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丙去
希娜猛地踩下油门,她怕自己犹豫了,就白白浪费了尼尔的牺牲,但哪怕将车开到最快,她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回头。
她看见尼尔打开烈酒,从头到尾将自己浇了个透,并且当着青角的面将兜里的谷子大把大把的往外洒。
“来追我啊!笨蛋!”
尼尔声嘶力竭地大喊,然后不顾一切地向西南方向冲去。
散落的谷子激怒了青角们,它们毫不犹豫的跟上了尼尔。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尼尔和青角们的距离越来越近,他根本跑不过这群庞然大物。
但没有关系。
尼尔第一次觉得矿洞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他跳到矿车里,用玻璃碎片将绳子尽数割断。
矿车呼啸而下,尼尔从怀里掏出一枚黑漆漆的吊坠。
他用力一擦,那枚吊坠竟然透出火红的光芒,当那层伪装被彻底抹去,露出的竟然是一块火元素魔法石。
即使在昏暗的矿洞里,这枚吊坠依然熠熠生辉。
这是父母留给尼尔的遗物,再困难的时候,他也舍不得卖掉。
谁能想到,那个街头流浪的小乞丐,竟然学习过一个简单的魔法,一个只需要魔法石和吟唱就能使用的火苗魔法。
如果希尔在这里,他或许会这样感慨:“原来我的母亲,果然不是白塔唯一的受害人啊。”
那些被权势和地位压垮的普通魔法师,又有多少人会在意呢?
尼尔对父母已经没有什么印象,说起家人,他第一个想到的依然是西柯和希娜,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去王城为父母复仇。
说他自私也好,说他冷漠也罢,他只是……
想好好的和家人一起活下去。
生涩的吟唱在矿洞中响起,那点光亮坠落深渊,尼尔看到向上漂浮的眼泪,直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才意识到——
不是眼泪在上浮,而是我在坠落啊。
“嘭!”
层岩之下,埋骨万千。
…………
矿洞的爆炸震得整个地面都震了几下,希娜心如刀割,将方向盘给了其他人,自己跳下车,硬生生靠着心中的怒火开出一条路,成功和士兵们汇合。
恐惧是最能激发人潜能的神药,为了活下去,不少平民捡起地上的武器,加入抵抗地狱种族的士兵里。
“退!退回去!去内城的中心区!”
“我们来断后!”
维奥杀红了眼,一边丢身上的魔法卷轴,一边奋力杀敌,硬生生靠着魔法卷轴和亲信拖住了地狱种族的大军,却仍然没忘记指挥大局。
然而人群移动缓慢,依然堵在城门这边不上不下。
“可是……可是里面也有……”有人害怕地开口。
莱茵直接一脚踹了过去,怒吼道:“堵在这里,大家都得死!”
“如果你想活着,你想你的家人活着,就给我滚回去!”
混乱中,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城内飞驰而出,一击就将盘踞城内正在进食的地狱种族杀死,他适时抛出一面旗帜,上面赫然是伯兰家族的家徽。
这位血族的魔法师用魔法大喊:“进城!”
虽然地狱种族没有被杀死,但魔法师的出现给在场众人都打了一剂强心针,人群再次开始移动,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的命令,人群开始自发围攻剩下两个地狱种族。
付出惨痛代价后,他们才算勉强回到城内。
然而没有了封印保护的城池,也不过是纸做的老虎。
维奥带人退回城内,直接用魔法卷轴拉起一道土墙挡在了空荡荡的门口,可惜的是,这种土墙撑不了太久。
他手里的魔法卷轴也不多了,维奥当机立断,让人群赶紧向中心城区撤退,并命令赫塞和莱恩护送。
两人皆是不肯,维奥却说:“我还有个大魔法师的卷轴,等土墙被攻破我就用,你们先走!”
