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地余光
而罗兀生也思忖着自己为什么会不假思索前往此地,半分也不曾在路上逗留。
他拧紧眉头,百般思索,分析着自己的性格,最大的可能竟然是——
他认为自己的师弟被卷入了这场长生的纷争当中,才会匆匆起身前往这里、意欲找出这场纷争的源头,帮烟客解围……?
最了解自己的人就是自己,这是罗兀生分析出来的最大的可能性,也几乎是唯一的可能。
但问题是:他认为冒牌的青衣客便是他的师弟烟客?
罗兀生感觉到脑袋传来突兀的一阵尖锐疼痛,他的喉咙里也泛起一阵麻痒之意。这是罗兀生受伤时很常出现的一种反应,渴酒。他幼时颠破流离时便常给自己灌劣酒,来减轻受伤伤口的痛楚,久而久之就上了瘾。
罗兀生很确定这不是什么幻痛,他在冒出刚才的念头的时候真的受了某种伤。
他的身体在雨下没有一丝颤抖,被多余的毛发遮掩的眼眸像一颗黑色的、沉重的星辰,小拇指在微微颤动着。
他在渴酒。
一个脚步声从罗兀生不远处传来,不是江湖人的轻盈无声,像个习武的半吊子,总之是不怎么需要在意的普通人。
身旁的乞丐从那个普通人手里捞了几枚铜钱,飞快地让开了位置。
罗兀生作为个傻愣子,慢半拍地也伸手去接那几枚铜钱,却听那陌生的声音笑道:
“你不喜去烟花柳巷,我便来这丐帮扎堆儿的地方,果真寻着你了。
不过……怎会又想喝酒?是谁伤着你了,师兄?”
罗兀生抬起头,对上一张含笑的,陌生、普通至极的面庞,这陌生面庞的视线正看向他微微颤着的小指。
分明陌生,又足够熟悉。
这是只有他最熟悉的人才知晓的秘密,才能窥破的伪装。
罗兀生顿了数秒:“……烟客?”
“在。”谢烟客道。
*
陈诚很容易找到了铸剑师,这是个嘴拙的老实人,听见他想要在他那里铸一把新剑,瞪大了眼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陈诚看着老铸剑师嘴唇都在哆嗦的激动样子,淡淡地自得地想:
知道自己铸的剑会在我手上扬名,所以太激动了吗?这种感觉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他表面上已不是太激动,谢烟客的概括般的记忆没让他拥有相似的气度,却让陈诚经过这一小段时间就学会了装样子。
等陈诚开始用剑,谢烟客的身体记忆会让他的进步一日千里。
但这到底不过东施效颦,更别提他正打算丢弃最适合现在的“身躯”的一柄剑。
陈诚不了解剑客,就更不会知晓老铸剑师不是激动,而是几乎惊掉了眼珠子——
铸剑师在江湖上是很老的、快要失传的职业了。
厉害的剑客往往自己也拥有一手铸剑的本领,自己铸的剑与他们的身心更相契合,趋近完美。所以这种专门的职业就渐渐落寞下去了。
老铸剑师一眼便能看出陈诚手中的剑是最适合他的,这样的一柄好剑,这样的一位心神契合的半身,为什么要换?怎么能换?
他吞吞吐吐问:“真的要换吗……可是这……”
“换!这剑不顺手!我要的是大开大合的那种剑!”
陈诚斩钉截铁道,语气略有一点儿不耐烦,剑不顺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他想抹消掉原来那个谢烟客留下的所有痕迹。
自己都取代“他”了,那所有的东西都该换成自己的所有物才对。
“……我试一试,”老铸剑师说,但头已经埋了下去,他怎么可能做出更合适的剑呢,“那这原来的剑……”
他甚至没有说出“旧剑”二字,铸剑师认为这是很好的剑,它不该沦为过去物。
“那个啊,”陈诚把剑递给他,眉梢带着抹无所谓,“给你吧,熔了还是砸了都行——我只需要一柄剑。”
老铸剑师这次连全身都在颤抖了,他捧着接过那柄被它的剑客抛弃的轻剑,眼垂向地面,心情万分复杂又惊愕至极。
就算他老眼昏花,除铸剑外对旁的一窍不通,他也能看出……这不是青衣客啊,这一定不是那位剑客。
是得了什么病症吗?有什么病症,会让一个人变得彻底不像原来的那个人?
甚至不像是一个……剑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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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青衣客(三)
◎青衣客◎
面前人态度很坚决,老铸剑师知道自己不接他也一定会再找一个人来做,换下这把原来的剑。
谁知晓别的铸剑师会怎样对待这柄被抛弃的剑?
