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叶湄
别泰握紧了手中的弯刀,额汗顺着盔甲滴落,气力、灵巧,幺鸡都不输予他,这下子,他试出了幺鸡的整体实力,并不全是靠手中那把叫斩马刀的神兵取胜的。
丰伦皱眉,提起自己手中的弯刀,他的武器也是特制的厚重型,别泰与他一样,习惯用厚重型武器,那把备用的到底不趁手。
“别泰,接刀。”
凌湙透过哨眼,朝着楼堡下的幺鸡道,“速战速决。”
两边各得了吩咐,再驱马往战阵中央去的时候,便抿了嘴一句话不再多说,幺鸡竖提着斩马刀,别泰得了主将亲赐的配刀,气力回身,勇势盖顶,策马又如第一次那样,与幺鸡正对面撞去。
只是在将要靠近幺鸡时,见幺鸡提了刀像头次那样横扫而来,条件反射下,别泰速拎了马缰绳,生生提了马跃上半空,临头跳起从幺鸡侧身半空跃过,说时那时快,幺鸡改竖锋为斜锋,兜头从跃起的马腹斜劈向上。
别泰骑在马上,凌空突感腰腹生凉,等跳跃过幺鸡身侧,拽了马缰绳绕过半场,回转到己方阵前时,却见眼前场景忽尔晃荡,那蒙脸面具小将斜举着的长刀刀尖汇集处,正滴滴往下流血。
幺鸡昂着脑袋,冷然的看着还坐于马背上的别泰,再次开口,“你输了。”
别泰张嘴,却突然,他的视线开始垂直下落,整个人一下子从马上跌下,未等他疑惑出声,就见眼前可怕的一幕出现了,他的座骑竟然斜斜的被人从下往上分割成了两截,马儿的嘶鸣声骤然响起,连同一起慌乱起来的,还有己方阵营里的将士。
丰伦定定的注视着死不瞑目的别泰,他到死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是和马的身体一起被刀断了两截的,咽了气的双眼里,还带着惊讶。
幺鸡甩了一把长刀,将刀尖上的血珠子甩落,望着近前的丰伦将军,高声道,“下一个谁来?”
丰伦将军抬头对上幺鸡的眼睛,后尔又直直往上,一眼就对上了楼堡窗前的凌湙,他看到了这个年轻人,对着这个阵前将说了句话,之后这小将的气势就严肃轩然了起来。
这人的身份定然不简单。
他朝着楼堡窗前的凌湙拱手,高声招呼,“本将名叫邴承丰伦,乃凉王帐右吾将军,敢问这位小公子姓名?”
幺鸡愕然,顺着他的眼神,才知道,这人竟是对着凌湙在说话。
凌湙半身映在楼堡窗前,眼神沉冷的盯着丰伦,凝气启唇,声震半空,“我乃边城城主,尔纵兵来犯,何故?”
这话说的,既未回答人家问题,还倒打一耙将战由反弹,齐葙再因周延朝的不作为闹心,也被凌湙这狡猾之态逗笑了,而楼堡下的丰伦则被堵了。
就噎的慌。
一轮交兵并未正式开战,丰伦叫人收了别泰的尸体,捡回自己的配刀,看了眼分尸成两截的马道,“明日午时,再约。”
随即鸣金收兵。
幺鸡一人执刀在城下,摸着脑袋发懵,他就没见过这么礼仪俱全的交兵方式。
凉羌铁骑在全楼堡的,士兵眼前如潮水般退去,如海啸般的欢呼声炸起,惊的幺鸡回神也跟着咧嘴笑,策马从洞开的城门内入城,接受着百姓与城卫们的夹道欢迎。
等确定凉羌铁骑如数,退避回了十里外的扎营地后,凌湙这才带着众人回了府,几人坐落于随意府中堂内,接茶牛饮,一顿声息过后,幺鸡先开了口。
他一脸莫明,挠着脑袋问凌湙,“主子,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打是不打?”害他都没法趁胜追击。
凌湙十分了解他,见此也就耐心的替他解了惑,“阵前交兵,三战而走,你杀了他们的阵前将,挫了他们的士气,这个时候,有头脑的将军都不会开战的,如此再约一次战阵,及至三阵战毕,最后再综合实际情况,考虑开不开大战,属于国与国之间的文事交锋,符合战场规则。”也就是人家在跟你讲武德。
但这一般是用在实力对等的战事里,凌湙没料那个丰伦将军会这样谨慎,居然没因战死的阵前将冲了脑子,还能理智的宣出一次交兵的战令来。
瞧着倒是和他见过的那些,容易脑热的,一激就举刀的凉羌敌将有些不同。
齐葙也在旁补充,“这种发阵前将试探实力的,一般会出现在并州中军帐那边,凉州这边通常都是直接挥兵来犯的,随州偶尔有,边城……”从没有。
说着他悌了眼凌湙,捧着茶盏笑了,眉眼俱是春风。
幺鸡一脸郁闷,他不想跟人讲武德,杀的正兴起,谁讲武德谁是狗。
凌湙摇头,挥退了他,“回去休息去,明天不用你了。”
幺鸡啊一声不愿意了,赖在椅子上不肯走,瞪着两个大牛眼不干,“为什么不让我上?主子,你不能见我打的好,就夺了让我威风的机会,明天还是叫我上吧?他们谁有我厉害?万一失了手……”
后面的话叫凌湙瞟的咽进了肚子,不情不愿的拱手走了,耷拉着脑袋,显见一副劲没使完的落寞。
凌湙摇摇头,嗑着茶盖半晌,方问齐葙,“先生,明日你觉得该派谁上?”
