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张饶砰的一下翻倒在地,不仅险些被后方逃难的士卒直接从身上踩踏过去,还不慎松开了手,让兵刃脱手而出!
他连忙挣扎着想要重新去将其捡起,但也就是在此刻,他的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混杂着黄巾士卒的大呼小叫。
那是一种本能的自救,让张饶一个转身翻过,弓身起坐,看清了正是一匹骏马扑面而来,可在手中刚丢了兵刃的刹那,他唯独能做的,竟然只是凭借着直觉,抬手挡在了面前。
死生一线之间,时间好像过得格外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等到那马蹄蹬到他的脸上。
甚至连人都有点轻飘飘的……
不对!
张饶重新睁开了眼睛,就见一只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把他甩了起来,丢在了马背上。
但也就是在那只手松开的一瞬间,一把抽出的匕首已经抵住了他的后颈,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在此刻炸了起来,根本不敢有一点动作,只能趴伏在马上,感觉,到下方的马匹在骑乘之人一击得手后掉头回转,直奔其他的马蹄声昭彰之处。
等……等等。
差点就要送命的危机里,张饶的脑子难得地转了起来。
飞快地思考起了此刻的局面。
他能不能这样理解?
管亥在反抗,所以死了。他手中刚好没了武器,所以只是被挟持作人质。
这两个等式得出的下一刻,张饶也顾不得去看到底是谁抓住了他,强忍着可能会被一匕首贯穿后颈的恐惧,大喊出身:“丢掉兵器,丢掉——他们没说谎!”
那“弃械投降者不杀”,可能真的不是个骗局,因为以对方的本事,根本不屑于这样做。
既然如此,与其被追杀得彻底没了性命,为何不干脆先做对面的俘虏!
管亥他死了!死了才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得先保住性命。
他费力地发出了更大的声音,试图让更多人听到他的判断。
公孙瓒斜着眼睛,扫了一眼太史慈马背后面循环播放声音的俘虏,向太史慈赞许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可惜对方仍不打算加入他的白马义从,而是说要在此间事了后,往洛阳看看,或许是要直接投身到陛下的麾下。
不过虽是错失了一个下属,却会迎来一个他还看得顺眼的同僚,在公孙瓒看来,也并不是一件坏事。
太史慈这恰到好处地出箭,拿人,借别人之口放出信号,也无疑是帮助了他尽快平定战局。
公孙瓒抬了抬手。
随着这道命令的发出,同行的幽州士卒立刻停下了对黄巾的捕杀,向着周围散去,将这些来不及逃走、也已丢下了武器的黄巾军包围在了当中。
不少黄巾军迟疑着停下了脚步,让这先前还激烈万分的战场,忽然安静了下来,也就让某个仍在重复的声音,变得比之前更为清楚。
“丢掉兵器!停手!”
“……”
太史慈缓缓收回了匕首,一手拎起了对方的后襟,把人丢下了马背。
随即有人冲上前来,把张饶五花大绑,捆得动弹不得。
怎么说呢,这人虽然识时务,但该绑还是先绑着吧。
……
半日后,先前抢先一步逃走的黄巾,终于被游弋追击的白马义从又驱赶回来了一部分。
身在此地的黄巾也全被收缴了兵器,由人押解回军营中看管。
而被捆着的张饶,则在这四合的暮色里,随同收兵的白马义从以及太史慈一并,向着远处的朱虚县城而去。
不管孔融是因听劝还是恐惧,公孙瓒颇为欣慰地看到,他没有在眼见局势大好的时候出城交战,乖乖地待在了城中。
直到此刻看见了收兵而回的“救星”,他方才连忙让人放下了城门,快步迎了上来。
哪怕他已极力想要维系自己的体面,表现得稳重一些,也完全不能让人忽略掉他此刻端出的殷勤嘴脸。
“早闻太史子义乃是忠义之士,今日方知,何为名副其实。不不不……只用忠义来形容,仍有不够!”
双方会面,孔融只恨不能直接握住太史慈的手,向他表达一番诚挚的谢意。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太史慈此刻的表情,好像有一点微妙的……尴尬?
