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鸟传信
轱辘轱辘的车轮声在大地上惊起,经过石子遍地的小路时整座牢车都剧烈地抖了几下。
巨大的车牢上,手腕被铁铐拷住的奴隶约莫有九、十个。
“呜呜。”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孩子在呜咽着,却被车牢外的卫兵狠狠地敲打一下而惊得一声不吭。
“要死了,要死了。为什么会挑到我啊。”高瘦的青年抱住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语气不甘,他被车驾抖得整个人都向左跌去,意外地看见了坐在他身旁的另一个青年。
衣着和其他的奴隶并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显得格外的干净。
手上的锁链随着车辆的移动而发出哗啦的轻响,但是暗蓝色的眼睛里没有阴霾,反倒是一片平静。
厄顿撞进那双眼睛里的时候,感觉整个人的浮躁都被拂去了,他往左凑近一点,小声去问:“你不害怕吗。”
青年像是自己在思索什么,被厄顿一叫才醒了过来,“害怕?”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回答说:“嗯,我应该有点害怕。”
但是,谢尔登更多的是期待,以及隐秘的兴奋。很快,他就可以获得从奴隶身份的桎梏中解脱的自由。
看见谢尔登眼中那奇怪的笑意,厄顿整个人被吓傻了。
这是什么怪人啊。
厄顿刚刚往左挪过去的身体又一次往回挪。
此时,正在前行的牢车发出‘咔’的一声然后兀然停住,铁栏上的铁锁被打开,卫兵凶恶的声音大叫着:“到了!快下来!”
奴隶一个接一个地从那牢车小小的出口处走出来,最后只剩下刚刚那个孩子,他还在无声地抽泣着。
大胡子的卫兵大力地撞击着铁栏杆,“喂,快下来!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孩子反而是紧紧地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双手扒着铁栏杆不放,把自己塞入牢车的角落里,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
“你这个家伙!”卫兵眼神瞪大如铜铃,抬腿就猛踢上牢车,腰间长剑疾速出鞘,眼看下一刻就要血溅三尺。
“大人请消气。”
身形挺拔的奴隶青年横栏在车驾前,脸上挂着浅浅的微笑。
厄顿站在原地,瞪圆的眼睛看着眼前的闹剧,全身僵直。
那个人是傻子吗?他也会被杀掉的。
“哈?”卫兵好像是看到了笑话一般,他现在反倒是不怎么生气了,手上的剑搭在了身前奴隶的脖颈上,锋利的寒芒贴上皮肤。
“你在教我做事?”
谢尔登望了一眼脖上的剑刃,眉头轻耸尽显无辜之态,“不敢——只不过,年幼的孩子死在猛兽手里的姿态,不是被贵族老爷所偏好的吗。”
“我只是为了大人你着想而已。”
卫兵没回答,围着谢尔登绕了半圈,上下打量着,“你说的倒是没错。是我考虑不周了。”说着,一边收回自己的剑。
然而,下一刻。
谢尔登的腹间被一个巨力所踹倒,他躺在地上猛烈地咳嗽着。
车牢里的孩子也被扔出去,倒在了谢尔登的身旁。
“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便出列,啧,肮脏的奴隶。”
腹间还感觉到被踹倒的感觉,谢尔登在队伍中走着,一双蓝眸看着最前方的卫兵,眼神意味深长。
“噗通。”
他听见身后有人跌倒的声音,他回过身去,看见刚刚那个孩子向前扑摔在地上,谢尔登停住脚步就想要回去扶他。
那个孩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下意识就抓住了谢尔登伸过来的手,爬起来之后才看清楚这是方才的人,立刻朝那只手上猛地咬一口。
孩子的声音带着哭腔,“讨厌!”
他不想要面对野兽!不想被野兽咬死!那么,就算是被一剑刺死还比较爽快!
好痛。
谢尔登默默捂住自己带着牙印的手,望着跑开孩子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
第9章 身披自由的外衣
黝黑深邃的通道内,半点阳光都没有办法透进来。
铁链的撞击声,以及是细碎的脚步声回荡着。
透过那薄墙甚至可以听见传来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以及,野兽的低吼。猛然一震,墙壁上淅淅索索地抖落数些许墙灰。
卫兵看着因为兽吼而颤抖的奴隶们,不由得发出些嘲笑,拍去身上掉着的灰,“你们可是有福气了,那个大家伙最近不知道多活跃。”
似乎是想到了熊掌撕裂人体的往事,低低地痴笑。
“好了,快进去。”卫兵看起来心情愉悦了许多,直接把人赶进了另一处囚室里。
卫兵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石室中只能听见水滴的“滴——嗒——”声,显得格外荒凉。
厄顿把头埋在膝盖间,他的视线所见的是青苔横布的土砖,他要死了,而且是被猛兽撕裂身体,也许会看着自己的下半身被猛兽吃掉。
他稍微抬起了一点头,视线看着同在石室里的另外九个人。
在这些人之中,能活下来几个呢,不,大家都会死掉。
“哗啦。”铁链相撞击的声音在石室中响起,然后,是人的脚步声。
厄顿下意识地追随声音发出的地方。
又是那个怪人?
