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地余光
他这动作做得轻巧,等这铜钱的手感在手心硌手,扫尸人才从面前这面目平庸,打扮不伦不类的青年身上品咂出一点儿剑客的风采,这一手倒真似微波拂柳,轻逸如云——
他重重咳嗽一声,道:“青衣客的友人均能证明,当日他在参加一场宴席,相隔甚远,又怎来遭人袭击一说?
有了这番证明,还不清楚吗?这夺得长生经的人,分明是个想要嫁祸于他的冒名顶替之徒!”
谢烟客在听见自己低哑粗糙的嗓音后,就便意识到了什么,他正通过清澈的溪水倒影看见了自己这时的样子。
映在溪水上的,是一张平庸至极的脸,“自己”的腰间系着一壶酒,又用布袋缠了把剑,衣服穿得极力风雅但却只显得不伦不类,颇是滑稽。喉咙的干哑是怕是前夜才酗了酒,手指上的粗茧一看便是练剑不当而导致。
他这幅样子就像是一个极力渴求着剑客身份的门外汉。
在现在,谢烟客倒真才像是一个“假”青衣客——
因为如果没有猜错,这世上现在存在着一个“真正”的青衣客!
在他原本阅读的小说未来里,有一个现代的穿越者利用金手指掠夺了他的身份,样貌,剑招……,彻底取代了他,成为了一个足以以假乱真的青衣客,他未来会借着谢烟客往日的人脉一步登天,而真正的谢烟客在穿越者过来的当时就会被吞噬、魂飞魄散。
现在一切按照剧情发展,但因为这穿梭多个世界的缘故,谢烟客在失去一切后没有死亡,而是拥有了另一个身份!
“您可知,那位青衣客现在在何处?”谢烟客轻轻地笑着问。
“应是正与他的师姐浓情之时……?听闻他们仿佛好事将近,这青衣客倒似是半路开窍,欲要做一风流剑客,怕是未来这剑路也要变哟。”
扫尸人啧啧两声,却突然撞见面前青年黑沉沉的眼眸,他猛然间声响一滞,像被一抹寒星撞击心口,带给他莫大的压力。
这是杀意……杀机……?是我的错觉么?面前的人我见多了,该是那种混迹江湖不成的落魄人才对啊?
怎么会有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要被杀死?
“抱、抱歉。”扫尸人下意识就道歉。
谢烟客的抱歉声也同时传来,他方才是真的生了怒意,拿走他的身份,便是想要染指他所亲近的人吗?拿走他的剑,便为了扬名?
他不配。
“您可知他现在身处何处?”
谢烟客声音放缓,已敛去了怒意,不过这平静的水湖下似乎酝酿着某种更可怕的东西。
“……西宁湖,泛、泛水舟,”扫尸人断续回应,喃喃问,“您、您这是想去做什么呢?”
他没指望得到回应。
谢烟客却回应了:“去找人。”
他神色淡淡:“去杀人。”
*
取代了青衣客身份的陈诚兀地心一凉,脸上的微笑一下就撑不太住。
“怎么了,师弟?是因师父的病久久未愈,所以今日参加宴席心情不佳么?”
谢烟客的师姐柳夕走上前来,眼含笑意询问,因行医缘故,她的身上常带着淡淡的药香,容貌淡雅,扬起笑容时会让人像是被温柔的风抚过面颊。
陈诚回忆着自己取代的这个身份的人的记忆,记忆里他的师父确定是经常生病,日常复发,这几日又反复了。
他顺着柳夕的话回答,以掩饰一种莫名的紧张:“是。”
说着,陈诚又情不自禁将目光落在了柳夕身上,看了数眼才恋恋不舍地挪开。
即使他已经完全取代了这个谢烟客的身份,他也依旧对谢烟客的存在充满了不甘和嫉妒。
凭什么他能成为这样强大的剑客,而他无论试了多少次,都不行?!
陈诚早就穿越到了这个世界,他对和自己前世一样的长相很不满意,但觉得自己重活一世应该有什么极强的天赋,于是满怀希望,进入江湖想要做一个潇洒的剑客,红颜知己在侧。
但他竟然没有天赋,在江湖里处处碰壁,落魄又潦倒,重活一世也没有半点长进,连个末流剑客都排不上。
所以陈诚嫉妒那些有天赋的人,他时刻想要拥有那样的人生!
然后他的金手指终于来了,在他喝得半醉半醒的时候,他能完全取代的一个人,成为那个人——陈诚选择了青衣客,他觊觎他的人生。
现在,他才是谢烟客了。
陈诚想到自己试着练剑的风姿,深深地着迷,只是不知为何他用剑时感觉到一丝凝滞和不流畅,没有谢烟客记忆中那么轻盈。
一把剑嘛,不好用就扔了。陈诚已经决定找一把更趁手、更符合他身份的剑,这一把也未免太简朴了,除了剑鞘上一条细长的柳叶纹外别无它物。
他想着想着,注意到柳夕的注视,颇有底气地回以了微笑。
陈诚非常确定,“谢烟客”已经被从里到外取代成了自己。
长生诀在谢烟客身上是他传出去的消息,他想要验证这种取代的可效性,所以在谢烟客遭遇一批人袭杀时,陈诚来到了较远处的西宁湖,泛水舟这一座酒楼,发动了金手指。
结果所有人都将那遭遇袭杀的真正的谢烟客当成了冒牌货,他才是当之无愧的正主!
他成功了!
