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主持人无法得知听众们的想法,但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亲爱的观众们】
迟来的支援试图闯入演播室,但可惜的是,门口已经被铁板钉死。
【最终阶段的感染者,几乎没有人见到过】
“把网络给我断了!”
原一看到有官员在门外怒吼,眼里止不住的恐惧,官员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绝对不能把感染者最终阶段公之于众!
可在他通讯那边的技术员们只是苦笑一声,好几个年老的甚至摇摇头沉默不语。
官员唇瓣颤抖,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望旁边被束缚带绑着的男人:“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那我们之前的努力又算是什么?”
他们牺牲了那么多的同志,那么多的同胞,只为了维持这份虚假的和平,可现在,这该死的诡异却连最后一丝希望都不愿意给人类留下。
男人浑身被束缚带绑的死死的,就连脸上都带着一个止咬器,头发长度及腰,一只眼睛已经变成纯黑色,另一只眼睛却仍是正常的。
正常的眼睛流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他带着呜咽悲鸣道:“……早在我们失去对网络的控制器的时候,就已经宣告了失败。”
普通大众不知道的是,在那场黑羽后不但带来了感染者,还一同剥夺了属于人类智慧结晶的网络。
现在的科技已经发展到能让人类在月球小住几月,联系月球和远航派靠的都是网络。
但黑雨过后,一股神秘的力量将网络剥离,让人类彻底失去了与月球甚至远航飞船的联系,那场大雨让人类只剩地球这一片孤舟。
可哪怕关闭所有的服务器,失去了载体的网络依然能使用,唯一庆幸的是他们对网络的权限还在,还能勉强控制前期的舆论。
或许它们没有恶意——被认为是另一个文明侵入的科学家们试图如此解释。
可只要看过感染者的最终阶段,就没有人再坚持这个观点。
官员悲愤交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墙壁没事,可他的拳头上却出现密密的裂纹。
他也被感染了。
男人闭上双眼,或许网上说的没错。
在这个压抑的时代中,所有人都将沦为疯子。
他听着主持人的声音透过墙壁,透过一声声撞门的轰隆声传出,宛若一声声人类的丧钟。
【可现在,我将为各位展示真实】
主持人将手放在面部边缘,像抓住了某种翘起的边缘,如扯下一页A4纸那样轻松将整张脸活生生剥落!
被剥开的脸皮之下,不见任何血肉的踪影,只剩如皮球般凝聚的黑暗,她或他张开没有唇瓣的嘴巴,大声宣布——
“开始吧!我亲爱的同胞们,我们不需要再隐藏!”
感染者的最终阶段,已经不再是人类了。
它们被幸存的人类称为——
异端者。
就像每一个感染者的症状都不一样,异端者表现的现象也不尽相同,它们或某个肢体变得扭曲,或在人形的基础上生长出更多的眼睛耳朵鼻子甚至是四肢,更有感染严重的直接失去了人形,变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怪物。
当主持人靠网络将感染者的最终形态揭露时,世界就彻底乱了。
异端者不是人类,却莫名对人类抱有最大的恶意。
人类依赖的枪支弹药甚至是核弹在这些异端者身上没有任何作用,一旦遇到就是被虐杀的下场,哪怕躲过了异端者们的屠杀,也容易在情绪崩溃下被感染,战局几乎是一边倒的结果。
人类被迫搬进了地下,但追杀仍如影随形。
原一就这样目睹着2046年的地球沦为一片荒芜的废墟。
他无数次想阻止些什么,可没有任何作用。
原一甚至开始迷茫:如果他看到的一切都只是回忆,一段过去的影像,那他生活的时代又是什么?
按照听到的只言片语可以推测,在2026年人类成功发明了可以远航的宇宙飞船,也由此产生了留守派和远游派,最终经过一系列的战争,在2040年达成了和解,远游派载着人类第一个人工智能离开,留守派继续在地球和月球构建新时代。
在2045黑雨到来之前,地球还能和远游派进行联系,虽然这个联系只是断断续续的信息,但飞船从未失去过地球的坐标。
但是黑雨之后,地球与飞船的联系断开。
2046年,虚假的和平被戳破,异端者发起屠杀,年底,溃不成军的人类开始搬入地下。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发生在他穿越前的2024年之后,巧合的简直让人不可思议。
如果迪尤尔说祂是自己的身体,那就说明在自己出生时地球就被注视了,不然他不可能诞生,可地球的被注视和异变为什么都发生在2024年之后?