幺鸡不懂,三战阵前将,是不能只可着一人出的,如果可以,他也想让幺鸡三战全上,然而,人家既摆了车马,表明了态度,他若不讲武德,便是赢了,人家也不会承认。
边城想要在北境站住脚,得到尊重,没有什么比能从敌军手里拿到,更具有说服力,丰伦能遏制住冲动,递上平等交战的梯子,凌湙便不可能任着性子来,他得尊重战场规则,为边城立住势。
威能从武力上得,势却不光由武力组成,敌军的敬重,自身有能克制快意恩仇的实力与理智,有让人觉得这不是个脑子发热,看不清形势,有一定容人心和辨别力的,是个能投效辅佐,且听人劝之人。
凌湙扒拉着手中能用的人才,很知道自己最缺什么,边城再富裕有钱,吸引不到有识之士前来投效,一样没有可发展前景,他的铜臭吸引不来清高的才德之人,如果伴上文战之声呢?
殷子霁早前曾往关内送过信,想请一些隐士文才兼备之人来边城,然而,人家一听边城的名声,俱都摇头回绝,有的甚至还来信斥他甘与下贱为伍。
边城发展一年,整个北境人尽皆知的富了起来,然而,仅止目前为止,一个才干之人未得,发展的全是武事,文才谋略一块的先生,尽止有殷子霁一人。
凌湙太缺文工方面的人才了,可他凭着边城的名声,招不来人。
大徵文士内,尽管有酸才腐儒,却也有相当一批不惯朝庭事务的,在野文士,凌湙想招的也是这样一批人,思想活跃,不与当朝为伍,有自己的个性且能结合实际民生,给他办实事的文人谋士。
丰伦将军这一手,令他窥见了机会,若不抓住,他要上哪儿再找这样的巧机?
送到眼前的机遇,不能白白放过。
齐葙点着桌几思考了一会儿,刚要开口,就见石晃在外提了声音求见,凌湙冲着守门的虎牙点了头,下一刻,就见石晃铁塔般的身子出现在了眼前。
他先是冲着齐葙点了头,尔后便冲着凌湙拱手弯腰,声沉气海,朗声道,“凌城主,石某愿替您出一战。”
凌湙讶异的看着他,忙抬手道,“石先生不必如此,你到我门上做客,哪能叫你行此操劳之事?这是我边城之责,与你并无太大联系,放心……”
石晃却阻了凌湙话音,沉声道,“承蒙凌城主收留,又如此照顾我家女公子,令她安然在边城生活,石某身无长物,一直也未寻到机会报答,如今巧遇战事宣禀,石某自认一身武艺尚可,愿舍此身替我家女公子报答收容之恩,凌城主,请容石某所请。”
他站在堂内铿锵有力,脸上诚恳之色更浓,灼灼目光望着凌湙,竟令凌湙无法说出拒绝之言。
这是个不食嗟来之食的汉子,自来了边城后,除了守在华吉珏身边,就是帮着齐葙训导新兵营,那些人管齐葙叫先生,管他也叫半个先生,他虽未在边城领实职,却也没有一顿饭是白吃的,这些凌湙都看在眼里。
齐葙见凌湙顿住,便接口道,“石兄有心,主上很该从其所愿,且现下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之人了,呵……”说着抚了自己的腿笑,“若非我腿伤未痊愈,这战该是我上的,如此,就劳烦石兄替我辛苦一番了,回头某定在府中摆酒酬谢。”
凌湙见齐葙开了口,便也从善如流道,“那就有劳石先生了,只此战尽力即可,切不可伤了命脉,需知你家女公子身边少不得你,任何损伤,都不要轻易尝试。”
未战先言败并不好,若换了凌湙自己人,他不会如此嘱咐,战阵之上死伤难免,他只会事后替其收殓,帮其报仇,可石晃不行,他的命不归边城。
