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清明节?这倒是吸引了戚映珠的注意力,她很快安排下去新东西:“既然大家都闲着的话,我们不若做些寒食,将糕点捏成各种形状,放进食盒里面……”
大家一听便来了兴趣,安静听戚映珠讲完之后,便说自己会做什么,可做个竹编提篮,放柳叶冷淘和酒酿,那几日的生意一定不错。
“好好好……那便就这样办。”戚映珠吩咐下去。
像店里的有些娘子,她们倒是不必怎么操心清明的事,但是慕氏这么大的家族可不一样——她们得去山上祭扫。
临都郊外有一座山头,那地方完全属于慕氏,埋葬着慕家的列祖列宗。只不过慕氏子女遍布全天下,各处都有坟茔,是以大家都会选择在本地祭扫。
专程来京城的,却是不多。
大家热热闹闹地说定了自己要做什么事情,戚映珠也安排既定,等到各自散去后,她叫来觅儿,道:“觅儿,明日清晨,你去驿站帮我问一问。”
觅儿作疑惑状:“问什么事?”
“问给我的信,倘若一有回信,便马上给我报来。”说罢,戚映珠还给了觅儿一个装满碎银的小包:“看着给那些驿站的人,权作好处了。剩下的,你便自己拿着去。”
觅儿狠狠地点了点头,眼睛里面全是星星。
呜呜呜,小姐果然还是好人,并没有被这花花世界迷住眼睛!
她明日一定去给小姐问那信件的事!
***
“呕。”孟珚在看清慕严给自己的信上面写了什么之后,难以自抑地发出了一声干呕的声音。
才涂上鲜红蔻丹的手,屈指弹了弹,毫不留情地将这封信撕成了雪片。
孟珚极其明显地翻了个大白眼,旁边的侍婢呆呆凝望着殿下:殿下这是看见什么东西了,居然能够恶心成这样?
只是她并不敢问,六殿下的性情乖张,好的时候特别好,坏的时候又特别坏,教人虽然无所适从但也只能慢慢适应。
“呵,这公狗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孟珚一边命人取炭盆来,一边掩饰不住眼底的嘲意讽刺。
她是什么人?心里面跟明镜似的,就算那畜生用词稍微含蓄了些,她也能够看出来他的意图。
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又看看自己的出身,居然觉得他能够配得上她?
信里面还隐晦地提及了两人的过往,说都是不受宠的孩子。
同病相怜?谁要和他同病相怜?
孟珚想到这里,眼底的讥嘲之意便愈发汹涌澎湃,将那些碎片尽数扔入火中。
她睨着灰烬中扭曲的“天潢贵胄”字样,忽地嗤笑出声:“凭他也配提‘同病’?”
掌心血红痣在火光中艳如鸩毒,“本宫是浴火淬出的昆山玉,他不过是阴沟里发霉的苔米!”
她是天家血脉!是能够登临大统的人,和这种畜生哪里有相似之处了?孟珚眯了眯眼睛,不由得想起前世的事情来。
在谷雨雅集的时候,她也去了,彼时慕兰时当着众耆老的面道出了她和她的关系。只不过孟珚彼时没有露脸,她只能观望这些慕家人。
但她仍旧记得那一日的慕兰时——
四月谷雨,慕兰时鹤氅广袖掠过曲水流觞,眉间朱砂映着青瓷盏中浮沉的雨前茶,转身向族中耆老执礼时,广袖却有意无意拂过她藏身的紫竹屏。那日满园飞花皆成陪衬,唯她执麈尾的指节如玉山将倾。
光是想想,便是极美好的回忆。
“共同沦落,同病相怜……”将这几个字从齿缝间挤出的时候,孟珚的眼底都燃烧起来了熊熊的火色,只碾碎了一朵花瓣,“且让这腌臜物瞧瞧,何为云泥之判!”
这普天之下,除了那位慕氏真门户,难道还有人能够配得上她?
没有人配得上她孟珚,除了慕兰时;
反过来呢,她可以稍稍让步——
没有人比她孟珚更配得上慕兰时。
她要让这棵慕氏的芝兰玉树,年轮里都生满她的纹路。
忽然,殿外传来一阵脚步踏声。
这个时间,应当是孟瑕来了。
孟珚收敛了脸上近乎疯狂的神色,换上了一副好心情,又招呼婢女,意思她可以退下了。
婢女在心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行了个礼,快步离去时,差点就撞上前来的十三殿下孟瑕。
婢女唤作“蘅芜”,自幼就跟在孟珚的身边,她同十三殿下一样,都知道旁人所不知的六殿下的一面。
六殿下固然有些时候偏执疯狂——譬如现在,可她永远也记得永巷雪夜,孟珚解鹤氅裹住染疫的她,那是她所见的第一缕慈悲。
“阿姊?”孟瑕庄重地行了一个礼,瞧见自家姐姐心情颇好的样子。
呼,她在心里面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要阿姊心情好,她的心情也会跟着变好。
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持续多久了,或许是她对自己这位姐姐有记忆开始,她的喜怒哀乐总是为她一人所牵绊——
孟珚笑得灿烂,妖如画中精怪的脸上漫着喜色:“微微,你今日怎的过来?禁足令还没解,本宫可不会放你走。”
孟瑕同样回以一个灿烂的笑意:“不出去便不出去,能陪着阿姊,微微也很幸福。我来,是想同阿姊说说清明的事。”
“清明有什么事?”孟珚歪了歪头,“怎么,你大姐三哥哪里有事?”
