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银山堆
她只是没选,像当年那枚红玫瑰胸针一样,蛋奶星星和胸针本质上都是一样的,那就是秦宝灵喜欢。
那个女人喜欢,她想真的很恐怖,她费尽周折,也觉得很值得。
中午十一点,她终于搬着一箱蛋奶星星上了电梯。那是旁边一家县城超市仓库里的存货,箱子上落满了灰尘,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秦宝灵开了门,瞥了一眼那个陈旧的箱子:“去洗澡吧。”
李玉珀没说话,放下箱子,从她身旁走过,去淋浴间了。
“傻X。”秦宝灵低声说,她脚尖踢了踢那箱蛋奶星星,半垂着睫毛,又踢了踢,箱子里发出一些轻微的声响,满箱的蛋奶星星在高高兴兴地碰撞。
“傻X。”秦宝灵说。
李玉珀出来,换了一套新衣服,秦宝灵把手包丢给她:“走吧。”
汽车一路导航,没有导航到和这家酒店一样金碧辉煌的饭店,而是导航到一家不大不小的餐厅,张赞在二楼的包厢里等着她们:“这还是宝灵推荐给我的特色菜呢,说网上口碑也很好。”
“张导没来过这儿,看什么都新鲜。”秦宝灵道,“我把李玉珀给你带来了。”
张赞抿了抿唇,刚想说什么,李玉珀主动说:“不用说了,我明白的。”
“张导别误会。”秦宝灵拆开筷子,“不是我替你劝的啊,这么多年李玉珀从来没干涉过导演选角,好不容易想行使权力一次吧,还遇上了我这种硬茬子,她要怪,也得怪我,你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吧,你们一切照旧。”
明明是张赞请客,这场饭局秦宝灵却更像主角,她讲个没完,讲这儿的风土人情,讲这儿的特产美食,讲这儿的方言,勾着张赞没完没了地聊剧本。
李玉珀不说话,就这么听她说。秦宝灵说方言的时候更娇气了,说的一句话她都听不懂,她忽然想,可能以前秦宝灵就是这么骂她的,趁她听不懂,狠狠地编排她。
这顿饭吃完,她开车带秦宝灵回酒店,秦宝灵坐在沙发上,脱下高跟鞋,平平静静地说:“明天你回京城,我会让我公司的人联系你,配合你完成手续。”
“刁难够了?”李玉珀问,她坐到秦宝灵身边,惯性地将她赤裸的小腿放到自己的大腿上。
“不够。”秦宝灵大大方方地说,“让我刁难一辈子,也不够,但是时间到了,所以放你回去。”
李玉珀捏着她的小腿和脚踝:“别那么不情愿,不想给可以不给。”
这下秦宝灵倒是笑了:“怎么,突然这么通情达理呀?”她摆脱开李玉珀的手,双脚踩在她的膝盖上,“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不愿意让你知道那是我买的,因为我猜都不用猜,你这样高傲的人,会觉得我是在羞辱你。既然都背叛了,又假惺惺地弥补什么,念什么旧情呢?”
李玉珀望着她,她也望着李玉珀:“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半晌,李玉珀说:“是,但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她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萦绕在脑海里,她下意识地不敢触碰,不敢说出口,她生平怎么会有这么懦弱的时候?
秦宝灵说得对,她就是头狗熊,就是个孬种,她最逃避,最害怕的,竟然不是失败,而是……
不止这些,她感到羞辱不假,刹那之间,认为秦宝灵是假惺惺的弥补也不假。可当去遍了那些地方,她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想法!
“你原来这么爱我吗?”李玉珀说,这八个字吐出来,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从口唇中溢出来,她喉头滚动,她明明是最不缺爱的公主啊,她要什么有什么,她什么都不缺,当然也不缺爱啦。
她是最不缺爱的啊,那么,有什么具体的人,这么热烈地在爱她吗?
除了秦宝灵,没有人。
除了她最……不对,不对,她最什么呢?
“太可惜了,不是吗?”秦宝灵说,“你走了,我才意识到爱你。”
“不可惜。”李玉珀勉力笑了一下,“你不是都说过吗?都怪我,才让你在那十年说不出爱。”
“是呀,都怪你。”秦宝灵从善如流,“李玉珀,都怪你,爱到最后,爱和恨全都分不清了,真心假意也分不清了,李玉珀,都怪你。”
“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李玉珀说。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秦宝灵笑道,现在这种话,她也信手拈来了,“所以不分啦,爱也好,恨也罢,李玉珀,在这方面,你真是比我差得远啊,感情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东西吗?还是我这个人,令你难以启齿?”
李玉珀定定地盯着她,好一会儿,给出了一个令人有些讶异的回答:“不是你这个人,令我难以启齿,而是之前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你不对我表达那种感情,于是我,难以启齿。”
现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我更加,说不出口。
秦宝灵一怔,她慢慢地眨了眨眼,将头别了过去:“我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啦,现在我表达了,给你一个最后期限吧,跨年之前告诉我答案吧。”
“你以为你是谁啊。”她说,“李玉珀,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你很高贵吗?真是的,你以为你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啊?”
