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绪
显然, 血月比预想的来得早, 打破了朱德宏的计划, 也扰乱了国家预备的措施。
刺耳的警笛声划破夜空,惊醒了沉睡中的城市。
家家户户的灯光一盏接一盏亮起,手机在同一时间震动起来,是当地政府紧急推送的短信:【H市全体居民请注意, 立即执行最高级撤离预案。可以携带必要物资, 注意!是必要!且能迅速带上的, 不能就不要拿了!务必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指定集合点......重复,这不是演习!】
“搞什么啊......”牟晓揉着眼睛从被窝里钻出来, 摸到手机看了一眼, 瞬间清醒, “妈!快起来!出事了!”
隔壁卧室传来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 林妈妈披着外套冲进来:“怎么了?着火了?”
“比着火严重多了。”已经下床的牟晓此刻正手忙脚乱地翻出之前旅游时买的旅行背包,“政府让我们马上撤离!”
窗外,牟晓家小区的广播开始循环播放:“请各位居民保持冷静,有序撤离......”
***
00 :30:00
H市的主干道堵得水泄不通,滴滴叭叭按喇叭的声音此起彼伏,吵得人耳朵疼。
“按喇叭有用吗?前面是能飞还是怎么着?”王家栋把头伸出窗外往后吼道,随后骂骂咧咧的缩回脑袋,烦躁地拍了下方向盘。
超市里。
抢购的人群挤碎了玻璃门。
“我就买箱矿泉水!你们别抢!”一个大爷死死护着自己的购物车。
“别挤!排好队!”急得满头大汗的超市经理站在收银台上大喊,但没人理会。
货架也早就被扫荡一空,连宠物食品都没剩下。
加油站。
排队加油的车队排到了两公里外。一辆宝马车试图插队,被后面的司机拽出来:“都什么时候了,你宝马了不起啊?生死存亡面前,你就是开劳斯莱斯都没用!滚回去,你再插队试试?!”
高铁站人山人海。
穿橙色马甲的志愿者举着喇叭:“往北走的旅客请到2号站台!带小孩的家长走绿色通道!”
大学生齐磊拖着行李箱,回头看了眼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心情复杂。
他的室友拍了拍他肩膀:“别看了,辅导员说学校会安排我们去B市复课。”
齐磊抽了抽嘴角:“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个......就是想着国家搞这么大阵仗,难道是外面打进来了?”
室友咂了咂嘴:“不至于。真要打仗,能打到H市、国家腹地之一来,那咱妈(对国家的称呼)也算是要完了。”
“依我看啊,多半和诡异有关——你看,月亮变红了。”室友说着嘴巴向上撅了撅,“特委会的人来我们上课时不是说过,红月会让诡异狂暴。”
齐磊张开嘴,刚要说话,车站的广播响起,打断了他:“各位市民请注意,由于运力紧张,每人只能携带一件随身行李......”
***
凌晨一点。
某辖派出所。
老民警李卫国正在给妻子打电话:“你先跟着大巴走,我忙完就去追你......什么?你不走?胡闹!”
医院。
最后一批危重病人正在被抬上救护车。年轻护士小刘坚持留下:“主任,我爸妈早就撤离了,我没负担。”
电视台的转播车还在工作。
记者欧阳对着镜头说:“这里是....栖....港......”不知道是不是信号不好的原因,画面一卡一卡的,记者说的话也听不清。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画面彻底变成了雪花。
***
凌晨一点半。
撤离还在进行。
八十岁的赵大爷坐在自家小卖部门口,对来劝离的士兵摆手:“我在这住了六十年,要死也要死在这,反正我老伴走得早,儿孙也不在H市...小伙子,你就别管我了,赶紧走吧,我这个岁数,已经活够了!”
老城区筒子楼下。
七十岁的王阿婆死活不肯上大巴。
“我孙子还没回来!”她死死抱着门框,“我要等他一起走!”
......
“调集全国高铁备用车组!”铁道部部长对着电话喊道,“我要H市周边200公里内所有动车组都赶到H市,快点!”
不远处,显示屏上,代表H市列车运行的绿色线条正在全国铁路网上疯狂闪烁。其它列车路线则全部亮起红灯。
......
“开放h-112至h-119空域!”塔台里,穿着蓝色制服的管制员对着麦克风大喊,“所有民航赶紧起飞!”
窗外。
重型运输机的涡扇引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地勤人员正将成箱的应急物资推入机舱。
***
B市,国家应急指挥中心总部。
巨型曲面屏上,卫星传回的实时画面让所有人屏住呼吸——
只见H市沿岸的海域剧烈翻腾起来,无数气泡如沸腾般从海底喷涌而出。海面上漂浮着大量海洋生物的尸体,它们呈现出熟食的状态:章鱼通体泛白,触手蜷曲、各类鱼虾肉质糜烂到脱骨,好似煮过了头......
