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俯晴流
慕兰时的笑拘在唇畔:“各位,这不是写得好好的吗?收蚕丝三百斤……姑母,您是不是年纪大了,事情记不太清楚了?”
“十余个佃户跪在你门前所求,当真确有其事吗?”她笑意浅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慕迭快步走到王茹身边,一把夺过那本账册,眼睛充血似的看进书页。
白纸黑字,的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的是“三百斤”。
慕严歪了歪唇,忽然走了上来,“姑母且慢着,严倒是有个想法。”
众人诧异看向他,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青白小瓷瓶,倒了水涂抹在那本账册上。
“啊——”王茹失声尖叫,“不是、不是三百斤,而是五百斤?”
经由水涂抹后,那账册下渐渐洇出了原形。
众人哗然,也就是说,慕兰时贪墨了蚕丝,还故意将其涂改?
“我看,那库房的账本也不用取来了,”慕迭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她阴森森地开口,“毕竟,兰时丫头涂改文字,必有两份,是吧?”
第52章 052
众人喧沸起来,互相交头接耳:“兰时她涂改了账册?那……”
那她岂不是死路一条!
可也有人还保持了最后一丝理智:“慕严怎么知道那账册被涂改过?”
这不又是一部糊涂账吗?
可她们纠结,并不代表慕迭纠结。
慕迭手中拿着账册,眸色阴鸷,直直望向慕兰时,复又开口:“兰时丫头,你可解释这账册上涂改的原迹?你方才不是说,三百斤为真吗?”
怎么又和她所说不相符呢?
老姑母微微眯着眼睛,一步一步地走向慕兰时,音声铿锵有力:“你如今身兼数罪,身为小辈,居然逼死四叔父子;还未婚配,同一坤泽娘子私通;既非家主,贸代主持谷雨雅集;最恶劣是这贪墨蚕丝,还意欲推脱于旁人!”
她的声音越到最后越洪亮,所有的人都为之悚然一惊。
“老身倒要听听,你这欺天诳地的竖子如何辩白!”
众人无不为慕兰时捏了把汗。就算有人知晓那涂改墨迹有蹊跷,可现在她们谁也不敢贸然站出来替慕兰时说话。
——倘若只有那一件挪用蚕丝之事也就罢了,可是方才老姑母已经把慕兰时所犯之错一一叙说,哪怕站出来指出这贪墨蚕丝之事,也不一定能够有太多裨益。
慕严心煎如沸,眼中仿佛能够喷出火来。他急切地想要知道今日这场胜负。方才他太过急躁,居然径直将薄荷水涂了上去。万一慕兰时拿住这点,问他为何知道怎么办?
他迫切地希望姑母快点处理慕兰时。好在姑母就是姑母,她显然知晓,到底要用多么狠厉的法子,才能让慕兰时折翼。
慕兰时却依然冷淡地站着,沉静得仿佛她似乎置身事外一般。
“等等,姑母,兰时倒是有个疑问。”慕兰时倏然欠了欠身,一副施施然的模样。
慕迭漆黑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却不知慕兰时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但她仍旧先道:“慕兰时,老身今日便告诉你,你犯下了诸多错谬!”
可不是一个两个纰漏就可以全盘否定的。想要解释可以,那就统统解释了来!
然而,慕兰时却轻轻笑道:“方才姑母所说,不是要去取库房里面的账册吗?”
这竖子当真愚蠢,那账册的最大问题,明明在于慕严为何知晓用水液涂改使其洇出原型。
而她眼下,居然还想着取另一本库房账册来?
慕迭冷冷道:“怎么,兰时丫头,你涂改库房账册的时候,只改了一本?现在去取来对你有何裨益?”
慕兰时长眉一挑,眸中烁起坦然亮色:“是,毕竟这蚕丝的确收了五百斤,再找来库房账册对账,也还是五百斤……”
这话是什么意思?慕严的心如今跟放在火上烤似的,她对这五百斤、三百斤,似乎一点都不在乎?
那她为何又要提起这账册的事?
慕严狐疑地看了一眼姑母,但姑母如今无暇顾及他。
“既如此,那库房账册便没有拿来的必要了!”慕迭断然喝声,“慕兰时,仍是那句话,你逼死亲族、私通坤泽、僭越主持、贪墨蚕丝,数罪并罚,如今合该祭出《慕氏族规》,将你惩治一二!”
慕迭每声厉喝都似重锤击鼎,众人听得头晕目眩,尧之又惊又惧,小脸皱巴巴的,她慌忙去拉二姐的袖子,问她说:“二姊,怎么办呀?”
她上次在家宴上,被那四叔当面呵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怕过!
老姑母实在是太吓人了。
尧之害怕极了。然而,二姐的手却始终按在腰间,就好像是那里有一把剑,而她枕戈待旦、蓄势待发一样。
“没事。”慈慈用手抚摸过尧之的头,安慰她道。
她想起母亲对自己的嘱托。
“为何不能拿来?对账不就是要留存一个副本么?”慕兰时忽然一改方才轻慢的态度,松了捻动青丝的手,“姑母是觉得不应该对账吗?”
