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这里是她的家。
是她在这座风雨飘摇的京城里,最坚固也最可靠的堡垒。
书房之内,烛火通明。
戚映珠已被晓月先行带去安顿。而慕兰时则换下一身仆役的粗布,重新穿上了那身象征着家主身份的、绣着云纹的玄色长衫。
她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比任何军中舆图都更详尽的京城布防图,图上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方势力的兵力部署与日常动向。
“……三皇子孟瑞被擒后,其党羽已被太女殿下以雷霆之势清剿了十之七八。如今的朝堂,已是太女与摄政长公主两分天下的格局。”
“惊蛰”的统领正将这几日京城的所有异动一一向她禀报。
“摄政长公主已完全接管了城防军。我们的人很难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大规模调动。”
慕兰时静静地听着,手指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缓缓划过。
她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那座灯火璀璨的、位于权力最中心的皇城之上。
她知道,逃亡已经结束了。
从她踏回这座府邸的这一刻起,她便不再是猎物。
而是,猎人。
“孟珚,”她开口,声音平静而又带着一丝让人生畏的寒意,“今夜在何处?”
那统领一愣,随即答道:“回大人,今夜太女殿下在东宫设宴款待群臣,摄政长公主此刻应当也正在席上。”
慕兰时看着舆图,沉默了片刻。
随即,她缓缓地笑了。
“很好。”
她取过一支朱笔,在那座代表着“东宫”的宫殿群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传我将令。”
“今夜,我们也去赴宴。”
第131章 131
东宫昭阳殿内,正上演着一幕最雍容、也最虚伪的太平盛世。
汉白玉的台阶之上,数十名宫廷乐师正襟危坐着奏乐。
筝声如流水,萧声如月光,交织成一片温柔靡丽的网,笼罩着阶下满座的王公贵胄。
金兽香炉里焚着尺寸万金的奇楠香,醇厚、带着一丝甜意的香气,混杂着御赐葡萄美酒的芬芳,与在座乾元坤泽身上不经意间泄出、各不相同的信香之味,共同酿成了一种能让铁石心肠也化作绕指柔的醉人气息。
太女孟琼高坐于主位之上,凤仪万千。她含着笑举杯,朝着阶下众臣遥遥一敬。
她的身侧站着今日同样盛装出席的摄政公主,孟珚。
孟珚亦是带笑,只是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她的指尖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摩挲着手中那只冰冷的、盛满了猩红酒液的琉璃杯。
一切都是大祁王朝最鼎盛、最和谐的模样。
然而在这片歌舞升平之下,却有无声的暗流,在每一个人的心底汹涌。
“……听说了吗?那支开赴禹州的大军,已经在城外,驻扎了三日了。”
“可那位主帅,慕大人,却至今,未曾露面……”
“噤声!三皇子殿下谋逆一事,尚未有定论。慕大人失踪,与此事,怕是脱不了干系……”
“唉,可惜了。如此惊才绝艳的人物,竟会是……乱臣贼子。”
窃窃的私语被乐声巧妙地掩盖着,却又如蚊蝇般无孔不入。
孟珚听着这些声音,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半分。
她知道慕兰时回来了。
“惊蛰”的异动,瞒不过她的“夜枭”。
她也知道她回来了。却不入宫,不回府,整整一日都销声匿迹。
这是暴风雨前最令人窒息的宁静。
她在等什么?
就在此时,殿外悠扬的乐声被一阵急促慌乱的脚步声粗暴地打断了。
一名内侍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
“殿……殿下!”
丝竹之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去。
太女孟琼的眉头,微微蹙起:“何事如此惊慌?”
那内侍官跪在地上,嘴唇哆嗦着,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中……中书令,慕兰时大人……求见——!”
话音未落,满殿死寂。
所有的呼吸,仿佛都在那一瞬间,被抽空了。
随即,在所有人惊骇、不敢置信的目光中,一道玄色身影缓缓地,自殿外踏入了这片本不该有她的光亮之中。
慕兰时。
她竟真的敢来。
她没有穿夜行衣,也没有带千军万马。她就那么独自一人,身着那件代表着“中书令”最高品阶的、绣着云纹与白泽的华美朝服,一步一步,从容不迫地走入了这座大祁权力的中心。
她的身后,只跟着一个捧着剑匣的、低眉顺目的清秀侍女。那侍女穿着最普通的宫人服饰,毫不起眼,却也跟着她一步一步走得无比镇定。
“慕兰时!”
孟珚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她猛地起身,脸上混杂着震惊与狂怒的神情再也无法掩饰。
“你这叛臣!竟还敢擅闯东宫!来人!给本宫将这逆贼拿下!”
殿外的禁军闻声而动,明晃晃的刀枪瞬间便对准了那个立于殿中央的身影。
然而慕兰时却仿佛没有看见。
她的脸上不见半分畏惧。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没有看孟珚,而是对着御座之上的太女孟琼,与那道珠帘之后、始终沉默的皇帝,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臣子的跪拜大礼。
“臣,中书令慕兰时,幸不辱命。”
她的声音清越而沉稳,响彻了整座死寂的大殿。
“已将意图谋害赵王,犯上作乱的三皇子孟瑞及其所有党羽,尽数擒获。”
“此,是三皇子亲笔画押的罪己书。”
她说着,自袖中取出了一份卷宗。
“此,是三皇子调兵所用的私人玉佩。”
她又取出一枚玉佩。
她身后的那名“侍女”上前一步,将这两样东西,连同手中的剑匣,一并呈了上去。
孟珚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她的脸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她怔怔地看着慕兰时,看着她那张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脸。她忽然明白了。
什么亡命天涯,什么仓皇逃窜……
全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自己,才是那个,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真正的……小丑。
太女孟琼看着内侍官将那份罪证呈到了自己的面前。
她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巨大的而又难以抑制的欣喜。
随即,当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到殿下那个依旧跪在那里,却仿佛比所有人都更高大的身影上时,那份欣喜,便迅速地被一种更深的、让她背脊发凉的忌惮所取代——
她知道,孟瑞完了。
但她也知道,眼前这个慕兰时比一百个孟瑞都更可怕。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声音也恢复了储君的威严:“中书令平叛有功,快快请起。”
她做出了选择。
而孟珚在听到长姐这句话后,便彻底地放弃了所有挣扎。
眼睫孱颤着。
她没有再狡辩,也没有再怒吼。
她只是缓缓地重新坐了回去。
那份支撑着她身为“摄政公主”的所有骄傲与气焰,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抽空。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着,看着眼前这片依旧繁华、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宫殿,眼中却是一片死灰般的彻底空洞。
这是她无声的崩溃。
慕兰时缓缓起身。
她没有去看孟珚。
她的目光,隔着缭绕的篆香,隔着摇曳的烛火,隔着这世间最遥远的、权与欲的距离,投向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安静地站在她身后,与她一同,面对这满殿杀机的“侍女”。
于是,*在这满殿的死寂之中,在这百官或惊或惧的目光之下,天地间,只余下她们迢迢的一眼。
***
昭阳殿内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那份由三皇子孟瑞亲笔画押的罪己书,与那枚代表着他身份的私人玉佩,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呈给帝王御览的金盘之上,如同一道无可辩驳已有定论的判词。
没有人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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