她站起身,匆匆地去了淋浴间。
李玉珀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抬起手,擦了一下面颊,擦到一片滚烫濡湿,她第一次发现,她原来是哭了。
73谈爱73
◎我们回家吧。◎
秦宝灵名下的这几项产业陆续过户,完成最后一项锦绣珠宝城的过户之后,李玉珀将一份礼物交给了熹宁的财务总监,托她去向秦宝灵报告工作的时候送过去。
彼时电影已经开机,秦宝灵接过这个礼物,在化妆间打开,纸袋里一上一下放着两只绒盒,她打开第一只,是一枚笼中鸟胸针,金笼之中,关着一只璀璨的宝石小鸟,她一怔,心口一顶一顶地发疼,赶忙又打开了第二只。
依然是一枚胸针,只不过金笼已开,宝石小鸟站在笼口振翅,这是一枚自由鸟胸针。
秦宝灵嫣然一笑,对财务总监说:“回去的时候,代我谢谢她。”
李玉珀收到了这份谢谢,她略微迟疑了一下,头一次给秦宝灵的微信,给这个背叛她的女人的微信主动发了第一条消息:不用谢。
等到晚上,秦宝灵大概是下了戏,终于回复:天呐真的是值得纪念的一刻李总主动和我发微信啦。
李玉珀抿了抿唇,透过屏幕,都能想象到这个女人的神情:不要阴阳怪气。
对面发来一只翻滚着的薯条,要换作以前,李玉珀想,她就关上手机不再回复了,她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她变得这样心软,小熊,资产,抑或是秦宝灵的剖白?
她头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心软,认识到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没办法对秦宝灵做出自己想象中凌厉的报复,即使她……背叛了自己。
她反复咀嚼着这两个令她辗转反侧的字眼,不知道现在想来,是想逼自己心硬,还是想逼自己拒绝思考秦宝灵给她的最后通牒。
薯条表情包已经出到了第七弹,她反复斟酌着要选出哪一个回复,还没来得及,她的小号就收到了一条雀跃的微信:看,混账给我买的。
下面配着一张图片,一个红色的陶瓷碗里盛着牛奶,上面满满地撒了蛋奶星星,看起来十分可爱。
李玉珀淡淡地笑了笑:那看来那个混账挺会投你所好的。
勉强吧。对面很矜持,我觉得我这个混账不如你的,你那个混账我猜好会提供情绪价值的,我这个呢,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直到现在,还没有对我敞开心扉呢。
第一,你又不了解我这个混账。李玉珀条理分明的输入,第二,每个混账面对的事情不同,不管你会不会换位思考,都要考虑一下,你的混账在这种情况下,她恐怕是不敢轻易地敞开心扉。
那就一步步地来。对面不假思索,上次你的问题,我没有回答,而我的问题,你也没有回答,反正不着急呀,那就一步步地来。
李玉珀没有回话,点击发送了一只乖巧蹲坐着的薯条,对方也结束了混账话题,转而问她:英文名,你最近怎么样?
不知道好还是不好。李玉珀诚实地说。在这个对话框里,她们两个好像不再是李玉珀和秦宝灵,一切的恩恩怨怨都放下了,她们只是一对有缘的陌生人,相遇像缘分摇一摇那样凑巧,上面都可以实话实说。
我最近倒是挺好的。对面说,一开始我难受的想死,但后来一想,该死的另有其人。人生难免钻牛角尖,认为对方不承认就是天塌地陷,可是仔细一想,她越是不承认,其实越是放不下我,这份放不下,我也难辞其咎。
李玉珀问:你在说你的那个混账吗?