“这是命令!”他沉声道。
两人无奈,只能咬牙应是。
幸好由查西贤者报废了无数卷轴,匆匆赶制的大魔法师卷轴确实对的上它昂贵的造价,成功拦下了地狱种族的进攻,如果不是这次保护罩消失,有这些魔法卷轴在,格雷区怎么也不可能被攻破。
但为了更好的卷轴效果,维奥的后背也暴露在人群之中。
希娜敏锐察觉出不远处一闪而过的杀气,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直接对着那边扑了过去。
“咻——”
本来必死的偷袭在希娜这一撞之下偏了角度,却依然打中了维奥,他的手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坠落,卷轴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该死的平民!”杀手没想到自己作为计划最后一手的暗杀,居然被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平民破坏,恼羞成怒下对着希娜的腹部狠狠砸了下去。
希娜“哇”的一声吐出鲜血,瞬间昏了过去。
杀手趁着慌乱消失得无影无踪,刚刚还冷静不少的人群顿时又炸开了锅,一片混乱中,血族魔法师接住希娜,带着她跑向一处宅邸,那里有一艘早就准备好的飞船。
什么也不知道的红角紧紧攥着希娜的衣角,被血族一起送上了飞船。
就这样,维奥断臂失踪的消息先传回王城,而重伤的希娜则在那艘飞船上接受治疗,她中间醒来了几次,将自己知道的都和奥古斯说了,这才让奥古斯整理出事情的全貌。
奥古斯既掌握了官方的情报,还有希娜的补充,可以说,他是对格雷区沦陷始末了解最清楚的那个,所以才能将事情的原委清清楚楚的告诉原一。
这也是原一不知道该怎么对西柯开口的原因。
尼尔和希娜,一死一重伤。
任谁听了这个消息都会崩溃,尤其是在西柯刚刚才因为格雷区沦陷遭到欺负的前提下。
果然,当原一一口气将事情讲完后,西柯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似的一动不动,许久,他才好像找回意识,如梦似幻地问了一句:“尼尔哥……死了?”
他的语气是那么的小心翼翼,脸上还带着几分期许,仿佛下一秒原一就会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刚刚说的那些都是骗他的,其实尼尔和希娜根本没事,其实格雷区也没有沦陷。
然而原一什么也没说,他只是轻轻地抱住了开始颤抖的西柯。
西柯的呼吸逐渐沉重,到最后,他已经记不得第一滴眼泪是什么时候从眼角滑落,他只记得自己抱着原一哭了很久,很久,那攥着原一衣服的手指在掌心留下一道道月牙似的凹印,喉间涌上的不是痛苦的哭嚎,而是一波接着一波浓郁的血腥味。
他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像小狗似的不停地哽咽,但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浸湿原一的外袍。
原一紧紧抱住他,直到西柯哭晕过去,才让阿斯托克帮忙将他带到房间里。
看着这样的西柯,原一心里也不好受,他虽然对尼尔没有很深的感情,但朋友的亲人乍然离世,还不是因为天灾,而是因为人祸,换成谁都不好受。
奥古斯拿来一件崭新的外袍,耐心的给原一换上。
原一已经习惯他的照顾,一边配合的伸手,一边看着床上哪怕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生的西柯,低声问道:“我还是不明白,那群贵族这么做有什么好处?难道只是为了逃回来吗?”