暗金色的头发有些稍长,青年走到石门旁,透过小小的窗口,可以看见黝黑狭小的通道,在通道的两侧,还可以看见密集的窗口整齐地分布着。
通道没有人。
谢尔登发现了这一点之后,就退了下来。双手被粗厚的镣铐所束缚,使得他的动作稍微迟缓,右手摸到了腰带上。
厄顿脸一红,那个怪人他想做什么!虽然他长得的确很好看,但是,但是,他也不能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啊!他们都要死……了……等等,是因为要死了所以才放飞自我的吗。
“咚。”
沉重的重物掉在了土砖上,激起一片灰尘。
厄顿的眼神瞬间就呆滞了,把视线的聚焦点从谢尔登的脸转移到地上的镣铐上,最后又去看着谢尔登。
谢尔登似乎察觉到了厄顿的眼神,卸去铁锁的右手挥了挥夹在手上的钥匙,“怎么,你也想要我帮你?”
霎时间,石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谢尔登,厄顿更是吓得往后一坐,指着谢尔登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
怎么会有手铐的钥匙。
谢尔登笑笑,他就站在门旁,窗外视野的死角,更是所有人的正前方,明明是不见天日的深黑地下,却能在他的暗蓝色的眼睛中看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你们,想要活下去吗。”
*
卫兵打开地下室的大门,走在通往地下的阶梯上,腰间悬挂的一大串钥匙随着脚步的动作而叮当作响。
他拉着一大袋装着馒头的麻袋,身上酒味熏臭,哈欠连天。
怎么今天就轮到他送饭了呢,好想回去喝酒啊。
卫兵往一个一个窗口里丢进馒头,就算馒头落在地上沾满灰尘那也不关他的事,毕竟那些只是奴隶而已,还是斗兽场的奴隶,迟早会死在猛兽的手里。
等等,卫兵的眼神稍微清醒了一点。不对啊,这个牢房里怎么没有人呢。他尝试性揉了一揉自己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丢在地上无人理会的数道镣铐。
难道——他们逃跑了!
卫兵被自己的猜测吓得整个人完全清醒了,手里拉着的麻袋失去了拉力,他马上就从腰间掏出那一大串的钥匙,动作十分之快地打开了石室的门。
他猛地向中间那堆手铐跑去,只是。
下一刻。
“砰。”
他整个人就被扑倒在地面上,铁打的手铐因为重力膈着他的身体,脖颈上被冰凉的铁索紧紧勒住,脊背上被人的膝盖抵地死死的。
他口大张开,眼睛瞪得老大,双手四处飞舞,他的手已经碰到了身后之人的衣角,却马上被另外的手压下。
谢尔登的双手交错,这让他更容易束缚住对方,右手手肘卡在对方的脖侧,目光中寒芒乍现。
死去吧,他们的敌人。
慢慢地,身下的人失去了动静,谢尔登又过了一会儿才松开他的手,勒死对方的铁链与身体一同跌进尘埃里。
他站起身,微微敛眸,敛去了所有复杂的心情,再再次睁开,对方才协助他的厄顿点头:“麻烦你了。”
厄顿骤然扔开那逐渐变得冰凉的手,他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声音吓得急促不定,“什、什么啊!我们居然真的杀死了,杀死了士兵。”
他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要死了要死了,我们一定会死的。”
谢尔登沉默地看着他,再望了一眼躲在石室死角里一言不发的众人,提脚走过去,半跪在厄顿的身前,问:
“我们不早就已经被注定了死期的了吗。”
再次抬眸,扫视着众人,“你们在怕什么,要白白地死去吗。还是说在死之前认真地活一次,反抗起来。”
“让他们看看,我们奴隶的力量。”
年纪最小的孩子手上没有了铁铐的束缚,他攒眉蹙额,歪头看向身旁站着不说话的人,他一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前走了一步。
他害怕被猛兽所杀,毫无意义地承受撕裂的痛苦,但是,但是,如果死亡不再毫无意义,那么,反抗的部分终究在心上的天平中更重。
孩子的声音是那般稚嫩,“我们会怎么样死去。”
谢尔登说出实话,“也许会被猛兽所杀,也有可能死在士兵的剑下。”
想到那样的场景,众人的表情畏惧而惊怖。
“但是,我们会作为真正的人死去。”
谢尔登说。
“所以,和我一起共赴地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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