,“她有帮我的理由,正如她也有需要我帮她的地方。”
她将密信交予门外一名“惊蛰”死士。
“送出去。”
“是。”
那死士领命后,悄然退下。
***
几乎是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京城萧府。
付昭正坐在灯下,为一件尚未成形的婴儿衣物绣着最后一对比翼鸳鸯,脸上带着一丝为人妻母的温婉笑意。
她的妻主萧鸢悄无声息地自她身后走来,从背后轻轻环住了她。
“在忙什么?”萧鸢的声音温柔如水。
“没什么,”付昭的神色略显不自然,“只是闲来无事罢了。”
“是吗?”萧鸢笑了笑,将下巴轻轻搁在付昭的肩上,目光落在那件精致的婴儿服上。
“这蜀锦的料子倒是少见。”萧鸢的语气看似随意,“我记得,这似乎是北境独有的贡品吧?想来是赵王殿下又给你寄来的?”
付昭的身体瞬间僵硬。
“殿下她……只是随信附带的一些小玩意儿……”
“是吗?”萧鸢的笑意更深,却没有半分温度。
“我还以为,”她的声音变得如同情人耳语,却又带着蛇信般的冰冷恶意,“殿下此刻,应该更关心她那位刚刚成了大祁逆贼的‘好妹妹’,慕兰时才对。”
“听说,那位慕大人,最后的踪迹就是在禹州消失的。”
萧鸢感受着怀中人瞬间冰冷僵硬的身体,缓缓直起身。
“夫人,”她最后在那早已失去血色的耳垂上轻轻一吻,“夜深了,早些歇息吧。”
说罢,她转身如常离去,只留下付昭一人呆坐在那盏忽明忽暗的孤灯之下,浑身冰冷。
***
京城,萧府。
那一夜之后,付昭便称病,再未踏出自己的院落半步。
她知道,萧鸢的眼睛正透过府中无处不在的仆役,无时无刻地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蝴蝶,任何挣扎只会让那致命的丝线缠得更紧。
她在等,等赵神聆的回信,也等那把不知何时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屠刀。
第三日的黄昏,回信终于到了。
那是一封再寻常不过的、由北境一家绸缎庄寄来的信,信中是关于一批新到蜀锦的报价与问候。可付昭在看到信纸右下角,那朵用淡墨多画了一瓣的梅花印记时,便知道,这是赵神聆的回应。
她同意了。
她同意了与慕兰时,在那处废弃的驿站会面。
付昭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几乎是立刻便将那封信投入灯火之中。
可当她做完这一切转身之时,却看见萧鸢正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烧得真干净。”
萧鸢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可那笑意却比窗外的暮色更冷。
“看来,夫人与赵王殿下之间,确实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你在胡说什么?”付昭的脸上血色尽褪,却依旧强自镇定。
“我在胡说吗?”萧鸢缓缓走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信纸。“那夫人可否为我解释一下,为何我手中的这一封,与你方才烧掉的那一封,除了没有那朵‘多出来’的梅花之外,其余都一字不差?”
付昭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站立不稳。
“你……”
“我只是恰好,也与那家绸缎庄有那么一点生意往来罢了。”萧鸢的指尖轻轻划过付昭的脸颊,“我的好夫人,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我给了你机会的,阿昭。只要你说一句‘我心里只有你’,哪怕是骗我的,我都会把这封信烧了,和你一起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可是你没有。”
付昭看着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疯狂嫉妒与恨意,心中最后一点幻想也彻底破灭了。
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
“好,”她说,“我给你。”
半个时辰后,萧鸢面无表情地带着那份关于“会面地点与时间”的情报离开了书房,而付昭则被她反锁在了屋内。
她的表情不辨喜怒。
而屋内,付昭静静地坐在狼藉之中。许久,她缓缓抬头看向窗外那轮被乌云遮蔽的残月,眼中再无半分泪水,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决绝。
她走到妆台前,取下一支毫不起眼的银制发簪,将簪尾用力刺破了自己的指尖。
血,瞬间涌出。
她就用这滴血,在妆台那面光洁的铜镜背面,迅速地画下了一个只有她与赵神聆才看得懂的、最紧急的警告信号。
一个代表着“陷阱”的叉,与一个代表着“黄雀在后”的、简笔的鸟形。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那株高大的合欢树,眼中竟露出了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她将那支发簪,对准了自己的心口。
***
两日后,深山之中一座废弃驿站内,慕兰时终于见到了那位名动北境的赵王,赵神聆。
“让我看看是何方神圣,能让孟珚那女人气得跳脚?”女人翻身下马时,语气仍带着些调侃。
话虽如此,赵神聆一身戎装身姿挺拔,眉宇间自有一股顶天立地的英气与豪迈。
慕兰时扯了扯唇角。
“慕大人,”赵神聆看着眼前这个比传说中更显清瘦冷静的女子,眼中忽而变为激赏,“你这份胆色,天下乾元无出其右。”
“殿下谬赞。”慕兰时颔首,“此番是兰时给殿下添麻烦了。”
“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赵神聆摆了摆手,“我早已看孟氏皇族不顺眼。帮你,就是帮我自己。京城乱了,我的北境才能更安稳。更何况……”她顿了顿,语气柔和了些许,“付昭也受过你那位戚姑娘的恩。于公于私,这个忙我非帮不可。”
就在此时,一只来自北境最神骏的海东青穿破云层,落在驿站的窗台之上。
赵神聆取下鸟腿上的信管展开,脸色却在一瞬间遽然生变。
那不是信。
那是一片从铜镜之上被硬生生撬下来的薄薄铜片。
铜片之上,是两个早已干涸的、触目惊心的血字。
“局。”
“雀。”
“不好!”赵神聆沉声道,眼中瞬间布*满了冰冷的杀意,“付昭出事了!这是我们之间最高级别的警报!她说……有陷阱,有黄雀!”
戚映珠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而慕兰时的脸上却不见半分慌乱,仿佛那片铜片上沾染的不是血,而是寻常朱砂。她只是接过那片铜片静静看了片刻,随即走到沙盘前,看着她们原定的那条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看来,三皇子也入局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那我们……?”赵神聆的眼中已满是杀意。
“不必改。”慕兰时的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想做黄雀。”
她抬起头,看向赵神聆。
“殿下,敢不敢与我一同,将计就计?”
废弃的驿站之内,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赵神聆看着那片薄薄的沾血铜片,看着那两个由她最珍视之人用生命最后的力量刻下的警告,整个人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缓缓握紧了双拳。那股自她身上迸发而出的、属于沙场将主的近乎实质的杀意,让周遭的空气都为之战栗。
“好,很好。”她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孟瑞……萧鸢……”
她向来是很少露出这样神态的。
上一篇:弹幕说她是我老婆
下一篇:万人迷A拿到万人嫌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