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业
胤禛便以为旁人也可以这样套公式,但世上也不过只有一个胤祥。
胤禛信任年羹尧,满腔热枕地希望与年羹尧成就一对青史留名的明君良将,可惜,年羹尧辜负了他,他经不起这样的厚爱。
经过年羹尧一事,胤禛才会真正意识到,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一心感恩毫不托大的谦虚谨慎。
但年氏何辜?她还是孕妇呢。
李盛开始整天在她宫里守着人,生怕出事儿,胤禛虽说对年羹尧失望,但年贵妃毫无错处,他也惦记着人,亲自来跟年氏解释:“你兄长的性子实在不好,朕是要好好磨一磨他的,不过是让他沉寂一两年罢了,他改好了,朕还要用他呢,你不要担心。”
说罢,看着年氏苍白的面色,胤禛叹一口气,把着年氏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咱们还有孩子呢,为了孩子,你也要安心养胎啊。”
但年氏还是一日比一日消瘦下去,孩子还是早产了。
听着里面细弱的哭声,胤禛愁得不得了,他孩子少,跟圣祖康熙比一比,还不到零头呢,每个孩子都无比珍贵啊。
看着小阿哥瘦弱的样子,胤禛都暂时不敢给他起名字,连小名儿都没起,按着宫里老人的说法,这孩子命格弱亲缘浅薄,起了名字,阎王爷知道了,便要收了他去呢。
七阿哥早产,贵妃大出血,险些都没了命,救回来了也是元气大伤,心神受损,且再无生育的可能。
暖融融的春日里,年氏屋里还笼着炭炉,一摸手脚冰凉,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日日吃的药比饭还多,年家夫人进宫照顾女儿,哭湿了好几条帕子,回了家哭了一夜,年遐龄当即就去信杭州,把年羹尧骂了个狗血淋头。
年羹尧随后上折子叩首认罪,自认罪责深重,愿受一切责罚,只求万岁允他进京面陈。
看在七阿哥和贵妃娘俩的份儿上,胤禛允了,革去年羹尧一切职务,许他进京,暂时紧闭在府上,等待处置。
第204章
年羹尧被宣进来在养心殿挨骂的时候,胤祥正在跟他四哥下棋,知道是年羹尧,也没走,跟他四哥打了个眼色,就一掀帘子往后面小屋去了。
李盛就跟过去,也趴在小屋的窝里,跟十三胤祥一起悄咪咪听着。
“朕以西北相托,你倒是把西北当成自己的地盘了?朝中传言你贪恋权柄,满西北都是你的人,朕还为你在满朝文武跟前辩驳,说西北是你打下来平定的,你更熟悉那边的官员,参议人事也在情理之中,朕以为你是为了朝廷,为了江山,可你呢?欺压官吏,任人唯亲,结党营私,朕的脸皮都让你丢光了!!!”
随着胤禛的怒吼声,“啪——!”地一声,听着像是瓷器脆裂的声音。
“哎呀,万岁爷您的手!”胤禛方才情绪激动,把手边的茶碗扔出去了,可那茶碗里是刚上的热茶。
“臣万死!”随即是一连串闷响的叩头声音。
随后李盛就看见苏培盛急慌慌地进来开始翻柜子,李盛走过去,扒着多宝阁站起来,抬起一只前爪冲着他指了指上面第三排第二个格子,里面是一个手指长的白瓷葫芦,里面是烧伤烫伤药膏。
苏公公脚不沾地地飞快走了,随后御医过来,给胤禛看过伤处,上了药,又把了脉说万岁爷急火攻心,开了汤药。
“慢着,给他也看看吧。”
这个“他”还能有谁?自然是年羹尧了,胤禛刚才是用热茶碗冲着年羹尧扔过去的,他的手烫着了,但茶碗也投出去了,年羹尧的大脑门上被碎瓷片划了一道口子。渗出些细微的血色来,他又不停磕头,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已经是青紫一片血迹淋漓。
一听这话,胤祥撇撇嘴,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笑来:“四哥也忒抬举他,他这罪过,要是没有青海的功劳,都够砍十回脑袋了,这才伤了点油皮算什么?四哥也太宽容好性儿了,年羹尧这么欺负他,他还惦记着给这等大罪人裹伤上药,他也配?就算顾念着宫里的六阿哥七阿哥脸面,不肯杀他,那也该给他一顿棍棒,让他从养心殿走到宫门口,也让那些人看看,辜负圣恩背弃君父,是何等下场!”
胤祥对年羹尧意见那可是太大了,雍正登基之初的时候俩人就有过别扭,胤祥看不惯年羹尧,年羹尧那会儿也挺不给这位怡亲王面子的。
最著名的就是“金南瑛事件”,当年陕西驿道使出缺,胤祥向雍正举荐金南瑛,但同时,川陕总督年羹尧也向雍正举荐了人选,最后,胤禛还是选了金南瑛。
年羹尧就很不开心,多次针对金南瑛。
那是针对金南瑛吗?那不就是针对怡亲王嘛!
胤禛亲自写信来,跟他说这是怡亲王的人,你别搞事,年羹尧不听。
最后胤禛也冒火了,从此事起,开始转变对年羹尧的态度。
对此,李盛还挺感慨,要说年羹尧也是勇,居然敢跟老十三当面锣对面鼓地锵锵。
满朝里谁敢这么不要命啊?懂不懂“常务副皇帝”的含金量啊!