也许它就会被熔掉变成一块废铁,这是让老铸剑师见了会心痛的事情。
哪怕是知道不对劲,老铸剑师也还是接下了铸剑的活儿。
他凝视着陈诚的手,感知他的精神、气,纷杂又显得躁乱。这样的人很难凝神静气,只能努力做出一把勉强合适他的剑。
老铸剑师心底叹了口气:“我会尽力。”
陈诚满意离开后,老铸剑师将这把谢烟客的剑收了起来。
他听闻青衣客的师姐柳夕在附近有一处别院,便登门拜访,让她的药童转交给她保管,这下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
“我还不能相信你。”
罗兀生说,他此刻正背枕着几级青石阶仰躺着,凌乱的头发被他撩开露出前额,显得比刚才的乞丐模样多了点不羁和潇洒。
他半眯着眼,从方才莫名动容的感觉里挣脱出来,瞧着谢烟客的眼神里带着点审视意味。
罗兀生向来更加多疑。
“容貌可以修饰,气质可以仿照,过去亦能被查到,我的行踪也并非绝对的秘密,更别说你还顶了一张陌生人的脸……”
“所以?师兄。”谢烟客说。
“但我的师弟是一个剑客,剑客的剑意从不会改变,除非他不是那个人。”
谢烟客听闻笑道:“我这身体是彻底的初学者,但要试剑却也不难,但师兄想试的不是我这把剑吧?”
罗兀生听了睨了一眼谢烟客。
相貌等种种东西都可以通过后天的训练达到九成九的相似,但想要像他的师弟那样了解自己的心思却是难上加难。罗兀生心底已有一种莫名的预感,这闻所未闻的诡异之事或许真的降临在了自己师弟身上。
但正如面前人所说,罗兀生想要试的不是眼前“谢烟客”的剑,而是那西宁湖上另外一个“青衣客”的剑!
他现下并不在乎这找上来的师弟是真是假,他要去看的是——那被所有人都坚定不移认定成青衣客的人,是真,还是假?
到时他自能分辨真假!
罗兀生看着谢烟客这张平凡脸上的微笑,也跟着笑了一笑:
“正如你所说,我想要试的是‘青衣客'的剑。若不畏惧,便跟我一同去吧。”
罗兀生眨眼:“还有几个时辰,小暗阁将会筹划对青衣客的第一次试探性刺杀,为了长生。”
长生经?谢烟客当即明白了什么,失笑。
现在看看,这东西的存在可能就是那个穿越者自己杜撰出来的,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及时地以青衣客的身份进行澄清。
不过显然不是所有人都相信这份澄清的,有些人为了缥缈的长生什么都做得出来。
那穿越者会想得到一个子虚乌有的东西还能一把火烧到他自己头上来么?
谢烟客迎着罗兀生的目光,颔首,一派轻松笑道:
“我自然可以随师兄同往,只是我现下身手不行,还得麻烦师兄别让我惊动小暗阁刺客才好。”
“不然我们可就一同身陷囫囵啦。”
罗兀生飞快偏过头去:“哼……到时候便知。”
虽在冷哼,但那种仿佛刻入灵魂里的熟稔感半分做不了伪。
*
陈诚在转悠了几个时辰后,回到了“自己”的别院,别院布置精细、雅致,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一把把轻剑摆放在庭院里入目所及的地方,以名贵质软的木料为托盘盛放。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早就等在别院里,她衣着精美,白皙的肤色映在摇曳的烛光下,显然是哪家富养的小姐,已经初具有美人之资。
“青衣客!”
西宁林氏镖局最小的小姐林诗满眼崇拜地看着陈诚,她是青衣客的仰慕者。
“嗯。”陈诚随口应道。
这处庭院自然不是他“自己”的东西,而是属于面前的小小姐,不过在陈诚心里这院子已经是他的东西了,他可以随手取用——嫁夫随夫不是?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陈诚的态度依旧冷淡。他看着林诗白皙的小脸,想着的却是“自己”的那位师姐柳夕。
林诗对他来说是已经到手的东西,太过主动,多少无趣、叫他觉着厌烦。
柳夕不一样——和原来那个青衣客熟悉的成年人难弄了太多,让陈诚有更多征服的欲望。
陈诚的冷淡让林诗感觉不大好,被注视的时候也经常莫名生出些异样的不适感来,但她将这归咎于青衣客愿意住在她院子里的兴奋。
青衣客向来行踪缥缈不定,更无居宿在他的仰慕者的庭院中这一说——她可是第一个成功的!第一个哎!
她可做了好些准备!他应该会满意的吧?
小姑娘林诗窃喜时,却早不知她成了“青衣客”变得风流传言里的一位隐形主角。
*
她犹豫着要不要去给陈诚沏茶的时候,谢烟客与他的师兄对望,俱是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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