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孜然咩
“恭喜。”薛瑾安说着顿了顿,在伊琳娜不可置信看过来的时候又说了一句, “节哀。”
薛瑾安向来是公平的,恭喜了女皇治好了不孕不育,同时还为伊琳娜的坎坷表达了默哀。
伊琳娜:“……”
伊琳娜被他气笑了,磨着牙道,“你搞清楚谁才是你的合作者, 我母亲对大启是怀有吞并之心的,不像我,我只想和你们合作共赢!”
“她吃不下,会被噎死。”薛瑾安实话实说。
伊琳娜差点被他的大实话直接噎死,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是对的。东方之国和其富饶,从来就不缺乏觊觎者,数千年来,周边的蛮夷从匈奴换到鲜卑,从鲜卑到羌人……再到戎狄,对手换了一茬又一茬,即便铁蹄踏碎山河,被统治之下的汉人也始终不屈,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会修戈矛披战甲,重拾旧河山。
最后,戎狄得出结论,想要入主中原这块地方,只有汉化一条路可以走得通。
然而大帝国不是戎狄,这是一个统一的文化传承同样漫长的国家,传承久远的大国都有一个通病,腐朽又骄傲,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舍弃自己的文化来崇尚他国文化,因此假如大帝国真的对大启出手,他们只会将这片大地当做免费资源库去掠夺压迫,而绝不对想去治理这里。
同样,大启的子民也不会任由自己被压迫,他们终将会拼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崛起,双方最后就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很有可能就会如薛瑾安所说的,吃不下这块带刺的大饼,然后被生生噎死。
伊琳娜不主张对付大启便有这个原因,在她看来还是拿下戎狄更有性价比。
薛瑾安在把伊琳娜噎住之后,就在脑子里分析张景华和林若甫的事情,伊琳娜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骗他,这些事真实的概率为77%,他突然想到有关德妃的身世问题,薛瑾安有了另一个猜想。
当初三皇子惊马案之前,薛瑾安曾经远远见到德妃在马上同大皇子讲话,两人用的都是陌生的语言,薛瑾安没能读出唇语。
薛瑾安从数据库中将当时两人的唇语口型翻出来,将系统语言切换到大帝国语匹配了一下,吐出一串乱七八糟的音节。
“什么上天?”伊琳娜有种在听天书的感觉,她满脸疑惑地看向薛瑾安,“你在说什么鬼话?”
薛瑾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切换了一下系统语言,用戎狄话将这唇语口型匹配了一下,这次听起来好了很多,勉强有几个词是对上的,但还是有些不通顺,逻辑也是混乱了。
伊琳娜也略懂戎狄语,她听了一会儿皱起眉,“虽然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但你这口音有点不对吧?”
伊琳娜若有所思地张口念着薛瑾安刚才说的一个词,总觉得这个词听起来怪怪的,像是榫子没有找到正确的接纳它的结构,她将这个词在唇舌间反复念叨,每一次音调音节的有细微的调整,终于她恍然大悟的念了一遍正确的音。
“这是南疆语的马的意思。”伊琳娜有些惊奇地看了看薛瑾安,“你还会南疆语啊?不过你口音有点太重了,其他的我听不出来。”
果然。薛瑾安对这个答案没有半点意外,他不动声色地问道,“你会南疆话吗?”