原一隐隐感觉,这里面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这个想法,原一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哥?”原一忍不住叫道。
那是一个六岁黑发小孩,他坐在高高的箱子上,穿着破烂的衣服,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人群,哪怕肚子饿的咕咕响也不甚在意,黑色的眼眸让人想到感染者。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一动不动。
却在原一出声后疑惑地转向原一的方向。
原一以为他能看到自己,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代看到哥哥,但还是奋力挥手。
可惜的是,小孩只是歪着头盯着原一看了一会,就又转过头去,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只是巧合。
他转过头时恰好和另一个抬头张望的人对上了视线。
“那一定是个感染者!”那人尖叫着叫来了巡逻的护卫,却被告知这个孩子不是感染者,只是天生眼睛比较黑。
护卫已经收到无数次关于小孩的举报,他们熟练的将小孩从箱子上抱下来,然后将他送回家。
“能不能不要乱跑,你知道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护卫忍不住抱怨,然而怀里的孩子一声不吭,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护卫没有办法,只能用恶狠狠的语气再次警告了他的监护人。
小孩的监护人是个同样木讷的男人,他胡子拉碴,神色萎靡,四肢纤细而肚子圆润——这是吸食了某种违禁物品后的表现,但现在只要你不出格,已经没有人在乎了——他呆滞地听着护卫队训斥,半响才从参差不齐的牙齿中吐出一个字:“好。”
护卫摇摇头,知道男人已经没救了。
将小孩放下后,他犹豫片刻,还是咬咬牙将包里捡来的零食塞到小孩手里,他看着小孩虽然破烂,但已经比这个时代面黄肌瘦的孩子好态太多的状态,不禁悲从中来:“吃吧,反正……我儿子也吃不上了。”
他的儿子因为捡到异端者写下的诗歌被感染,他将儿子锁在房间里,用厚重的锁链将房间封死,可他知道,在儿子进入最终阶段之前,他必须做出抉择。
是因为心中的不忍让异端者摧毁现在的幸存基地,还是大义灭亲,让儿子起码能以一个人的姿态死去,护卫曾帮无数个陷入这种境地的人选择,可轮到他时,他却远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
“也许我也很快就要去陪他了。”
他自嘲着看了眼手心的裂纹,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自那天后,小原初再也没见过他。
或许是死了,或许是逃了,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只关心护卫少了一个人,又可以去争抢这个起码能吃上饱饭的危险工作。
男人对小原初很好,甚至好得不可思议。
他将仅剩的食物给他,将仅有的衣物添上,甚至将自己的违禁品卖掉,只为换给小原初一个玩具。
但当新的护卫路过门口时,原一听见哥哥在自言自语。
“我应该感到悲伤。”
小原初摸了摸胸口,半响后,他确定哪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他甚至没有多少沮丧,准确来说,他什么情绪都没有,只是平静地说:“换个地方。”
于是他的身影渐渐消散,露出后面已经死去两天的男人身影。
其实男人原本能多活两天的——他太着急吃那个粗糙的馒头了,还没来觉得嚼碎就咽下,却被堵塞了咽喉,在地上抓住无数道可怖的痕迹——而小原初就在他面前看着,直到男人咽气。
这样的原初陌生到让原一不可思议。
他无法将面前这个宛若木偶的原初与哥哥联系起来。
对于原一来说,比奔跑更早让他明白的,是原初对他的爱。
那蓬勃热烈,鲜活的像春天枝头盛放的花,用浓郁的香将你包裹。
而绝非面前这个,比泉水还要冰冷无感的孩子。
但回忆的脚步不会因为原一的不可思议而停止播放。
原一看着哥哥尝试了很多办法——
他会混入人群,当无助的孩子,感受人性中的善,但善良却未能撼动他的冰冷。
他故意被拐卖,让人类的恶赤裸裸地呈现在面前,但怒火未能从他心底燃起。
他在无数人身边停留又离去,让孤独如影随形,但疲倦的厌烦也没能爬上他的眉眼。
只要让他心中有一丝波澜,都可以成为人类最后的希望,可直到将所有的可能都尝试完毕,他仍无法理解半分感情。
在确认自己的诞生只是残缺的意识,而非祂所希望的自我后,小原初在一个角落坐了很久。
没有命令的他像失去控制的木偶,放空了思绪等待最后的审判。
原一也被迫跟他在一个地方呆了很久。
无聊让原一到处乱逛,哪怕碰不到东西,也在试图翻找,在给每一块石头都取了名字后,他终于忍不住了。
“哥,你就不能动一下吗?”
原一蹲在小原初身边,用手指戳着哥哥白嫩的脸庞。
原初没有半点反应。
原一凑到他耳边,拉长了调子幽怨地开嚎:“好——无——聊——啊——哥——”
虽然还是无法把面前的人和记忆中哥哥联系起来,但这不妨碍在对方看不见自己的情况下撒个娇,反正他哥也不会知道。
大概是他的鬼哭狼嚎实在太凄惨,以至于都能穿过时间,让一动不动的原初眼睫毛抖了抖。
他忽然站起身,身影淡漠,再次显现时已来到了地上,来到异端者们的巢穴。
异端者们对他虎视眈眈,他却置若罔闻,径直向前走去。
有异端者大笑着朝着小原初冲了过去,小原初似乎没有发现危险。
虽然这只是回忆,但原一还是皱起了眉头。
从过往的画面看,小原初除了可以逃跑似乎没有其他能力,过去那些对他有恶意的人都会因为各种意外死亡,但现在这个异端者却在大空地冲过来,原一想不到任何会让异端者突然暴毙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