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映绪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凝固的尘埃重新飘落。远处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但以他们为中心的三米范围内,连一粒砂砾都没有颤动。
鸟面人突然转头看向某个方向,面具转动时发出轻微的齿轮声。
“啊,看来有更需要帮助的人。”他遗憾的叹了声息,从大衣内袋取出一枚银质怀表看了看,又收了回去,“容我告退,亲爱的小女士。”
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他后退两步,然后腾空而起。
“等等!”她急切的说道,“我该怎么......”
夜风中只余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和飘到她掌心的一片黑羽。羽毛上用金线绣着几个细小的文字:圣宗传媒。
小女孩喃喃念着“圣宗传媒”四个字,有些发懵。
这个“圣宗”和“传媒”之间,有没有个停顿?若是连在一起,勉强倒像是某个宗教的尊号,符合她对鸟面人的印象;可若是分开,“传媒”二字...跟她爸爸的公司一样。
【作者有话说】
[撒花]
第91章
时间回到四个小时前。
2060 年11月10日, 晚十一点。
宴泠昭关掉房间灯,卧室顿时陷入黑暗, 唯有窗帘缝隙间漏进一线月光,在地板上投下冷清的银痕。
走到床边拖鞋上床,然后平静地躺下。羽绒被轻覆在身上,宴泠昭合上眼,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
不知过了多久,宴泠昭“睁开眼”, 发现自己正站在海面上。
脚下是翻涌的黑色海水,不断冒着浑浊的气泡,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死鱼:鳞片脱落,鱼眼翻白。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 像是肉类腐烂的气息。
...抬头,一轮血月悬在天际, 将世界映得猩红。
半晌, 收回视线, 低头看向自己赤裸的双脚——没有浸湿,也没有下沉,仿佛踩在一块无形的玻璃上。
对于这一明显不正常的情况,宴泠昭却神色未变, 只是微微蹙眉。
视线移向远处, 一个巨大的阴影泡在海里, 正缓慢地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动。
——那是由上千条漆黑触手纠缠而成的怪物,每一条触手表面都布满粘液, 在血色的光辉下泛着湿漉漉的光泽;触手之间不时裂开无数张布满尖牙的嘴, 滴落粘稠的液体。
宴泠昭的眼底浮现一丝冷意。
这不是诡异。
诡异再扭曲, 也仍属于这个世界的产物。而眼前的东西, 更像是从“外面”来的天外之物,带着纯粹的恶意,想要毁掉这个世界。
“轰!”
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打断了宴泠昭的思绪。
宴泠昭仰起头,看见数枚导弹拖着尾焰呼啸而过,径直撞向怪物。爆炸的火光瞬间照亮海面,浓烟滚滚。
然而,当硝烟散去,怪物依旧蠕动着前行,毫发无伤。
宴泠昭眸光微沉。
这点攻击,对来说不值一提,当然造不成任何伤害。
以上念头刚冒出,宴泠昭的神色就变得茫然。
是什么......?
正想着,场景突然切换。
宴泠昭发现自己这会不再站在海面上,而是站在城市的街道上。四周的建筑纷纷扭曲变形:柏油马路像融化的沥青一般蠕动,路灯杆拧成螺旋状,尖锐的金属刺穿逃窜的人群。商铺的玻璃橱窗裂开血盆大口,将惊叫的路人吞入其中......
一块铺路石突然弹起,边缘锋利如刀,旋转着削过一名中年男人的脖颈。鲜血霎时喷溅而出,石块贪婪地吸收着血液,表面浮现出猩红的纹路。
画面血腥恐怖,即使是身经百炼的雇佣兵,看到眼前这一幅地狱绘景想必也会吐出来。
毕竟,动手的不是Ta熟知的任何一种手段,而是怪物。正如兔死狐悲,雇佣兵此时的想法便是如此。
然而,宴泠昭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这不是现实。
若是现实,这样的场景足以让他当场吐出来,这是无法控制的生理冲动。
可现在他却能保持平静,情绪稳定,仿佛这一切与他无关,不就更证实了这只是又一场清醒梦吗。
不过即使是一场梦——宴泠昭的眉间浮现出一抹极深的冷意,眼底翻涌着一种近乎厌恶的情绪。
他也不喜欢这种混乱、不喜欢这种毫无意义的杀戮,更不喜欢,他所生活的地方、他搭建的积木,被别人这般肆意的破坏。
忽然,宴泠昭的目光一顿。
混乱的人群中,他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那是一个小女孩,约莫八九岁的样子,扎着马尾辫,脸上沾满灰尘和泪水,一个人在路上逃跑,一边跑还一边呼唤妈妈。
在其他人看来,小女孩除了长相优秀以外,看不出别的发光点,但在宴泠昭眼中,小女孩整个人都在发光。字面意义上的发光。
——她的灵魂是那样纯粹、干净,还隐隐给他一种熟悉感。
宴泠昭眸光微动,下意识朝她迈出一步。
现实。
B市,圣宗传媒公司。
墨菲斯坐在办公桌前,手中紧握着的钢笔刚刚签下一份文件。
他穿着考究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银质胸针,鸟嘴面具搁在桌面一角。红色的眼眸低垂,长睫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优雅而疏离的气质。
忽然,他的笔尖一顿。墨水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蓝。
男人瞳孔微微收缩,脑海中骤然闪过无数画面——沸腾的海、扭曲的建筑、奔逃的人群,以及......哭喊着叫妈妈的小女孩。
三秒后,他缓缓放下钢笔,抬手抚上胸口。
“我主垂示......”