陈诚正欲与“自己”的师姐说些悄悄话,享受一下佳人在侧的感觉,柳夕身边的小药童就迈着步子走来,朝她细语几句,柳夕再抬头时就满怀歉意:“抱歉,师弟,有病人需急诊,我得赶去了。”
“好。”
陈诚点了点头,有些可惜,但几秒间他的步子就往一边挪了挪,盯上了和青衣客熟悉的人。
那是位铸剑师。
陈诚却忽略了一件事情。
柳夕从来叫谢烟客,都是烟客,而非师弟。
【作者有话说】
典狱长和国运世界太难写了,写了好久都憋不出来,所以选择将它们改为番外再写(不会正文完结时申请结算)。
所以临时改成了原世界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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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青衣客(二)
◎青衣客◎
西宁湖,泛水舟的掌柜觉得自己今儿又遇上了“贵人”。
泛水舟不大,也只是前几日正好撞见了那位青衣客在此处,他的几位友人包场了几天,赚上的一笔让掌柜喜笑颜开。
今日又有一年岁不大的少年急冲冲地过来,眼巴巴瞅着掌柜,找他讨要那第一日宴请青衣客的几位友人的名单。
这名单按例不该给,但掌柜见这少年抬手甩一笔银钱,腰间还带着柄精巧的、缩小的青衣客同类小剑时,直觉该是遇到了青衣客的倾慕者、活生生的冤大头,当即偷偷给了出去,事后将这当成跟人闲聊时的谈资。
他哪知被他视作冤大头的少年入了一处小院,就径直变了模样。
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被他从面上剥落,真实的样貌比之之前少了一分天真,多了丝机灵气儿。
“大师姐,参与第一日宴席的人的名字已经全部要来了,”柳夕的第三个师弟池因说,
“明日,会有一个处世未深的少年去挨个拜访第一日宴请最前的几家,他是青衣客的仰慕者,豪掷千金就为借此机会亲近其,这样便没有破绽了。”
池因把后续扫尾之事说完了,就挨个数名字:“王严,李辉安,张梁……只是,这些人与师兄并不相熟,宴席也只是为了笼络江湖中人,为何要查?”
柳夕此刻声线不似先前般柔和,添一分刀锋样的凌厉。
“查的不是他们,是你的师兄。”柳夕神色冷凝,“我今日宴席上见到的他,似有着你师兄的大半记忆,却并非烟客。”
“我问他其余事他均能对答如流,独独不知师父常年装病,就为了躲过我偷藏零嘴。烟客从未说出真相,但我知道我们皆对此心照不宣。”
“有烟客的记忆,不是易容的相貌……更古怪的是,我的一切感知都似乎在叫嚣着告知我无论他做了什么,那都是烟客本人,若非是我次次用别的法子压制——”
池因顺着柳夕的目光,看见她左手指上一排细密的针眼。
一个医者竟必须以自刺的方式保持理智?
针眼未渗出血来,但已足够惊悚。
他干嘶一口气:“这是个什么样的奇诡玩意儿?师兄他可还……”
柳夕接话:“云儿(药童)查到,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了一个所谓青衣客的冒充者,他因抢夺了长生诀被人围剿,但他不知身怀什么秘技,才能脱身而出,隐匿得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就连周边人对他的记忆都半点不清晰,恍若…一只亡魂?”
这不就和现在这假谢烟客的情况相似、奇诡得紧?!
难怪师姐会在意到这点!
池因深吸气:“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打草惊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真正的师兄的下落……他会在哪里?我们该怎么找到他?”
两师姐弟对视,柳夕:“师弟?”
池因:“师兄?”
竟是异口同声。
若要寻人,柳夕/池因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就是她/他的第一个师弟/师兄,罗兀生。
*
罗兀生像是个乞丐似的蹲在被雨淌得生了青苔的石阶口。
他不只是像个乞丐,而是现在就是个乞丐,乱糟糟被雨淋湿黏成一团的头发,长得盖住眼皮、嘴唇的睫毛和胡须,身边蹲着几个同样扮相的当地乞丐,论谁也也没法将他跟别的乞丐区分开。
唯一的不同处就是罗兀生正任由雨淋着自己,半点儿没想着借房檐遮遮,看得他的“同伴”都觉得他是被雨淋傻了。
罗兀生和他的师姐弟不一样,他走南闯北,是收集情报的好手。
他的眼线早已遍布各地,收集诸事,仿佛进一步就能窥破天机。但阁中人可以是任何人,有任何职业,他们如同芸芸众生中任何一个无名人,在人潮中朝你投去一瞥,带走所需的情报,是以罗兀生的阁为“无名阁”。
需要罗兀生动手的时候很少,涉及他同门师姐弟的事情算得上一个。
但当罗兀生在心底翻阅由旁人递送,他记忆下来的情报时,久违的迷茫让他任由自己淋雨——
一个手段粗陋的、烟客的冒牌货,需得他动身前往此地?这冒牌货甚至是当日直接就被旁人戳穿!
这很不对、这非常不对……
罗兀生越发品出一丝古怪来,若只是这种低级的栽赃能力,又怎会编得出来一整套的寻得长生古籍的事情来?
无名阁人去查过,哪怕是那个“青衣客”假冒的身份被直接揭穿,人也不知所踪。但所有人依旧对古籍的真实性深信不疑,半分不相信其中存在有种种漏洞,不死心地下了各类悬赏抓人——
这等蛊惑人心的手段,和他冒充人的方式也太过冲突、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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