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婆婆打开门,迎接慕兰时和嘉嘉进门。
嘉嘉一见婆婆便扑了上前:“婆婆,婆婆,您看我今天带了谁回来呀?”
小小的团子裹在身前,谁见了都没有推开的道理,只是婆婆年事已高,她笑着拍了拍嘉嘉:“你带了谁回来呀?怎么今日又有空回来看婆婆了?”
“就是上次给婆婆说的大小姐,我把大小姐带回来了。”嘉嘉说,一直蹭着婆婆。
大小姐?
老妪的浑浊的眼底忽然清明了片刻,她想起自己孙女说过的话。她家大小姐撞见了她被林夫人欺侮,直接将人赶出了家门,并且承诺说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欺负她。
老婆婆为了报答这位大小姐,听说她是乾元君,赠送了有用的药物,让嘉嘉带回去拿给这位大小姐。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今日竟然登门了?
老婆婆诧异地看着慕兰时——慕兰时生得亭亭纤长,而她已至暮年,佝偻腰背,气势被盖过了许多。
婆婆难以自制地生出几分颤意,她当然知道自己的孙女在京城哪家人做工。
临都慕氏,当世第一名流。
慕兰时见婆婆迟迟不答话,便主动开口道:“婆婆,在下慕兰时。家中行二,不过是母亲长女,您可叫我兰时。”
“兰时此次登门,一来是送嘉嘉回来探望您,二来便是想来亲自感谢您,”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那药物对我来说很管用。”
婆婆起初听到慕兰时说什么叫她“兰时”时,心头一惊,可完全听完,见这年轻人气派十足却又谦逊,绷紧的心弦还是稍稍放松了些。
她道:“像我们这样的山野民间,都出不了什么乾元坤泽,那药物能帮上大小姐您的忙,便是再好不过了。哪怕成堆的药丸堆在我家,却无人能够使用,也与粪土无异啊!”
“婆婆,可千万别这么说,您能配出这种丹药,已是登峰造极。”慕兰时笑着回应,语气愈发温润。
这样的夸赞听来如沐春风,婆婆布满沟壑的脸上笑意弥漫:“若是大小姐喜欢的话,老妪我每月都可给您送来。”
“婆婆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个技艺?”
提及此,婆婆的脸上这才有些凝固。
她其实或多或少知道,自己的这制药的手艺来源于南疆蛊药。
“是我那过世的师傅教授我的,她大抵是从南疆那一带来的人……”婆婆说着,声音愈发沙哑,像是怀念。
南疆蛊药倒是一绝,传言还能控制人的心绪,名唤“牵丝蛊”。
《峒云志》有载:碧血为引,相思作蛊,可教金石裂而情不移。
上辈子慕兰时便有所耳闻,这辈子,她却想亲身试上一试,看看那蛊药是否真有如传说之中,可操控人的行为?
“兰时有一事相求。”慕兰时说着,低头同婆婆讲了话。
嘉嘉没听到。
婆婆听完后,脸上出现一丝诧然,只能用晦涩的土话嘀咕,慕兰时听不懂,只能让嘉嘉翻译。
嘉嘉道:“婆婆说,您说的她可以尝试做,但是她从来没有做过,不知道行不行……”
或许是因为震惊,婆婆刚刚用了土话,这会儿等嘉嘉翻译完了之后,她又平静下来,对慕兰时道:“大小姐,老妪并不知道能不能完全做出来,不过,我这里倒是有当年聊作试验用的药物,您可以先拿回去试一试。”
慕兰时躬身行礼:“那便谢过婆婆了。”
婆婆脸上出现了一丝单薄的笑意。
这位世家大小姐,居然来亲自问她,那可控制人的蛊虫之法……她早听闻世家皇权争斗不休,像她们这种技艺,自然也成了争斗中需要争取的一份子。
……谁让她的孙女,在大小姐的府上呢?