他低声呢喃,随即站起身,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的鸟嘴面具,轻轻扣在脸上。金属鸟喙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镜片后的眼眸深邃如渊。
挂在衣帽架上的黑色大衣无风自动,悄然覆上他的肩头。
当他迈出办公室,墙上的钟指针恰好指向:3:00。
......
宴泠昭走到小女孩面前。
她摔倒了,膝盖磕在尖锐的碎石上,鲜血直流。身后,一根扭曲的钢筋正如同活物般昂起,锋利的尖端对准了她的后背。
宴泠昭的指尖动了动,钢筋顿时僵住,不再有动作。然后,他伸出手,正想扶起小女孩。
但就在这一瞬,梦境骤然模糊。
他的意识仿若被强行抽离。最后的画面里,他似乎看到一道黑影从远处飞来,宽大的黑袍如羽翼般展开......
凌晨四点。H市滨海大道。
墨菲斯站在融化了一半的路灯杆上,黑大衣下摆在腥风中猎猎作响。他的鸟嘴面具转向左侧三十度,镜片后红色的眼睛锁定了一个身影——那是个用身体护着孩子的母亲,她的右腿已经被变异的路面黏住,正在一点点下沉。
“女士。”
声音响起的瞬间,女人惊恐地抬头,看见一个戴鸟嘴面具的黑影从天而降。
墨菲斯的黑手套轻轻划过她陷入路面的小腿,那些蠕动的沥青立即如触电般缩回。
“你、你是?”女人呆了下,随后颤抖着抱紧孩子,感激的说道:“谢、谢谢您!”
墨菲斯单手抚胸行礼:“救下你是我主的意志。”说完,他低下头,金属鸟喙贴近婴儿的额,轻触一下,“神明庇佑这孩子。”
女人表情迷茫,正想说什么,却见黑袍一卷,救命恩人已消失不见。只有一片黑羽飘落在婴儿怀里,羽根处用金线绣着细小的【圣宗传媒】四个字。
凌晨04:27。地铁站。
“滚开!让老子先走!”
穿貂皮的男人挥舞着高尔夫球杆,将挡路的老妇推倒在地。他正要跨过老人冲向列车,突然被一柄黑伞拦住去路。
“您似乎......”墨菲斯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带着管风琴般的共鸣,“缺了点什么。”
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黑伞尖轻轻点在自己心口。一种被透视般的寒意席卷全身,他踉跄后退两步,发现救命恩人已经扶起老妇。
“您还好吗?”墨菲斯递给老人一片黑羽。
老人愣了下,眼含泪水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之前好心帮过一把的小伙子,现在反过来欺负他。
抬手擦掉眼泪,老人下意识去接羽毛。他颤抖的手指刚触及羽毛,空中就浮现出一个箭头。
墨菲斯轻笑道:“跟着它走,它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老人怔了几秒,随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碰到贵人了。
他先是犹豫的看了眼墨菲斯,又望了望面前躁动的人群,最终选择相信墨菲斯的话,蹒跚着跟着只有他能看到的箭头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走。
没走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充满磁性的轻语:“主说,忘恩者终将被遗忘......”
穿貂皮的男人突然发现自己站在车站边缘,所有人都对他视而不见,包括正在驶来的列车。
凌晨04:41分。阳光小学体育馆。
墨菲斯站在歪斜的篮球架上,鸟嘴面具微微转动,俯视着下方二十多个蜷缩在角落的孩子。
体育馆的铁门正在融化,金属液体滴落在地面,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年轻的女教师用身体挡在门前,双臂张开,像只护崽的母鸡。
“别怕,老师在这里......”她的声音在发抖,却仍强撑着安抚孩子们。
墨菲斯的视线扫过人群,在他眼中,每个人的灵魂都呈现出不同的颜色——女教师的灵魂泛着淡金色的光,而角落里,一个胖男孩的灵魂却缠绕着浑浊的黑气。
那男孩约莫12岁,正偷偷将手伸进背包,摸出一包巧克力,迅速塞进嘴里。这是他趁着混乱,从另一个孩子手里抢来的。甚至,之前有次遇到危险,他还推了一个孩子,让那个孩子给他垫背,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至于那个孩子,没出事前他就经常被胖男孩欺负,这次也是敢怒不敢言。
“啊......”墨菲斯的鸟嘴面具下传来一声轻叹,“这可不行。”
他轻盈地落在孩子们面前,黑袍如羽翼般展开。几个孩子吓得尖叫起来,女教师本能地挡在他们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