石晃见凌湙答应,当即朗声大笑,“凌城主放心,石某有自知知明,定不会丢了边城赫赫之威。”
他敢来请战,自然有请战的底气,且边城最近一直在打战,他跟着看,跟着燃,跟着心动,早就手痒的不行,如今既能借着机会报答凌湙的收留之恩,又能一尝自己的夙愿,当场就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定下了石晃,那这最后一战的人选就不用商量了,众人将眼神定在凌湙身上,按今天那丰伦将军的表现,最后一战,他定然是要上的,一军主将来单挑,边城这边便只能由凌湙出战了。
凌湙的身手倒是不用他们担心,只不过他既出城,身后的阵战就得预先布置上了,一是宣他城主之势,一也是为防敌军起诈,引了他聚兵围攻,所谓谨慎小心不为过。
齐葙沉吟道,“明日让甲一集兵,不管明日你出不出战,咱们先把兵阵准备好。”
按那丰伦将军出兵模式,今天一个,明日一个,他和凌湙该排在后日,但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对方陈兵列阵,随时能更改对战时间,他们也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才行。
凌湙点头,又摇头,“叫袁来运集结步兵营,准备战车拒马,我今日观那丰伦将军排兵布阵的方式,倒很适合用来磨一磨方圆阵,骑兵的优势在冲锋,他到了咱们城下,冲不起来,不如让步兵营上,甲一领骑兵营压阵就好。”
甲一、袁来运立刻拱手领命,起身时两人不约而同的望了一眼石晃,若非他来,两人是忍不住要毛遂自荐的,可惜,机会错失。
如此便商议定了明日的行事方案,大伙散后,凌湙留了齐葙往偏厅书房去,一进书房,齐葙便沉了脸,一声不吭的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
凌湙也没说话,往宽大的书桌前坐,直等了好一会儿,齐葙才道,“他是谁被策反了?如此要陷大帅不义,凉州一旦破了城,他能得什么好处?”
可武大帅还没往京里去,周延朝这手做的就很让人看不懂了,他图什么呢?
凌湙只在登城的时候见过周延朝一面,与他甚至没讲过话,就更谈不上了解他了,一时也没头绪,是翻着纪立春递来的信研究。
齐葙揉着额头还在嘀咕,若非城外有敌骑,他都要亲自打马去随州质问了,实在太令人费解了。
凌湙停了翻信的动作,抬了头道,“今天城外战事未成行,他那边若有斥候跟随,当已经知道这边的消息了,你就看他明日会不会挥兵来救,若来,咱就当他是消息延误,偶有错着,如若不来,那这个周延朝就有意思了……”
他既是武大帅亲信,当知道他与武大帅达成的协议,放敌军来围他,无形中就是帮了纪立春,而纪立春不管心站哪边,人却是明明白白武英殿里的,他此举一出,立场不仅十分可疑,武大帅那边可能会因他改变上京的行程。
后院都特么着火了,并不如他自己想的那般稳如老狗,他就不信武大帅敢离开。
如此,凌湙倒挺期待周延朝明日别来的。
齐葙也回过味了,点着手指猜测道,“他是不是故意做给大帅看的?或者他与你一样,也不同意大帅进京,偏又拦不住,然后才想了如此损招,放兵围我们,让武大帅疑心他?”
凌湙咦了一声,奇道,“你竟如此信他?”