孔融在心中很快说服了自己,那大概是因为,太史慈逃亡辽东数年,已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也并不喜欢被人这般恭维。
他心中又夸了一声义士德操过人,这才转向了此番来援的将军。
“这位,便是幽州的公孙将军了吧?白马义从名震边陲,今日一见——”
“你不用这样说,我受不起你的夸奖。”
公孙瓒淡淡地打断了孔融的话,“我也不是来跟你客套的。”
在这突如其来的冷场中,作为俘虏的张饶惊愕地看到,满身血气的公孙瓒眉眼间杀气不减,也并未回应孔融上前来的热络攀谈,而是冷声喝道:“来人!陛下有旨,给我拿下此人!”
拿下他!
号令一出,当即就有两名精锐大步上前,根本不给孔融以反应和反抗的余地,就将他擒拿在了当场。
孔融的部将反应还算快,可他们刚要有所行动,就被一支支抬起的箭矢指向了头颅。
仿佛稍有迈开脚步的行径,便要被箭矢夺去性命。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猝不及防之间。
……
孔融如获新生的笑容,彻底凝固在了脸上。
第116章
明明,他在上一刻还在想,公孙瓒远道驰援,他必须好好感谢一番对方,可下一刻,对方就反手把刀捅了过来,说出了那一句“拿下”……
怎么会有这般荒诞的事情!
孔融奋力地挣扎了两下,但他本就不是以武力闻名的人,如何能挣脱开边军的束缚。
这抗争之中,他也越发清醒地意识到,他现在所遭遇的暴力对待,根本不是他的错觉,而是确凿发生在面前的事实!
孔融大怒:“你们放肆!我乃朝廷命官,北海相,你一幽州将领,怎敢如此对我?”
“你是耳朵不好用吗?”公孙瓒向前走了一步,坦坦荡荡地站在了被禁锢着的孔融面前,端详着对方被围困此地倒也没见有多憔悴沧桑的脸,淡定地继续说道,“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捉拿你这位朝,廷,命,官,是陛下下的旨意!我公孙瓒再如何恣意妄为,也没这样的胆量!”
“……什么?”
“你别看他了,看他有什么用?”公孙瓒嗤笑了一声,伸手挡住了孔融看向太史慈的目光,“他又不是朝廷的官员,能为你解什么惑?再说了,他不是已经完成了你的请托吗?为北海解围,他做到了。”
黄巾渠帅管亥身死,头目张饶被俘,黄巾余党或死或逃,剩下的都已在城外当了俘虏,不复先前围困北海时的风光。
朱虚县的围困已彻底解开,百姓大可以随意出入城关。
只是……孔融还没被放开而已。
谁说太史慈没办到他应做的事?
孔融咬牙,强行定了定心神,厉声问道:“理由呢!董卓调任我至北海,正是因为此地黄巾猖獗,欲借黄巾之手取我性命,难道陛下要用我没能剿灭黄巾,反而被围城,将我直接拿下吗?我孔融……”
“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难道还要说,若这就是向你问罪的理由,陛下便与那西凉匹夫没有区别吗?”公孙瓒桀骜地挑了挑眉,“无能,就得死,反正幽州是这样的。护乌桓校尉、右北平太守、辽东太守都死于乌桓人之手,不就是因为无能吗?这样的人固然可惜,但为何要身居要职!你也是一样!”
“若没有太史子义报信,没有我领兵驰援,一旦城破,你以为数月操劳的黄巾能有多好的脾气,继续尊敬你这位名士?将你杀了又如何,还能让他们立威了!”
“你……”孔融又急又气,呼吸急促,欲要理论。
却还是先被公孙瓒抢了个先:“我可没说错!你现在只是被锁拿,又不是被杀,你都应该感到庆幸了。你可别告诉我,这黄巾围城,就仅是因为他们行事无度,与你无关!”
孔融厉声回道:“我难道没有尝试招揽他们吗?是他们自光和年末,便在州郡之间流窜,聚众作乱,不思耕作,更因一时恶念攻击府官!”
