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醉酒花间
正常人谁干得出皇後活着就追封其他人为後的事情?
但是她哥就干了。
不光干了,还干了两次。
不对,应该是三次。
现在这位嫂嫂是她哥当年勉强选出来的名门之後,祖上乃是开国名将曹彬,她哥好像和名门之後有仇似的,也不管嫂嫂人怎麽样,反正就是不喜欢。
好在这位嫂嫂对他也没啥兴趣,不得宠就不得宠,大不了就相敬如冰。
皇帝不着中宫没关系,她们姑嫂二人处得来就行。
皇後嫂嫂数年如一日将後宫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哥新宠爱的张美人一路从美人进为贵妃,嚣张的比中宫皇後排面都大。
也就是嫂嫂脾气好不计较还拦着不让她计较,不然她能把那女人的脸给挠花。
敢在她面前嚣张,她嚣张的时候那女人还不知道在哪儿扑腾呢。
然後就是红颜薄命,张贵妃没几年也暴病身亡,她哥的多愁善感又冒出来,不顾朝臣阻拦执意用皇後之礼为张贵妃发丧,为了让朝臣来不及反对,在发丧的时候直接宣布追封贵妃张氏为皇後,赐谥温成,根本不给朝臣留反对的机会。
她嫂嫂活的好好的,这一会儿一个皇後一会儿一个皇後也不知道在膈应谁。
如此荒唐之事旷古未闻,朝臣当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後台谏连续上奏反对,喷的她哥直接半个月没敢上朝。
张贵妃走了,紧随其後又来了个庞贵妃,这位新来的嚣张程度比张贵妃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有一点很好,嚣张归嚣张,但是从来不来她嫂嫂面前晃悠,见了她嫂嫂也会规规矩矩的行礼,就这一点她就觉得庞贵妃比张贵妃有出息。
但是以她哥的性子,她觉得如果庞贵妃不幸英年早逝的话,生死两皇後的事情可能会又双叒叕一次重演。
她不是诅咒庞贵妃,张贵妃暴病而亡也和她没关系,她就是合理的推测一下。
庞贵妃进宫没几年她就出嫁了,既然没仇没怨那就祝她长命百岁吧。
乐平公主在心里给庞贵妃道了个歉,然後继续叹气。
说真的,也就是她嫂嫂脾气好,被欺负成这样还能心平气和的给她哥打理後宫,换成她早就忍不了摔桌子了。
摔完之後是废是贬随意,反正她不受这个气。
嫂嫂多好啊,嫁给她哥真是亏死了。
乐平公主小声嘟囔,话不敢说的太明显,但是句句都在给亲亲嫂嫂鸣不平。
曹皇後眉眼弯弯,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小姑子向着她她很高兴,但是她和官家之间的事情没有那麽简单。
生死两皇後的事情她其实不太在意,不管官家追封几个皇後,只要活着的只有她一个就行。
她在意的是当年嫁到宫里时官家对曹家不闻不问。
按理说册立皇後时要给皇後的娘家赏赐财物来减轻负担,毕竟是要嫁到天家,嫁妆不能草率。
但是官家并没有。
她的嫁妆是她叔叔一家准备的,为了给她筹备嫁妆,家里的负债多到还了十几年才还清。
她出身真定曹氏,乃是将门之女,祖父曹彬驰骋疆场数十年,先後参与平定後蜀、南唐、北汉,为大宋立下汗马功劳,连真宗皇帝都说过“国朝将相家,能以身名自立,不坠门阀者,唯李昉、曹彬尔”。
但是近些年来朝廷越发畏战,朝廷畏战,文臣打压武将,武将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即便是真定曹氏也逃不过这种打压。
曹家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家底已经没剩下多少。
武将难掌实权,叔叔被调到西北时恰逢西夏犯边,朝廷压着供不上粮草,逼的叔父一度返回真定招兵买马,家底儿早在那时候就已经被掏空了。
後来叔父被调回京城担任马军副都指挥使,三衙头顶还压着个枢密院,武将在边关还能指挥作战,在京城就纯粹是个摆设,还是谁来都能踩一脚的摆设。
可怜叔父一生小心谨畏,却在来到京城後不久便因病去世,临终前还惦记着她这个侄女在宫里过的好不好。
官家明知婚事对曹家而言是个极大的负担却依旧袖手旁观,她身为皇後不能老想着娘家,但官家这麽多年来看着她叔叔一家艰难还债却不闻不问实在让她心寒。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後的嫁妆应该来自宫廷内库,官家会不知道?