婆婆答应了慕兰时,去取那蛊药。
等候间隙,慕兰时还有空问婆婆:“婆婆,我来的路上听见有人弹琴的,似乎还有人讲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
婆婆一边翻找,一边回答说:“那是云鹤先生在讲道呢,只不过我这个婆子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大道理,只知道他讲道时,来的人很多。”
“我看也是,”慕兰时颔首,“方才来的时候急着见您,不然也要驻足听上一听。我还没有听过这种清谈。”
闻言,婆婆却是将眉微微一拧,道:“大小姐还是不要去那样的地方比较好。”
婆婆说完这句话,便将装蛊药的盒子取了出来,递给慕兰时,将如何使用这蛊药的技艺告诉给了慕兰时。
慕兰时打开匣子,让她颇感意外的是,这其貌不扬的匣子里面竟然铺上了绒布,而绒布上面上又静静地躺着几颗烬色的药丸。
可按婆婆的说法,这药的功效有点类似“牵机蛊”,若是给人吃了,人的体内便会生出蛊虫,从而控制七情六欲。
只不过,这药的功效还没有牵机蛊那么强,对人的影响究竟如何还是个未知数——婆婆解释说,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药丸。
慕兰时应了。
“谢过婆婆,兰时改日还会把嘉嘉带回来看望您的。”临走之前,慕兰时仍旧笑得如沐春风。
婆婆和嘉嘉道别后,眼底却出现了一丝落寞。
她想,她本不该卷入这场纷争,可是谁让她的嘉嘉在慕兰时的手上呢?
……其实这位慕大小姐也没做什么事情。甚至还是她这个老太婆,因为她主动出手,帮助了嘉嘉,她才献上给乾元君的良药。
那药已经是最不似南疆蛊药的类型了,却还是给这位大小姐发现了。
这其中的门道,婆婆竟然有些不敢细想。
到了最后,她开始希望慕兰时有将自己的话听进去——那就是不要去那云鹤先生的清谈讲道现场。
他们说的话,这位世家大小姐,定然不会认同。
***
慕兰时带着嘉嘉离开时,特意吩咐阿辰绕道,专程来山下听一听这位云鹤先生在讲什么。
下车时,嘉嘉仍面露兴奋:“大小姐,我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大哥哥在讲什么呢。”
慕兰时挑眉,看着那人群中洗得发白的鹤氅,说:“没听过他讲,那又不是一件坏事。*”
隔着数丈远的距离,慕兰时清楚瞧见那边青衫接踵,人头攒动,而那云鹤先生就端立其中,也不知道在清谈什么。
“为什么呀?”嘉嘉不解地仰头,看向慕兰时。
“可别听他说的。”慕兰时淡淡道。
等到脑袋掉了,可就没有返回的余地了。
再靠近些,便能听见云鹤先生激扬文字、唾沫横飞了:
大抵是当真想知道这掉过脑袋的先生讲了什么东西,慕兰时还是驻足原地并不曾离开。
“姑娘,你是第一次来听云鹤先生讲学?”忽而有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唤了慕兰时一声。
慕兰时微怔,转过身去,浅浅行礼道:“在下只是路过,恰巧瞧这里人多,故而驻足。”
女子“噢”了一声,低沉的声音自帷帽中传来:“原来姑娘不是来听云鹤先生讲学的,那你如是空暇,可和我一桌听他讲授。”
“多谢姑娘好意,只不过在下还有事归家,恐怕不能听下去——不若您给我说一说,这先生一般会讲什么东西?”