“孔文举,你的这一句尝试招揽,说得未免太可笑了一些。”
孔融刚要再度出口反驳,却忽然惊觉,这句话不是公孙瓒说出来的,而是另一道更为沉稳温和的声音。
可当他循声望去的时候,对上的却是一双同样冷淡的眼睛。
在认出来人身份的时候,孔融更是为之一惊:“荀公达!”
荀攸!
来人不疾不徐地答道:“是我,荀攸奉陛下之命,邀公孙将军助拳,以解北海之患。”
算起来,孔融在来到北海前,于洛阳任职的时候,是见过荀攸的,但彼时的荀攸远不似此刻一般官服端庄威严,又因手持长剑,自有一番肃杀之气。
当然,他起先没离战场这么近,而是等到公孙瓒临阵斩杀管亥的消息传来,他才动身靠近此地,也正好在孔融被公孙瓒令人拿下的当口来到了此地。
孔融的目光在望见荀攸手中长剑的时候,有一瞬难看了起来,却仍是振振有词:“好,你是说得通道理的人,那我倒要问问你,这尝试招揽如何可笑,我自抵北海境内的种种作为,又有什么错!”
哪怕荀攸显然没有给他体面,让人将他松开的意思,孔融也像是终于找到了几分底气,问道:“我自抵任上,便举贤才为方正、有道、孝廉,意欲令北海诸人知晓何为道义何为礼法,错在何处。”
公孙瓒嗤笑了一声,权当没听到孔融那句说荀攸讲道理的话,分明就是在拐弯抹角说他公孙瓒是个不通道理的莽夫。
反正孔融的这话说出口,也不见荀攸对他多出多少敬重,依然从容不迫地答道:“你那主簿王叔治确是个贤才,青州富户包庇贼人成风,他亲自领兵迫使那孙姓豪强交出贼党,令其余人等引以为戒,令豪强慑服。”
“可我能承认的,也只有这一位而已。”
荀攸冷声道:“你举荐的孝廉,一位背井离乡,远走辽东,离你而去,是知你不能守住此地,还是胆怯无能?一位出兵助你,却轻易落入敌手,可见其不明形势,无能至极!这样的人,凭什么因你孔北海一句举荐,就要做朝廷的官员?更可笑的是,你活人都选不好,你还选死人!”
“北海有孝子,名为甄子然,却早早去世,你听说了他的名声之后做了什么?你让他配享县社!四方途经的游侠与士人若是死在此地无人安葬,无后而终的北海人若是无人收尸,你就用郡县府库的钱财为他们买棺材下葬。这些事,对平定北海有什么作用?”(*)
孔融振振有词:“我大汉以孝治天下,有何不妥!”
荀攸面容一沉,在这句回应面前,起先的沉静从容都已不复存在:“生者无力求活,只能作乱,死者配享宗庙,引为楷模?世道如此,虚名何用!”
饶是公孙瓒已从黄巾围城这事里看出孔融的无能,也没想到,荀攸质问孔融的时候,说出来的居然是这样的一番话。
不是,孔融他有病吧?
树标杆立典范的事情,在太平之年做做得了,在这个时候干,是想干什么?为了让世间再多流传一些名士风闻吗?
黄巾可不会因为孔融表彰孝子,就向他归顺。
他们要的,是吃饱饭,有一块真正的落脚之地。
刘虞人虽愚善,都不做这样的面子功夫!
公孙瓒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还能拿刘虞用来与别人相比,然后比对出刘虞的好来……
荀攸怒火不减:“你若只口头褒奖两句,那也罢了,祭祀的酒水,殡葬的厚棺,送行的仪仗,哪一个的钱财,不能省下来购置粮食,安顿流民?你有寻觅所谓贤才的工夫,有办理郡学的闲暇,又为何不能划分田地,督导农耕,做北海国相应做之事?难道还要我夸你有文才,说出一句天有酒旗之星,地列酒泉之郡,人有旨酒之德这样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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