他就是故意的。
朝臣不让他立他看中的女子,他就在别处使性子,左右已经遂了朝臣的意另立中宫,朝臣知道礼数不妥也不好再说什麽。
可天子和朝臣之间的博弈,她曹家又做错了什麽?
所以她後来想办法把侄子调到京城,又把外甥女接到身边教养,官家靠不住,她也不是非得做个端庄守礼没有私心的好皇後。
曹皇後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又是那个冷静温和的中宫皇後。
宫里谈铅粉色变,中宫的命令下去之後各宫都在打水洗脸洗澡,墙上涂的铅汞丹砂她们管不了,先把身上的弄掉再说。
皇室在京郊有不少别院,别院平日里有人打扫,将宫里的人全部挪过去绰绰有余。
等皇帝和包拯谈完正事准备继续悲伤的时候,宫里已经没剩下几个人。
曹皇後素面不施粉黛等在外间,等人走的差不多了才淡淡看过去,“天气渐热,妾身已经令人将京郊别院收拾妥当,请官家移步别院避暑。”
皇帝看着周围颜色鲜艳的墙壁悲从中来,商量正事的时候顾不得想东想西,一闲下来立刻又想到他那没养活的三个皇儿。
他们父子今生无缘,来世一定要再做父子啊。
宫人扶着眼含热泪的皇帝上马车,曹皇後扯扯嘴角,跟着上了另一辆马车。
皇宫的涂料有毒,这毒在宫中肆虐百年,即便拆了宫室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散不干净。
稳妥起见,他们得在外面多住些日子,要麽另选地方重建宫室,要麽将皇宫拆了然後一把大火烧干净,烧完之後散几年味道然後再重新修建。
不管怎麽选,重建宫室都要花很多钱,这些年国库紧张拿不出那麽多钱,所以官家还是在其他地方安心住下吧。
别院在城外,夏天避暑很是舒适,但是大臣们来往不如在宫里方便,等夏天过去官家还是得重新选地方。
不过那时候就是官家自己选了,不用她操这个心。
宫里的动静没有瞒着外面,就算大家夥儿猜不准官家这出城避暑为什麽宫里一个人都不留,等诏书告示贴出来也都懂了。
道观常用的铅汞水银皆伤身有碍子嗣,宫里的宫墙上涂的都是铅汞丹砂,官家知道整个皇宫到处都是毒後不跑才怪。
消息传开之後,不光宫里一个人都没有,离皇宫最近的那一圈也都成了无人之地。
宫墙有毒,谁知道那个毒能覆盖到什麽地方,离的远了不一定安全,但是离的近肯定危险。
退退退!有毒的东西都退退退!
铅粉有毒,然而市面上最畅销最高档的粉就是铅粉,消息传出来後各大胭脂水粉店的生意都遭到重大打击,不光摆出来的货卖不掉,库房里囤积的那些也都成了烫手山芋。
子嗣放哪儿都是大事,铅粉有碍子嗣谁还敢用?