大姐便是当今太女孟琼,三哥便是三殿下孟瑞。
眼下这个时候,就是她二人最蠢蠢欲动,一个希望杀了自己亲爹和手足,一个希望把自己的亲爹和姐姐全部送上绝路。
她呢?只需要安坐钓鱼台就好了。
孟瑕眼底闪过一丝钦佩,但转瞬即逝。
——阿姊从来懂的事情都极多。
“父皇的身体如今迟迟不见好转,这次清明祭扫,他定然不能去。大姐如今不是正在监国么?她便说她来主持这祭扫之事,结果三哥不同意,和大姐在朝堂之上争执起来了。”
吵什么吵?真聒噪。孟珚冷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能去朝堂,有时候也能避免一些吵闹的虫豸,污染她的耳朵。
“这样吧,微微,”她忽而声音又软下来,叫孟瑕,“这清明祭扫,她俩都吵成这样了,想必不会很看重——”
说到这里时,孟珚的嘴角不免动了动,也像一种讥讽。
她们这些出身比她好的人,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过。哪怕她清明祭扫消失,也不会有什么。
可惜,这些眼高手低的人,上辈子就因为这些,输给了她孟珚。
这一世再得到慕兰时,再有前世积攒下来的经验,天下唾手可得!
“阿姊要微微做什么?”
“清明的皇陵我便不去了,你去就行了。”下
孟瑕诧然:“您不去吗?您不担心……”
孟珚抬声截断:“不必担心,她们不会在乎我的,有你在就是了。若是问起,就说我老毛病又犯了。”
这是她的母亲带给她的毛病,日蚀症,有些时候照了太阳,便会昏迷不醒。小时候严重,现在好多了,具体会体现在某一瞬间的心悸。
以前孟珚会经常心悸——比如在某些重要时刻。但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这日蚀症发作的时候便越来越少了。没有人、没有事能够再让她心悸了。
除非是重要大事,上一世,她在计划败露时,恍惚间日蚀症又发作了。
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若是能够用来推脱些繁杂事,那还勉强能用。
孟瑕讷讷:“是。”
孟珚愉快地向躺椅上仰卧去,慢慢阖上双眼。
清明,比皇陵祭扫更重要的,乃是慕氏的祭扫。更重要的是,她知道慕兰时在哪里祭扫。
呵。
又要见面了,乾君。
要说多少遍,我们才是天作之合?
那些阴沟里面的臭虫永远都不可能攀得上她。
慕兰时只与她孟珚最相配。
***
“大小姐,马上就快到了!”嘉嘉小心翼翼地掀起车帘的一角,看了看窗外的田野景色,相当雀跃地坐回原位,“马上我就带你去见我的婆婆!”
她真是欣喜。自从上次给小姐送去药物之后,小姐便让人给自己裁了新的衣服,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备齐了,还说下次有空,带着她一起回来找婆婆。
慕兰时笑着,鎏银香炉里面吐出来的香迷蒙了她的视线,嘉嘉恍惚间甚至觉得大小姐的声音是浸在雾气里面似的:“好啊,那等会儿嘉嘉一定要向婆婆好生介绍一下。”
嘉嘉重重地点头:“当然,上次我回家,就告诉了婆婆,大小姐是如何为我做主,将林夫人撵走了的!这样婆婆才说为了感谢您,将东西给您呢。”
小孩子总是复述那些话,慕兰时听听也就罢了。
只是马车辚辚驶过时,她听见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来自山下——有琴声,似乎也有讲话的声音。
莫非是有人在此处清谈讲道?
慕兰时眉心一皱,当今之世,大家都喜好清谈,只不过阶级有别。像周元籁那种暴发户,她们家便不允许去他的雅集。
而这种山野里面的清谈……
“嘉嘉,你知道是什么人在这里说话吗?”
嘉嘉鼓着一双大眼睛,道:“啊,可能是那个大哥哥吧?他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只是婆婆不让我过来玩,说这里人太多了。”
“那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说的大哥哥又是谁呀?”慕兰时追问。
嘉嘉挠了挠自己的头,说道:“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我知道那个大哥哥是谁,大家都叫他‘云鹤先生’,因为他很有学问,所以经常会有人到这里来。”
“大小姐应当是第一次来这里,您要不要去听听那个大哥哥的讲道呀?有很多人都在那里呢!”嘉嘉又说,“您听说过那个大哥哥吗?”
慕兰时笑了,声音轻如云气:“听说过。”
尘、鹤、先、生?她当然记得清楚了,她做中书令时,亲自见过此人的生死。
她掀帘,只见山腰处数十青衫士子环坐,中央那袭洗得发白的鹤氅,与记忆中的血痕渐渐重叠。
京郊反贼,聚众清谈,妄议朝廷,杀之以告天下民。
嘉嘉更加开心:“那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去?”
“待会儿嘛……一会儿再去,先去婆婆屋里看看可好?”
“好!”
***
嘉嘉的婆婆住在一处简陋的茅屋,外面种满了草药,还养了一条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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