“会一点。”伊琳娜谦虚地比了个手势。
伊琳娜看出他的意图,非常爽快地直接将自己会的南疆话都说了一遍,她倒不是瞎谦虚,她的南疆话比起戎狄话来说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会的都是一些日常用语。
这还是伊琳娜想要找人学戎狄语,结果手下阴差阳错抓了个来传教的南疆人,正如中原人看蛮夷们似乎都长得差不多,大帝国的人看戎狄、南疆、西域人也觉得他们长得差不多。
其实这也没错,毕竟这三家追溯到千八百年前,还真是同一个祖宗。只是最后分崩离析,环境也不同,语言也便跟着有了改变,西域商业四通八达,上至欧洲下至东南亚都有他们的行商痕迹,他们融合的民族也比较多,语言的变化也就最厉害,分支也多,颇有南方山岭之地十里不同音的意思。
戎狄在相国的影响下努力汉化,语言融入了很多中原官话的影子,和祁州方言放在一起,颇有种傻傻分不清的感觉。
而南疆常年龟缩在那方寸之地自治,他们的语言变化是最小的,保留了大部分的古音古字,也更为拗口一些,乍一听和戎狄话很接近,很多词发音都是相似的。
伊琳娜的戎狄语本来就是跟南疆人学的,不可避免的也学了一点南疆话,对这两种语言的相似不同倒是说得上几句。
“你若是想要学南疆话,我可以送你个老师,就是那家伙一心传教,教学的时候难免便会夹带一些,你不耐烦了就直接揍他,他能老实好一会儿。”伊琳娜给薛瑾安迫害南疆传教士的经验。
薛瑾安婉拒了:“这些足够了。”
只要有足够的样本,薛瑾安就能通过数据分析将其中的规律摸清楚,他也不是一定要知道大皇子当时同德妃说了什么,他只是要确定大皇子说得是南疆话,从而确定德妃来自南疆。
这样一来,德妃进宫的动机就很值得深思了,这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张景华示意的?大皇子又是否知道这件事呢?
“关于张景华,你还知道些什么?”薛瑾安继续追问。
伊琳娜深思了一会儿,有些犹豫不定,“你要说的话倒是确实有一件事,不过我并不确定,当时我叫人套话的时候,那个传教士已经意识不清了。”
伊琳娜说得委婉,薛瑾安也大概听出,那个传教士应该是受了一番审问才能留在伊琳娜身边教书的。
这无可厚非,她毕竟是一国公主,那传教士说白了是他国俘虏,现在还活着已经值得庆幸了。
伊琳娜见薛瑾安不说话,咳嗽了一声解释道,“不怪我手段凶残,实在是他们南疆人太过分,传教传得太凶了,说好的南疆人都龟缩在自己家里不愿意出门呢。”
“我叫人问过那个传教士,他说这么多人出来传教,是因为南疆不服气现在这位新上任的神主,他们都是追随旧神主之人,他十分崇拜张景华,说张景华并不是自愿下台,而是被新神主设计,破了戒才被迫让位的。”
“据我所知,他们神教的神主只有一个戒律不能破,那就是不能失身。”伊琳娜努力扒拉着脑袋里的信息,“张景华当年在中原似乎同人成亲拜了堂,对方还生了一个女儿。”
“张景华卸下神主之职离开南疆再次前往中原,听那传教士的意思,是去找他女儿的,我找人打听过,那些南疆人戒备心太重,很难打听出有用的消息,只是有些似是而非的传言,一会儿说他女儿丧了夫守了寡,一会儿又说他女儿嫁了个极其富贵的人家过着寻常人羡慕不来的好日子,一会儿又说他女儿是嫁给了他的唯一亲传弟子……还有说他女儿是天煞孤星的命,克死了丈夫又克死了儿子最后连自己都不放过,也有说他女儿得了不治之症,张景华想做‘长命蛊’起死回生……”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但南疆封闭排外,实在查不到消息来源,我也只能当流言处理了,至于张景华本人,已经杳无音信十多年了。”伊琳娜耸了耸肩,“算起来,张景华若是真有一个女儿,也是儿孙满堂的年纪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薛瑾安将这些传言中的几个词拎出来,寡妇、克亲、不治之症、治病……他几乎是立刻就锁定了一个人。