含有铅粉轻粉丹砂水银的胭脂水粉无人问津,用米心磨制而成的粉英和以红蓝花汁染胡粉而成的燕脂却供不应求。
城里绝大多胭脂铺的东家愁的大把大把掉头发,苏家的胭脂铺正好相反,每天客人都没断过,不到中午铺面上的东西就卖的干干净净。
苏记胭脂铺主要卖的不是胭脂而是洗面药,没想在独家洗面药风靡京城之前粉英先供不应求。
客人们本来是冲着不含铅粉的粉英而来,进来後看到那些别致的洗面药冲着香味儿也会顺手带上一些,反正这东西是消耗品得天天用,不好用再换就是。
程夫人在胭脂铺稳定下来之後就交给了苏八娘打理,她自己去忙活别的生意,这次事发突然,胭脂铺的生意骤增,她只好放下别的生意回来帮忙。
母女俩忙的脚不沾地,已经连着几天住在铺子里没有回家。
苏轼苏辙已经带上妻子出京上任,程夫人和八娘再不着家,老苏一个人寂寞难耐索性也跟着去铺子里帮忙。
然而他不懂胭脂水粉也不懂香水花露,胭脂铺的客人又大多是女客,他站在哪儿都不合适,最後只能摸摸鼻子去後院读书。
大热天的大家也不爱出门,雅集诗会也得天气合适才能举行,三伏天没人愿意顶着大太阳往外跑。
太学里,苏景殊听着已经成婚的同窗讲胭脂水粉,脸上的震惊就没有消失过。
用铅粉来调胭脂他能理解,用朱砂来调口脂他也能理解,服用砒霜来美白这个他没法理解。
他知道自古以来皆以白为美,这没什麽,他自己也是这个审美,喜欢白皙很正常。
文人的审美自古以来都没怎麽变过,一直都朝着庄子《逍遥游》里“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的姑射山神人靠拢,几千年来都是这样。
魏晋那会儿为了风姿仪度导致五石散大肆流行,很多人服了那玩意儿之後都能让皮肤白里透红,一副神药下去立刻容光焕发。
五石散五石散,分析成分简直是五毒俱全,水银朱砂雄黄砒霜应有尽有,服久了不光上瘾还能把人害的跟活死人一样。
从魏晋到唐朝五六百年不知道多少人因为服食五石散而死,唐时药王孙思邈就说过遇到托名五石散的方子什麽都别信最好直接烧掉,那玩意儿害人不能吃。
药王生活的年代至今也有数百年,大宋的百姓也爱美,但是没见谁把早已臭名昭着的五石散给拎出来过。
合着五石散不是消失了,而是分开来祸害人。
不是啊!铅粉丹砂这些东西听不出来有毒很正常,砒霜这种剧毒连三岁小孩儿都知道好吧?!
服食砒霜来美白?哪个大聪明真吃啊?
第64章
*
苏景殊觉得用□□来美白的都是傻子,但是他的同窗们却不以为然。
又不是大把大把的吃,只用一点点来让皮肤更加白皙有光泽,大夫都说了没事为什麽不能用?
苏景殊:……
虽然抛开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但是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句话叫积少成多?
偶尔吃一次或许没问题,一直用那玩意儿来美白绝对会慢性中毒。
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可吓人了,牙齿黑黄、脱发、恶心呕吐都是轻的,重的、重的他没见过,但是他知道那场面肯定贼拉恐怖。
好在他的同窗们不在乎毒性却在乎子嗣,和美相比还是子嗣更重要。
家里有妻室的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回家处理那些有毒的胭脂水粉,妻子不在京城的也都火急火燎的写信送回家。
苏景殊听着他们诉说後怕撇撇嘴,心道幸好这年头男子只爱簪花不怎麽傅粉,真要像魏晋那样男人比女人爱化妆,知道化妆用的粉里有毒之後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还有空说笑。
说完胭脂水粉很快又说到涂满各种有毒之物的皇宫,皇宫大内遍布毒物比妆粉有毒听上去更吓人,一群太学生心有戚戚,对皇室的倒霉报以万分的同情。
谁能想到那些涂料颜色鲜艳防虫蛀还附带着有碍子嗣的症状?
铅汞朱砂等物价格高昂,当年为修皇宫特意下令不准民间使用这些东西涂墙,竟是阴差阳错让皇家扛起了所有毒害。
想必宗室皇亲和高官权贵在後怕的同时也在为自家子嗣昌盛感谢皇家的付出,要不是当年不让民间用那些涂料,宫里都用的好东西他们多多少少都得弄出来点儿给自家用。
好不好用另说,主要是排面。
感谢太祖太宗,感谢几位官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回头烧香都得给他们多烧几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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