慕迭额前隐隐有青筋暴起。慕兰时说话的态度虽然不好,可是她这番话也是情理之中。
对账,既曰“对账”,那自然要有副本。
“哼,好,既然你说要对账,那就对账,”慕迭冷哼一声,又将目光投向旁边的王茹,“王大人,今日还真是劳烦您了,我族小女,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等等,”慕兰时抬声,骤然打断,无视慕迭投来的怪罪目光,音声疏懒,“姑母,既是兰时说要对账,那便由兰时负责,何须劳烦王大人呢?”
闻言,王茹长长地松了口气。
老天奶啊,这对姑侄总算肯放过她了!不对不对,不是姑侄,只有慕兰时肯放过她了!
可她转瞬之间又想起一件事:她早就变成了这位慕大小姐的提线木偶。
于是,她同旁人一样,疑惑地看向慕兰时。而她的眼光中,又多了一分敬畏。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迭惑然。
慕兰时忽广袖漫卷,然后吹了声口哨。
众人俱在疑惑她在做什么时,在残阳血光映照下,天际骤然掠过一抹雪色惊鸿——
那猛禽铁灰色的利爪撕开暮色,最终又稳稳擎上慕兰时的宽肩,大翅收拢,金瞳如凝,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
一如,它的主人那般倨傲高洁。
慕兰时抚过雪鸮颈间银甲般的翎羽,一边又道:“劳诸君静候——”
话音还未消散,禽鸟忽地振翅掀起腥风,漫天飞羽中,又听得骤起的铁蹄声音撕裂暮色,一队甲士押着蓬头垢面的女人闯入宴中,及押到人前,女子人怀中的檀木匣坠地裂开,滚出了库房副册。
人群此时已然被这让人眼花缭乱的场景震撼,又是猛禽又是甲士,而这蓬头垢面的女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赴宴者眼下全部缩成了瑟瑟寒雀,甚至有的人闭上了眼睛。生怕这祸事烧到了自己身上。
居然,居然有兵甲来了!
慕迭额间青筋起伏游走,掌心都快掐出血来。
——谷雨雅集本来只有族人和受邀的人才能赴宴,这一群甲士是怎么回事?!
她难不成想用武力迫使她们屈服?
慕迭腮帮都要顶穿了。
与她的愤怒不同的是,慕严在旁侧看着,却浑身发抖,他又惊又惧地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女人。
惊恐的神情,仿若看见死人复生一般!
“慕兰时!你到底想做什么!”慕迭怒不可遏,“竟然让甲士赴宴,你今日是想伏诛么!”
慕兰时笑意清浅,那玄色大礼服穿在她身上,又被如血一般的残阳映着,恍若血池中踏出的罗刹令众人惶惶。
光影分明。
似乎那明明是恶鬼,却生了一张极美的人皮,于半明半晦处,又生出几分瑰艳诡丽的慈悲相。
她有兵。
“姑母稍安勿躁,你且看看严兄,你让他仔细瞧一瞧,他认不认识这位女子?”
慕迭心跳如鼓,已然不知状况如何,便也下意识地转过身质问慕严:“慕严,这女子是谁?”
她最忌讳动武。本来若是只有全亲族在场,她定然可以轻松拿捏慕兰时,却不曾想这人居然调来了甲士,如此大逆不道!
慕严却没有及时回答姑母的问题,而是浑身抖如筛糠,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看着那蓬头垢面的女子:“你,你……”
慕迭只觉胸口滞闷,觉得此男真不争气,回过头自己去看那女子时,却猛然从那潦草轮廓中嗅出了几分熟悉。
她诧然:“你,你不是那赵……”
此前慕严和她密谈的时候,赵郦作为他的亲信,随侍左右!
那时慕严还说不能让她知晓太多!
可是眼下她怎么被慕兰时调遣来的甲士押解……
“对,姑母说得好,”慕兰时立时应声接上了慕迭的话,“这位便是我们慕府的管家赵郦,那库房账册,便是她在管。”
“刚刚,已从地上掉出来了罢?”慕兰时轻笑,“严兄,怎么不说话了?”
慕严似是五内翻腾,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蓬头垢面的赵郦。
“严兄为何这么惊讶呢?连姑母——她和赵管家仅有一面之缘都认识她,赵管家这三年间帮你埋尸七具,如此忠肝义胆,你怎么不认识她了?”说到这里,她笑意更浓,“莫非是,见到了死人复生?”
“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慕严大惊失色,“我不认识这个女人!我不认识她!”
慕兰时对那甲士头头使了个眼色。
那押解赵郦的两个甲士松开手,取出她口中的白布。
女子顿时哭了出来:“长公子,你好狠的心!我赵郦这么多年来在慕府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让我做了那么多阴私事,又指使我用薄荷水涂改那春蚕账册……”
在座各人全部都惊恐地互相对视一眼。
她们早就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如同泥塑木雕一般,眼下又被吓得动了动。
慕严目眦欲裂,快步走上前来想要堵住赵郦的嘴巴:“你这贱女人,胡说八道些什么!”
然而,他毕竟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和那孔武有力的甲士完全不能比。甲士一觉察到他有上前捂嘴的举动,便立刻警惕地将他隔开,不让他靠近赵郦。
慕迭眼下脸色灰败。
……她又不是瞎子,她已经认出来,这女人就是赵郦。而且慕兰时眼下还敢叛逆至此,将甲士带入雅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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