——慧贵妃。
慧贵妃何氏就是寡妇,生了两个儿子都死了,最后自己也死了,而刚巧神出鬼没的张景华当初是进宫给慧贵妃看过病的。
从周玉树的形容中,张景华是个颇为古怪的人,并不在乎人命,他虽然有神医之名,但杀过的人只怕比救过的还要多。这样的人偏偏进宫给慧贵妃诊过脉治过病,着实叫人不敢置信,若是慧贵妃同他有血缘上的关系,倒是也说得通了。
只不过慧贵妃已死,张景华也不知所踪,这件事要求证竟然一时之间都找不到当事人。
伊琳娜已经把脑子里有关张景华的事情都掏空了,实在是再找不到相关东西,才终于被薛瑾安放过。
伊琳娜也很会顺杆爬,她当即挟恩以报找薛瑾安要了一个人情。
双方心满意足的散场。
次日一早,大帝国的使臣就离京了,很快便到了三月会试。
说起三月会试,倒是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太皇太后和皇帝互相都想要用自己的人当主考官,双方争执不下,眼前就直接僵持在那里了,内阁首辅姜汶站出来,提了岑夫子和崔鹏飞的名字,这两位足够德高望重压得住场子,虽然人不在朝堂,但朝堂多得是他们的党羽。
——岑夫子当代大儒桃李满天下,不知多少弟子在朝中为官;崔鹏飞一代丞相因政治问题壮年乞骸骨回乡,其后游历四方有教无类,随手点拨过的学子不计其数。
这两人名字一出来,甭管是哪个党派的都不敢吱声。
两位退休多年的老人就这样被迫返聘上岗,领了会试主考这一职务,还附带这出题目。
为防舞弊,会以二人为中心单独划出两个出题组,会试开考之前,两组的题目开始合在一起打乱顺序印刷,到那时,他们才知道完整的考题都是什么。
朝堂的人都觉得姜汶这主意出得绝,两个老人在家骂骂咧咧恨不能咒死找事的姜汶。
这两个老的自己心里不舒坦了,就准备让大家跟着不舒坦,当晚薛瑾安就率先收到岑夫子烧来的灰信找他出数学题。
“就要你平时做的那种,算国库银两的那种。”岑夫子特意划重点。
薛瑾安信手拈来,直接就以西北军、戎狄、大帝国的三方对峙为背景,已知西北军人数,重骑兵、轻骑兵、步兵、神箭营等兵种人数分布,给出一人一马一天的嚼用、祁州的税收粮食产出、将士的月俸信息、朝廷给的军饷信息……问,在朝廷不支持打仗的情况下,西北军需要多少钱能把戎狄打到灭国?
当然,最后在岑夫子的耳提命面下,薛瑾安收敛了一下司马昭之心,将把戎狄打到灭国改成了打半年的仗。
薛瑾安这边出完数学题,第二天崔醉就带着崔鹏飞的嘱咐进宫,让薛瑾安画了好几幅图当题目。
“这要怎么当题目?”福禄寿全两人发出了没见识的声音。
“这你们就不懂了吧,”崔醉嘚瑟了一下,手指弹了弹纸张,道,“你乍一看这只是平平无奇的风景图,然而这幅图里蕴含的信息很多,它属于哪里、是什么季节、什么山川地貌……全都藏在这里面,考生们要做的就是看清楚这图里的是什么地方,然后根据地方书写相关的治理方案,随便在呢么写,农业、经济等,完全不限制文章内容偏向。”
这题说难不难,毕竟看图写作,再蠢的人盯着这画也能看出一些东西的,但你要说简单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越是这种开放限制的题目,能写的东西越多,而能写的东西越多,出错的概率也就越大。
福禄似懂非懂,又问道:“那为什么要这么多张图啊?”这些图多得都能够单独出一张卷子了。
“防舞弊。”崔醉哼笑了一声表示,“这些题目会等量印刷在试卷上,保证前后左右拿到的题目都不一样!”
“哇哦,好厉害!”福禄寿全鼓掌。
薛瑾安觉得这想法很对,于是转头给岑夫子补发了几道题目分卷用。
就这样,等到双方的题目合二为一印刷出试卷,两位返聘主考官拿着考卷相顾无言。
岑夫子的手微微颤抖。
崔鹏飞不忍地闭上了双眼。
他们现在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今年的科举,真的有人能考过吗?
