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丛璧
荀攸在被推上车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他一把扒住了马车的车门,仍有些不死心地问道:“我真的要去?”
他是真没想到,他原本就在掉马的边缘大鹏展翅了,前来卧底探听消息的任务化为了泡影,结果才因司马懿等人前往河东与“陛下”议事,好赖得到了几日的空闲,就忽然被这样的一份惊喜砸中。
司马懿回来,就把他和另一位会算数的叫到了面前,给他们安排了一份新工作。
陪吕布等人出征并州!
“你放心吧,你只需要在战后协助统计战利品,不可让于夫罗等人私吞,也不可让吕奉先越界多拿,就行了。仗打完了才会让你去办事,没危险!”司马懿劝慰道。
“再说了,我去河东之前,不是让郎中给你看过吗,你虽然脸色上黄气太重,但身体底子是没问题的,不仅没有,还比其他人更康健一些,只是赶路去并州,能要你的命?”
说到这里,司马懿眯了眯眼睛,有些狐疑地看着荀攸这个抗拒的动作:“该不会——是你有什么秘密,害怕因此被人发现,才非要留在野王的吧?”
荀攸:“……没有没有。”
他连忙摇头,为自己辩解:“小郎君,我只是怕自己办不成事!”
“那你不必担心。”司马懿说得理直气壮。
吕布、于夫罗和徐晃凑在一起,最后一个姑且不评价,前头的两位都是只会打仗没什么脑子的,实在很需要有人帮忙一起筹划物资清点缴获。
他伸手,就将荀攸推进了车厢:“你去吧,别人想要这样的机会,还得不到呢。”
荀攸:“……”
他真不应该开局就落入这样窘迫的处境里,以至于现在说出什么拒绝的话都不合适!但真顺着司马懿的委任去做,去给吕布与于夫罗等人征讨南匈奴叛徒的队伍当助手,又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重新回到此地了。
真是要命啊。
可在离开了司马懿的视线,踏上路程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一件事,这突如其来的出兵南匈奴,属实是一记妙招。
如果陛下是真的话,他需要做的,就是利用自己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人脉一切势力,将他们聚集到自己的身边,而南匈奴,恰恰是最有可能献上忠诚的一方。
陛下并无门户之见,还用极快的速度说服于夫罗向他效忠,不仅眼界超群,还本事高超呐……
相比于他在洛阳多有听闻的弘农王,确实要更像一位真正的皇帝。
更有意思的,是协助于夫罗出征的人选。
吕布此人,不仅是击败白波贼的重要将领,也因本是并州虎将,对于夫罗有着地缘上的压制。若是陛下想要敲打敲打于夫罗,让他在选择投降后少打些歪心思,那么吕布就是最好的人选。
不过,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们真能配合默契,攻破美稷城。
当然,这就和他荀攸没什么关系了,倒不如趁此机会,看看陛下所属将领的本事,看看陛下又能不能借着此行积攒兵马,壮大军伍,有向洛阳发兵叫板的底气。
“……我现在想这么多做什么呢?”荀攸笑了笑,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
当这一行车马行过河东,预备和等在此地的吕布、于夫罗等人会合时,他甚至有了些闲情逸致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象。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恰有一队人马押着厚重的木箱,向着南方行去。
已不似夏日松软的土地上,都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辙印。
荀攸状似无意地向同行的士卒打听。
那士卒也算是个消息灵通之人,很快给他带回了消息。
“嘿,你猜怎么着,这是河东卫氏送给盐监的一批器械。”士卒对此喜闻乐见,“卫氏果然资财甚多,就连这一批盐铲都是精铁所铸,我看就是拿来上阵杀人,也是足够的了!”
他伸手,在荀攸探出车窗的脸上晃了晃:“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荀攸迟了半拍才有些咬牙切齿地答道:“不,这是好事!”
是河东卫氏绝不会与董卓合作,已早早和那位“陛下”结盟的大好事!
第39章
对于河东的各方势力来说,通力合作一定是一件好事,唯独倒霉的大概就只有他了。
他担心的还不止是自己。
被迫从贼这种事情,既然并未相报姓名,总还有挽回的余地。
但他从河东往并州去,还不知要几时折返,身在洛阳的荀爽,却还在虎狼环伺之下啊……
他唯独觉得有些庆幸,按照司马懿所说,黑山军近来的行动频频,其中不乏石破天惊之事,却没将陛下的名号说得人尽皆知。
他识数能算,是稀少的人才,也是黑山军暂时不会放走的自己人,才被一上来就告知了“内情”,那么有些消息应该没那么快传到洛阳,让董卓做出判断。
这大河对岸势力的实力增长,也免不了让董卓投鼠忌器。
越是如此,荀爽这样名冠天下的大儒,处境越是安全。
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道。
荀攸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做出了决定:“等从并州回来后,不管如何,一定要先找卫觊聊一聊!”
……
卫觊笔下一顿,流畅的隶书笔画忽有中断。笔尖在纸上晕开了一点墨迹。
他原本就对这封回信的字句有些不满,干脆将其弃在了一边。
向外回道:“请她进来。”
外间通报的随从跑了开来,将等在院外的蔡昭姬请了进来。
卫觊抬眼就见,许是担心家人处境的缘故,蔡昭姬的脸色比起先前更显苍白了些,眉眼间更是强压着掩饰不住的忧虑。
一见卫觊,她便将话问出了口:“听闻郎君自归来后屡有大宗手笔,敢问,那黑山军中是否真有陛下?董卓借我父亲之手打听之事是否属实?真是陛下在外,两岸交战在即,京中又将如何自保?”