对面回答得很痛快:是的。我的那个混账在感情上伤了我,我知道你的那个混账,伤害你的同样不比伤害我的轻。我们同病相怜,我现在好好的,不希望你伤心。
生气的话无所谓,我不想让你伤心。
你真的好好的吗?李玉珀又问。
真的!对面说,等我的混账不钻牛角尖的时候,我会和她好好聊聊。而且现在我得到了一份特别好的,我一直想要的工作。我很开心,希望你也开心。
好一会儿,李玉珀才打出三个字,发送过去:我会的。
我会开心的,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的。李玉珀想,早在回国之前我就已经全盘地规划好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会开心的。
-
今天周末一起床,李玉珀就隐隐地听到了外面的雨声。她下了楼,将隔开后院的玻璃门拉开了一线,一股清朗湿冷的空气蜂拥而入,令人肺腑生凉。
这会儿下的既不是纯粹的雨,也不是纯粹的雪,而是一场雨夹雪,李玉珀倒了一杯牛奶,将门彻底拉开,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也随着带着潮湿气味的冷空气疏朗起来。
门口的伞架放着好几把雨伞,她随手拿起一把,到庭院里上了车。她每周末都要去大荣府看薯条,雷打不动,风雨无阻,平时只要有空,也都会过来瞧一眼这只豹猫大王。
薯条现在和她越来越熟悉了,听见开门的声音,就会在门口等她。食材都放在冰柜里,李玉珀周末的时候不用别人,会自己帮薯条做熟自制。
“这两天乖不乖?”她揉揉薯条的小脑袋,把这只豹猫整个搂在怀里,“想妈妈了吗?”她亲了一口薯条,趁着秦宝灵不在,肆无忌惮地自称薯条的妈妈。
“今天想吃什么,想吃牛肉吗?”她又亲了一口薯条,脸颊贴着小猫的脑袋,“知道你一定很乖的,薯条是全世界最乖的小猫。”
薯条喵了一声,真的很乖地窝在她的怀里,还毛茸茸地蹭了蹭她。
“今天带你出去玩会儿吧。”李玉珀道,薯条是那种不怕生的小猫,以前就挺爱出去玩的,她还在国内的时候,她和秦宝灵就会带薯条去楼下玩。之前她也有见过吴言带薯条出去晃悠过。
薯条仿佛听懂了一样,站在她膝盖上,高高兴兴地喵了一声。
李玉珀最后亲了它一口,把它放在沙发上,让它自己玩发声老鼠,自己拿出食材给它做熟自制。
薯条年纪大了,所有的食谱都有规划,精心地贴在它专用的台面上。
一份熟自制要牛腿肉、鸡小胸、鸭小胸、鸡胗、鸡心、猪肝、青口贝、马鲛鱼等十几种配料,还有钙粉,维生素等补剂,她放到蒸烤箱蒸好,晾了一晾,挑选了一个漂亮的小碗,给薯条再戴上一只可爱的牛角包口水巾,这才让它去吃。
薯条吃饭不用人操心,吃得干干净净,李玉珀心情恬静地把它搂到怀里,用湿巾擦了擦它的嘴,给它选了一件小雨衣穿上,又戴上胸背,这才抱着乘电梯下了楼。
大荣府内的环境非常幽静,即使在现在这个季节,也是花影缤纷,树木繁茂。一点小雨,她不打伞,拉着牵引绳,任由薯条去哪里玩。
薯条不能和以前一样疯跑,玩了十分钟,李玉珀把它抱起来,轻轻地说:“我们回家吧。”
她总是习惯性地对薯条说,我们回家吧。
刚接来的小豹猫活泼好动,那时候遛狗都有不牵绳的,更何况小猫?可惜她们家这个豹猫大王不牵绳根本不行,一下楼,满世界乱飞,秦宝灵就牵着绳跟着乱窜,累了就一把把绳子塞进她的手里,让她去消耗小豹猫旺盛的精力。
她有个绝招,一伸胳膊薯条就扑上来扮手提包,秦宝灵也学着伸,薯条偏不配合,气的那个女人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张牙舞爪地在薯条背后伸拳头。
每次薯条扮好手提包,她都会说:“我们回家吧。”
秦宝灵每次都陪在她身边,薯条不会说话,这只自诩为品种猫的宝宝就兴高采烈地回答她:“好呀,我们回家吧。”
“我们回家吧。”她轻轻地又说,记忆里那只小小的、眼睛圆圆的豹猫冲她喵喵大叫,她抱起这只二十岁的老豹猫,按下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门一开,她就看到房门也大开着,里头凌乱地散着行李箱和手包。她一怔,一个影子倏然闪了出来,那人大叫一声:“薯条。”
薯条吓了一大跳,从李玉珀怀里跳了下来,那人冲过来,没能抱到猫,反而是把自己整个撞进了李玉珀的怀里。
“你吓死我了!”秦宝灵仰起头,脸是白的,嘴唇是红的,不施粉黛,颊边泛着一层潮潮的粉气,“带薯条出去不和我讲一声,鬼鬼祟祟的!你知道我一回来开门发现薯条没了,我真的急得想跳楼呀!”
“今天是周末。”李玉珀垂着眼睛看她,“我来探望薯条,陪它下楼玩一会儿。”
“是呀,就你下雨下雪的爱出门。”秦宝灵摸了摸她潮湿的头发,棕色的卷发散在肩头,在浅灰色大衣的肩上,沁上了一丝水渍。
“你怎么回来了?”李玉珀问。
“放心,不是想见你。”秦宝灵说,“李总,您怎么都忘了桓表和金桂的红毯都在十一月啊,剧组把演员全放回来了,还有,年末了,还得参加好几个聚会和晚宴,你也要去的。全忘啦?”
李玉珀注视着她,忽然浅浅地笑了笑:“这会儿又不是想我了?走的时候,谁说会双倍地想我,让我也想一想你的?”
“我有说过吗?”秦宝灵翻脸不认,“我和你一样,你忙着恨我,我忙着恨你呢!”
她仍然是仰着脸,深棕色的眼睛清清亮亮地盯着李玉珀看,一边看,一边坦坦荡荡的咬牙切齿,这个混账,我们没完,我忙着恨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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