第132章
会试连考三日, 最后一日刚过午时,就有马车停在了贡院门口,待到考试快结束的时候, 外面已经围满了考生的家人, 终于等到贡院开门, 他们翘首以盼。
然而直到一刻钟过去, 才有考生陆续从中走出,他们神情恍惚,浑身上下无端叫人觉得沉寂。
“二、二郎,这是怎么了?”好一会儿终于有家长忍不住,一把抓住了自家儿子的手,眼神担心而关切。
这位小二郎飘忽的眼神逐渐聚焦, 他张了张口,欲语泪先流,哽咽道,“娘, 孩儿原来在读书上并无天份, 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竟然是蹉跎人生, 呜呼哀哉,悔之晚矣!”
小二郎仰面哭嚎,其他学子们也都露出了兔死狐悲的哀戚表情。
整个贡院门口都蔓延着一股哀莫大于心死的气息。
崔醉默然地放下车帘,转眸看向从上车开始就坐在角落沉默不语地崔酌, 叹息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和师父比,老头子都得自卑。”
还好我早就弃文从武了。崔醉在心中暗自庆幸。
举子们意气风发的进入考场,一考一个不吱声的回来, 整个京城都陷入到一种难言的沉寂之中,而这样的愁云惨淡是不会消失的,只会转移到阅卷老师的身上。
岑夫子和崔鹏飞其实在收到薛瑾安出得题之后,就非常识相的让对方写了一套参考答案,然而有些自诩有些学术水平的老古板,一听说卷子有十全公子的手笔,当即就摆出了不屑的神情,直言不信任对方写出的答案。
岑夫子欲言又止,委婉地劝了两句,对方根本不听,崔鹏飞直接就拿出原卷让老古板们现场做,然后卷子一发,全场安静。
“印刷好的答案老夫放在这里了,做完了想要对的话随意自取。”岑夫子给他们留了最后的体面。
最后,这些答案一份不差的被人领走,所有人都埋头阅卷,再也没有人说过十全公子半点不好。
老学究们埋头阅卷的时候,两个主考官一遍巡视场地一边聊起了十全公子。
两只老狐狸先是互相试探打机锋,虽然崔鹏飞没有说十全公子到底是谁,但岑夫子已经有所猜测,毕竟崔鹏飞密切接触过的皇子也就那么一个。
对于十全公子的身份,岑夫子有点惊讶,但又不是那么惊讶,毕竟这可是七皇子!岑夫子自夜半收到第一份作业到如今,一直便想找到他,然而皇宫里的公主皇子他都已经试探了一遍,最后锁定了七皇子。
他至今只私底下与七皇子见过一面,七皇子对外风评有差,展现出来的实力却着实不菲,若是他,似乎什么事情按在他身上都不奇怪。
岑夫子唯一遗憾的,便是以他的身份地位,他是绝对不能同七皇子有往来接触的,一旦被人发现这只会害了他。所幸他是个豁达的人,知道了对方是谁就足够了。
崔鹏飞对七皇子的人脉也颇为惊讶,他对儒生普遍看不上,和大儒们也多有龃龉,但这不代表他会看轻这些大儒,尤其是岑夫子,岑夫子或许比起做官来说更适合教书育人,他的学生也多是实干派,留在京城的不多,政绩就没有太差的,假以时日都是国之栋梁。
这也是为什么皇帝不愿意放岑夫子走,非要将他留在宫里教书,抓住一个岑夫子,相当于有了半个大启官员的名单,尤其是中低层能用好用的官员,一大半都是岑派。
崔鹏飞很是惊喜,即便岑夫子从来不站队,但只要岑夫子一派的人不动,就是一大助力,七皇子的未来又稳了一步。为此,崔鹏飞愿意暂时放下和儒生们的恩怨,同这人好好说道几句话。
两人心照不宣谁也没提薛瑾安的名字,你一言我一语的打机锋。
他们这机锋打着打着,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莫名其妙就开始攀比起来,为了证明谁才是十全公子最好的老师,进行了长达数天的唇枪舌战。
岑夫子:“这十全公子尚未出名的时候我便认识了,那么多老师他唯独听了我的课,主动给我写了篇文章,这便是天定的缘分。”
岑夫子特意加重了“主动”这两个字。
“也就是凑巧。”崔鹏飞笑眯眯地扎心,“老夫同他虽然认识的晚,但所谓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们相谈甚欢,就此有了师徒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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