“且先不必着急。”这一连串的三个问题,足可见她的不安,卫觊连忙出言安抚道,“此事,陛下已有成算。”
蔡昭姬顿时目露异色,语气认真道:“你唤他陛下,可见是已确认了身份,也站了卫氏的立场。”
“不错,我已确认,他就是陛下刘辩。”卫觊答应得爽快。“既然董卓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叛臣,陈留王刘协就不应做这个皇帝,陛下虽然流落在外,但仍不失天子气度,我卫氏愿助他重回皇位,争一个千古留名!”
“那敢问,我父亲该当如何保全?”
卫觊将手边那份写废的稿子递到了蔡昭姬的手中:“你且看此信。此为陛下授意。”
蔡昭姬将它接了过去,见信上写道,卫觊收到董卓来信后心中惶恐,匆忙派人去打听消息,可惜河内诸县守卫严密,宽进严出,又以特殊的问答遴选入城之人,他折了两人进去,却没能带出消息,只打听到了两件事。
一件,是吕布已暗投黑山军,甚至与黑山军联手,讨伐白波贼得手,又扩张了兵力。
一件,是白波贼中曾“收容”了一路南匈奴的贵族,如今与吕布联手,悄然越界河东,向并州去了,也不知要做些什么。
卫氏不敢对董太尉不敬,会顺着这两条线往下追查,也会借机拜访刚刚到任的河东太守,问明他的立场。
“陛下说,有这封回信在,董贼看在卫氏与蔡公的姻亲关系上,必不会为难于他。那条出兵并州的情报,分量也够重了。”
蔡昭姬神情稍霁,却又隐隐蹙眉:“可恕我直言,郎君的这封信里……语气算不得谦恭。”
“……啊。”卫觊的表情顿时有点尴尬了。
他其实也发现这件事情了,要不然也不会在被打断后忽然停笔。
明明他在按照陛下所说,把那两个消息当作自证清白的筹码,结果写出来,就成了在向董卓炫耀。
炫耀什么?炫耀他已弃暗投明,还比董卓知道得更多,现在这两条消息,都是他大发善心漏给董卓知道的。
这必然不成!
他自己可以有这种成功站队的窃喜,却不能流露在信中。
卫觊干咳了一声:“稍后我会重新润色再写的。”
蔡昭姬却并未被这句话说服,仍将这封信攥在了手中,忽而抬眼问道:“那么,我想再问郎君一句话——”
她似乎咬了咬下唇,才将后半句问出了口:“依郎君所见,陛下对京中朝臣,是何态度?”
尤其是……当下正为董卓所用的人。
卫觊轻叹了一声,心知昭姬为何有此一问。
幸好他在从河东盐池折返前与陛下就此事有过交谈,也一度为陛下的答案所震撼,答得上这一问。
他负手行至窗前,像是斟酌了一下如何转述,这才说道:“陛下说,董卓征辟荀公蔡公等人入朝,便如沐猴而冠,牛嚼牡丹,空有雅好贤士之表,却无尊文重道之实。他提着刀,荀公等人握着笔,要如何反抗呢?蔡公或许真觉董卓于他有赏识之恩,故而投身效力,但单是他当年领头奏请正定六经文字,成太学之外《熹平石经》,便足够为他抵罪了。”
卫觊想到先前刘秉说话的语气,也不由有些走神。
刘秉说,他此前不明白,为什么蔡邕需要较真各家经文读本的区别,请求出一套官方校正的六经,以石刻的方式流传下来,在抵达河内后,他就知道了。
刘备跟着卢植上学时做的笔记,和司马朗借给他的书,居然也有不同呢,要让他按哪个为准呢?
他只是想要找一句之前忘记的话,居然也如此不便。
有条件学习的人,都会面对这样的问题,那些空有读书天赋,却只能穷尽办法旁听的人,又该如何知道自己学到的知识是对的呢?
蔡邕领头刻成的《熹平石经》,就像是一套标准的官方课本。
虽因设置在太学门前,论起流通还是难了些,但起码,它先给读书人排除了种种争议,必当流芳后世。
这样的功绩在前,屈身事贼只能算是小事。
“我卫觊自认还有几分看人的本领,陛下说,孰轻孰重,他分得清楚,这话是认真的。有志有节者,当效卢公,但蔡公等人,只要仍忠于汉,便算不得乱臣贼子。昭姬——”
他回过头来,“有这句话在,你当安心了。”
蔡昭姬愣住了。
卫觊的下一句话,也到了她的面前。
“你知道吗?你担心的是你父亲会不会被董卓牵连,陛下却已在担心,似董卓这般不敬礼法不通文墨的粗人在京中为患,两边交手起来,京中藏书典籍如此易于损毁,还不知能保存下来多少。毕竟,就算是董卓,他要的也只是你父亲那个大儒的名号,而不是真重视你家那几千卷的藏书。”
蔡昭姬:“陛下他……”
她是真没想到,在陛下的想法里,蔡邕刻成的《熹平石经》,居然是他的一张保命符。哪怕这话说出来,少了几分帝王肃清叛乱绝不可被人冒犯的威仪,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告知了卫觊。这也是一句,足够打动人的话。
“……其实,陛下不必担心此事。”蔡昭姬轻声说道,“我自小过目不忘,将家中藏书倒背如流,如若陛下需要,我也能将它们全部默写出来。”
卫觊猛地一惊:“你说什么?”
蔡昭姬面上的忧色终于散开了少许,只剩了一派正色:“我说,我家藏书千卷,我都能为陛下默写出来,只求为我父亲脱罪,另有一事相求!”
卫觊上前一步,顿时意识到,自己先前只将蔡昭姬当作是卫仲道的妻子、蔡邕的女儿,实在是小看了她。“你且说来,我替你向陛下转达。”
蔡昭姬看向了自己的手中:“这封信……”
……
这封信在经由刘秉校阅过后,被河东卫氏的人快马加鞭地送入了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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