明明只要再等一段时间,等地狱种族因为没有粮食而和青角起了冲突,贵族们就可以暂时打开保护罩,乘着飞船回到王城,这样不但没有任何人能职责他们,甚至还能营销一下,夺一个好名声。
何必闹成这样,在最危险的时候打开保护罩,最人心惶惶的时候高调离开,好像生怕平民们看不到自己抛下他们离开似的。
奥古斯为原一抚平褶皱的衣角,耐心的解答原一的疑惑:“因为他们要的不是离开,而是投诚的砝码。”
就像之前贵族们认为的那样,觉得王储只会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角逐出胜利者,大皇子对军人的态度比对贵族好得多,平时也不乐意参加那些虚伪的社交,每次见面都恨不得把贵族家抄了去当军费,抓到一点小错就要狠狠宰他们一顿,自然引起很多贵族的不满。
既然大皇子走不通,那就走二皇子那条路嘛,作为老牌贵族出身的王后亲子,二皇子从小时候就被养在外面,可以说呆在王室的时间还没呆在母家的时间长,对贵族之间的潜规则再清楚不过。
因为国王的默许,二皇子和贵族们接触多了,难免牵扯进许多利益交换,到最后,已经不是二皇子想不想当国王的问题了,是他背后的贵族利益团体会逼着他去抢那个位置,不然这么多年的投资岂不是全打了水漂?
这次地狱种族全面进攻,大皇子在各个区来回转战,不但守住了各个区,立下了许多战功,民间的名声还在逐渐好转,一副势不可挡的王储模样,自然让二皇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在这样的压力下,二皇子决定兵行险招也就不奇怪了。
支持二皇子的贵族不在少数,但德卡里这样的连见二皇子的资格都没有,所以当二皇子派人和他进行一笔危险的交易后,他当然会同意。
格雷区沦不沦陷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皇子必须死,哪怕不死,也要凭借这件事断绝他成为王储的可能。
所以从流言的开始,到高调的离开,甚至是杀手的最后一击,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原一听完,没觉得这给阴谋有多了不起,他只觉得恶心:“这么多人的命,只为了一个王储……”
或许在那群贵族眼里,那些都不能称之为人命,只是繁多的工蚁,死了一批,就再养一批好了。
“贵族就是这样令人厌恶的家伙。”奥古斯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什么无关人士。
原一幽幽盯着他。
血族这个顶尖贵族好像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然而奥古斯早有准备,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枚倒十字架相似,却在中间刻了一只眼睛的银制品,一本正经地表示:“血族已经不打算当贵族了,我之前和您说过,我想创办一个宗/教。”
一个暂时只有血族的宗教。
说起这件事,原一就感到脸上发烫,十分想捂脸。
事情还要回到那天晚上会议上,在大公主离开后,剩下的贵族吵得更厉害了,大家你来我往,看似生死仇敌,实则不动声色的打配合,试图从国王那边再掏一点有关王储的消息。
然而国王佁然不动,淡定地看他们互相攻击,只是每当涉及王储,就会有国王的亲信转移话题,次数多了,大家也就知道国王的意思。
最关心的王储打探不出来,格雷区的安排就没那么重要了,在议事厅气氛逐渐冷却时,国王的亲信忽然朝奥古斯开腔:“您能否告诉我,为什么血族会出现在格雷区?我是否可以怀疑,血族和这次的沦陷有关联?”
这帽子扣的可不小。
大家对视一眼,都闭嘴当哑巴了。
不过这件事确实值得怀疑,明明之前奥古斯都说了不会参与到这次战争里,这段时间也一直约束血族的行动范围,保证不沾染任何有关的事项,倒是钱一直没少出,现在乍然在格雷区听见血族出现,谁的心里都会泛起小嘀咕。
论公,血族不能插手战争;论私,血族好像只救了个平民回来,难不成那个平民是奥古斯的私生子?!
对此,奥古斯早有准备。
他淡定地从怀里掏出那枚让原一不管看多少次都尬地脚趾头扣地的倒十字。
这是奥古斯向原一求的一样信物,原一当时没当回事,觉得自己是邪神,那么信物也要有邪神的模样,所以就凭借记忆画了个类似倒十字的形状,然后在中间画了个眼睛代表自己。
原一根本没想到,他画完就抛之脑后的东西,竟然真的被奥古斯制作出来,甚至……
奥古斯脸上逐渐浮现一抹迷之微笑,虔诚的在眼睛处落下一吻,深情款款道:“因为,我们都是祂的信徒。”
在场贵族:???
奥古斯终于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