齐葙嗯了一声,点头,“他是大帅亲手栽培出来的,当半子养大的,说来……”
见凌湙眨着眼睛一副好奇样,便挠了头解释道,“……他与景同三姐,咳,也就是我那夫人,交情甚好,两人从小认识,他也就亏在家世上,我夫人待他比待我亲热,每年的生辰宴都会为他准备礼物,他那时候高兴了管我叫姐夫,不高兴了就不爱搭理我,后来我们双双出了事,他……”
说着面色复杂道,“他在她碑前吐了血,还与我割袍断交,只不过后来他缓过来后,又找我道了歉,我俩好在没因这事闹掰,大帅数次贬我,都是他从中作的调和,我能从军中脱藉离开,也多亏了他从中运作……”
所以,我怀疑谁也不能怀疑他啊!
凌湙脱口而出,“他喜欢先夫人?”
齐葙立刻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他在我们成婚后第一年,也成了亲,且他那夫人还是她介绍的,人家磕愣没打一个的,立马就点头应了婚事,就可惜……”
见凌湙竖着耳朵听,便无奈道,“可惜他那夫人身体一直不好,至今未能替他生下孩儿,他又专情,身边无一色的,听说前年过了个族里的孩子,如今养在府里,听说教的不错。”
凌湙杵着下巴哦了一声,不太感兴趣,心思又转到了最近争的厉害的几位皇子身上,便问齐葙,“你觉得哪位皇子最后能胜出?”
他本想让武景同去站一皇子,哪知中间接连出岔,如今京里传出的消息,六皇子稳占上风,接连办了几件令皇帝满意的差事,在朝事上渐有了话事权。
齐葙愣了一下,犹豫道,“我觉得六皇子吧?他是个办实事的人。”
嘶,果然,在如今朝事不清,民怨载道的当口,只要有人做了一点利民收人心之举,舆论倾向就倒过去了。
这六皇子很有成算。
凌湙默然,轻声道,“再看看,我觉得他很危险。”
文殊阁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宁府那边递来的消息,称段大学士对那个孩子的教养一直未中断,甚至最近课时更加紧了许多。
他娘既看出了两个孩子的不同,再多留心一点,便在信中给他批了注,称两个孩子,一个努力装阴沉,一个努力装开朗,性情一日一变,搞得身边伺候的人都认定了“他”是个喜怒无常的小主子,无事根本不往“他”身边凑。
两个孩子越来越像,再有凌湙特意请武景同带上京的,与卫氏同用了无相蛊的赵氏,安排她入了府,悄悄与那个孩子接上了头。
所以,装阴沉的那个是闵仁遗孤,努力装开朗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凌家子,两个人性格不同,境遇不同,导致合在一起的“他”就成了个性格扭曲,阴晴不定之人。
凌湙对赵氏的要求,就是让她把闵仁遗孤当成自己的孩儿爱护,像个亲娘那样守着他,至于凌老太太嘱咐她如何对待凌家子的,其实也很好理解,毕竟那是她们全家的希望。
既然鱼目混珠了,那他就要彻底把这潭水搅浑。
周延朝得到了凉羌铁骑,竟然与边城开了阵前战的消息后,直接一把踹翻了书桌,狞着脸阴沉滴水,“领兵的是谁?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边城有什么资格能令他开阵前战?带那么多兵,一举踏过去什么都解决了,打什么阵前战,打个屁的阵前战,那边城有什么资格打阵前战?”
不止他震惊,便是纪立春也震惊,攀着墙头喃喃念叨,“竟然赢得了阵前战的待遇,他竟然能让边城受如此尊重,他……”太厉害了。
郑高达与季一、韩崝等人传信,说的也是同一件事,字里行间透着崇敬,“……以后谁还敢小瞧边城?哈哈哈,干的漂亮,主子太威武了。”
战前几天,凌湙给几人去信,令他们按兵不动,藏兵城内,边城无需他们驰援,待敌骑一有往外扩散之势,一府三卫联合扎口袋,能留多少人头就留多少人头,定要给凉羌铁骑一个沉痛的教训。
如此,整个陇西府周边都蹲了各卫的斥候,专等着敌骑外泄之机,凌湙与丰伦将军开阵前战的消息,他们也是最早一批知道的,当时就激动坏了,若非怕被敌骑斥候薅出行迹,早要拢上去近前围观了。
没有人知道凌湙是怎么办到的,但不妨碍他们更加崇拜他,能凭一己之力养活整个陇西府,这怕不是神仙才能办到的事吧!
边城的一次阵前战,吸引了整个周边战备区的关注。
而周延朝在出不出兵间,犹豫不定。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认输?不存在的。+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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