“报告总指挥!拍到异常现象!”
话音刚落,分屏亮起,画面里,一道模糊的、山岳般的庞大阴影在海雾中若隐若现。
“还剩多少群众?”总指皱紧紧眉头。
“起码...九百万。”
距离行动到现在,才两小时,能撤走约两百万人已经算效率高的了——要知道正常情况下,撤离五百万人都需要一到两周的时间,还是在极高协调效率的情况下。
***
凌晨三点。
海面上的那个庞然大物终于完整的、清晰的显现在人们面前——它就像一座移动的山岳,由数不清的黑色触手组成,这些黑色触手张牙舞爪地延伸、活动。
月光照在它身上,竟也被扭曲吞噬,仿佛连光都无法逃离。
“开火!”
一声令下,岸防部队的导弹阵列同时喷出火舌,数十枚□□拖着尾焰撞向那个庞然大物。
二者相触的刹那,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海湾,冲击波震碎了沿岸建筑的玻璃。
然而待硝烟散去后,所有人都僵住了。
对方毫发无伤。
凌晨三点过二十分。
岸防部队全部撤离。
此时庞然大物距离岸边还有50米,恐怖开始了。
最先变异的是码头边的柏油路面,就像活物一样蠕动起来。接着是沿岸的仓库,铁皮屋顶像融化的巧克力般塌陷,露出里面正在沸腾的、血肉般的物质。还有附近的一台起重机,突然扭曲变形,金属支架如同麻花般拧转,可以想象,如果有人坐在里面,绝对会被活生生绞成肉泥......
凌晨三点半。
庞然大物上岸了。
它巨大的身躯直接压垮了整条滨海大道,混凝土建筑像积木一样崩塌,又如多诺米效似的持续向外延伸,一直“扩张”到了百公里外。
那边尚且来不及撤离的人们被埋在废墟下,更可怕的是,这些废墟居然在“生长”。
是的,生长。
——一根断裂的钢筋突然像蛇一样昂起,刺穿了某人的胸膛;破碎的玻璃碴悬浮在空中,然后暴雨般射向人群;路灯金属杆扭曲着倒下,将一辆满载着人正在行驶的大巴车砸成铁饼,鲜红的液体从里面不断渗出......
“妈妈!妈妈!”一个小女孩站在马路中央哭喊,下一秒,她脚下的斑马线突然裂开,伸出无数条苍白的手臂将她拖入地底。
强烈的失重感令小女孩大脑空白,尖叫声卡在喉咙发不出来。她感到自己正在下坠,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或许是惊吓过度,她的胃开始痉挛。
小女孩紧紧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飞散,心想自己要死了,妈妈知道一定会很伤心。
突然。
“咯啦”一声轻响,有什么东西扣住了她的手腕。下坠骤然停止,拽着她脚踝的冰冷触感也同时消失。
小女孩颤抖着睁开眼,一张巨大的鸟脸正俯视着她。
“哇啊!”她吓得一哆嗦,差点又掉下去。
那“鸟”用覆盖着黑皮革的爪子(后来她才意识到那是戴着手套的手)稳稳抓着她,宽大的黑色风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随着越飞越高,透过逐渐明亮的猩红月光,她才看清对方不是鸟,而是一个戴着鸟嘴面具的怪人。
面具长长的喙部泛着金属冷光,圆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起,似乎在笑。
“抓紧了,小女士。”面具下传来一道优雅的男声,带着特别像她外公说话时一样的腔调。
她曾问过妈妈为什么外公说话和其他人不同,妈妈说那是外公的习惯,叫她不要跟着外公学,外公叫她学也不要听......
走神间,怪人的风衣下摆好像展得更开了,漆黑的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渡鸦张开的羽翼。
他们的上升速度陡然加快,气流掀起她散乱的发丝。
下方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无数只苍白手臂疯狂扭动着,指尖几乎要触及她的鞋底,却在最后一刻僵住,就像是突然感知到了什么可怖的存在,齐刷刷地颤抖起来,继而如同触电般缩回裂缝。
当她的脚尖触到路面,双腿登时一软跪坐在地。鸟面人轻轻扶住她的肩膀,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
“谢、谢谢您......”小女孩抽噎着说,手指还揪着鸟人面大衣的银扣子不放。
鸟面人单手抚胸行礼,金属鸟喙在月光下划出优雅的弧度:“救下您是我主的意志,我主仁慈。”
“您的主......?”
“是的。”他直起身,黑手套按在面具的鸟喙上,仿佛在亲吻某个看不见的圣徽,“我主尊名——”
夜风突然静止。
小女孩看见周围飘落的尘埃凝固在半空。鸟面人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每个音节都像刻进她的脑海:
“苍珥万象九重终焉阒阴至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