帷帽女子闻言,这才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慕兰时,但见她穿着只是城中常见装束,心下松了些警惕,只当她是寻常城里人,便解释起来。
众人聚集在这里听云鹤先生讲学,便是为了反对朝廷的九品官人法,想要推行科举制度。
“九品官人法阻止了我们这些寒族向上的路,而那些世家个个如狼似虎,这在京城中四大世家中又有两家尤甚!”那女子几乎能将云鹤先生所说的话倒背如流一般,说到最后甚至有些义愤填膺。
嘉嘉再怎么年少不懂事,听到“京城四大世家”的时候,已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这个姐姐的话,听起来并不像是什么好话。
“那尤甚的两家便是慕氏和黎氏,前者百年簪缨世家,稍微有点人性;至于后者,本来就是乡野一霸,因为从龙有功,没有底蕴,恃其功勋,在朝廷上毫不掩饰地攻击那些想要推行科举制度的寒门……”
眼前此人似乎听那云鹤先生讲过不少学,一连说出了当今世家的许多罪状,听得令人咂舌。
在她口中,这四大世家里面便没有一个好人。
女子讲述中也提及了皇帝,言语中不乏叹息之情,慕兰时听完眼睛却一下都没有眨。
……这么多人聚集在此处大发高论,辱骂世家攻讦圣上,若被发现,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女子因为开了话匣子,说得口干舌燥,但眼前这位姑娘似乎一直都反应平平。
待她说完,便不解地问:“姑娘,您听完之后可有何想法?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和我们一起做这云鹤先生的学生?”
慕兰时方要开口,旁边便又走过来了一个青衫男子,似是与这戴兜帽的女子相识,他便过来问道:“莹君,这位姑娘是谁?”
被称作“莹君”的兜帽女子便解释了慕兰时的来历,说她碰巧路过这里。
那男子似是相当热络,一听有新人来,又见这女子生得貌美,便立刻要同慕兰时攀谈。
“女娘第一日来,大概不熟悉我们说些什么,莹君你方才同她说些对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男子便继续陈说这世家犯下的罪恶,他说话时词锋更加激烈,大有要将这世上所有沽名钓誉的世家一一骂个干净才罢休。
嘉嘉看着他气势磅礴的样子,心中觉得,倘若现在有哪个刚刚被他骂过的人在他面前,他定然要将其手撕了才会解气。
想到这里,嘉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只见自家小姐还是如来时一样,唇边带着些莫名的笑意,不说话,相当温和的样子。
“……我最好奇便是那位传说七岁便被赞誉‘风神秀彻’的慕家大小姐,这定然是他们世家为了造势编造出来的品评,七岁小儿何德何能得此赞赏?”那男子说着还冷笑起来,紧接着又道,“那女娘似乎也该二十了,我还从来没见过她。”
慕兰时沉眸,不置一词。
忽然,那男子方才激烈的词锋霎时一转,改用了一种崇敬的眼神望向身姿如玉的慕兰时,相当恳切地道:“不过,姑娘……要我来说,倘若那慕大小姐真如传闻所说那样,那您当有天人之姿!但您没入世家那个品评阶级,便只能明珠蒙尘,可悲可叹啊!”
慕兰时方才一直垂敛着的蜷长鸦睫,此刻才有了些许的颤动。
第44章 044
天人之姿?
慕兰时那一颗一直魂不守舍的心,忽然有了几分回神——这情况难道不值得回神么?
此人当着她的面对着远在平津巷的“慕大小姐”大加挞伐,却对着这货真价实地站在他面前的本尊极尽赞扬。
也罢,她既然没有因为该男子骂了她就拂袖离开,而今也不应因为他赞扬他而过多愉悦。眼下,慕兰时只是想留下来听听,该男子还想再说些什么。
“这位小兄弟,您还真是谬赞了。”慕兰时不动声色地道。
嘉嘉吞咽了口唾沫,不安地看了一眼自家小姐,又看着那个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大哥哥,心底一阵害怕。
她好想拉一拉那个大哥的手,让他别说了;可是嘉嘉同样也不明白,为什么大小姐要停在这里,听这些说她乃至于她们的坏话?
男子爽快大笑:“哈哈哈,我可不是谬赞。我看人的眼光可是很准的,姑娘,我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饶是那慕家的慕大小姐来了,您也不会较她逊色的!”
慕兰时只微微笑着,唇角翘起,心中无甚波澜,甚至将目光投向了远处,那一袭洗得发白的鹤氅——云鹤先生,到底要讲些什么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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