不过呢,胤祥说话也有些偏颇了,李盛趴回来,目光复杂地看向他。
刚才你是说历史有名的“抄家皇帝”雍正性格宽容好性情吗?好到被年羹尧欺负吗?你认真的?
而且,后世都说你怡亲王,脾气好性格温柔行事谨慎哎,你这么霸道,有点跟人设不符。
果然,这一对兄弟对彼此都有滤镜。
太医完成任务赶紧退下了,李盛听着外面一声叹气,胤禛的声音都沧桑了许多。
“你与朕,是潜邸的情分,朕待你,待年家,待贵妃,都已经是仁至义尽,而你待朕,却是毫无恩义!于国不忠,于家不孝,于手足兄妹,更是没有丝毫顾念,你的罪过太大,朕已经是全然失望了,看在贵妃的份儿上,朕留你一条命,你回去,闭门思过罢。”
年羹尧自从回了京,便是心焦不已,听闻宫里亲妹妹为了他的事儿母子俱伤,年贵妃至今不能起身,家里老父亲也为此病了一场,他又是担心父亲和妹妹,又是担忧皇上的处置,一直是精神紧绷的状态,吃不下睡不着,短短几天就有些精神恍惚了。
方才他一直磕头,磕得自己头昏脑涨,这会儿裹好额头后一直是以头抵地的姿势跪着,一直脑袋朝下,兼之被胤禛骂得惊惧羞愧,勉强听完圣谕,刚要抬头谢恩,竟是眼前一黑,朝地下栽倒下去。
年羹尧是被抬出宫的。
当年烜赫一时的西北大将,进京时百官相迎,那是何等的威势,可如今呢?头顶肿胀青紫,纱布浸透了血红,面色青白地被人抬出了宫。
才不过三四个月的辰光,与当初相比,真是天上地下。
等年羹尧走了,胤祥从后面出来,看着他四哥还发愣呢,走过来给他亲自递了一碗茶:“四哥,且宽心吧,十四也养好了,已经奔赴西北,岳钟琪也是骁勇之将,如今西北平定,也没有战事,你也该把这事儿先撂下,免得伤了心神。”
方才听着太医说他四哥急火攻心,胤祥真是把年羹尧恨得牙根痒痒,四哥待他何等宽容,他这般目无王法心无君父,真如畜生一般!
胤祥这么想,也这么骂了,满屋子里的人都把头低下去,不敢听怡亲王爆粗口。
胤禛倒是反过来劝弟弟不要生气。
“苏培盛,去看看还有谁等着求见,没什么要紧的人就让他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四哥今日太费精神,该歇息一会儿。”
见怡亲王越过皇上交代自己,苏培盛抬起头瞥了一眼万岁爷的面色。
胤禛冲着他摆摆手:“若有急事就叫进来,若无大事就让他们先散了。”
眼下还真没什么大事,而且,眼看着年羹尧狼狈不堪地被抬出去,又听着皇上怒吼了好久,都知道领导今天心情极度糟糕了,大家都很不得赶紧跑走,谁还敢不要命地上去汇报工作啊。
因此,一听苏培盛出来传话,大家真是如遇大赦,忙不迭地溜走了。
京中消息一向传得快,不到半天,年羹尧进宫请罪被打成猪头,昏过去被抬出来的消息就都知道了。
李盛蹲在养心殿门口,看着今天来议事的隆科多似乎都有些收敛了呢,跟苏培盛都客气了两句,还给塞了一个小金锭子,不像是以前目中无人,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
这位也是个硬茬子,最近也挺飘的,历史上也被收拾得挺惨。
但将来跟沙俄谈判边境问题,还用得着隆科多。
那就趁热打铁,先把他震慑震慑,让他老实干活儿吧!
于是当晚,李盛就跑出宫去了佟府,翻墙进了隆科多的院子,砸积分开挂,轻松得很。
墙外面的一溜侍卫有些苦恼地抱住头:他们是受命保护元福,但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不能阻止元福的行动。
呃,隆科多应该还不至于胆大到对万岁爷的狗做什么吧。
但是,李盛要对隆科多做些什么了!
这两天隆科多也有些心绪不宁,今晚是独自一人在书房休息,刚泡完脚抬起头,就被灯下巨大的狗头影子吓了一跳,一抬头,他那没出息的亲卫不知道什么时候软倒在门边,万岁爷那个大黑狗元福不知道怎么跑来了,正瞪着一双黑豆眼幽幽地看着他。
想到当年万岁爷曾经派元福去给十三爷送信,隆科多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元福?皇上有密旨?”
李盛蹲坐在书桌上,借着身高优势睥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把他放在旁边架子上的寿山石私印叼出来了。
狗爪爪一推,“啪嗒——”刻着他名号的私印从桌上掉下去,摔裂了。
然后隆科多眼睁睁地看着元福又把他的官帽推到桌边,一半都掉出去了,晃晃悠悠的,眼看着就要掉下去。
李盛停下爪子,(自认为)目光深邃地看了隆科多一眼,随后从窗户里跳走了。
留下隆科多对着自己被推到桌边的官帽沉思,不一会儿就被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块私印是他最常用的,举荐人才沟通往来,都是他的名号,难道说,那些暗中往来的事儿,万岁爷已经都知道了?
官帽是戴在头上的,难道说,皇上派了元福来警告他,他若行不法事,他的头也像是这在桌边颤颤巍巍的官帽一样,难保平安?
当年的孝懿皇后待皇上,可是有养育之恩啊!
但是年贵妃也给他生了两个阿哥一个公主,万岁爷收拾年羹尧也是毫不手软啊!
想到今天的年羹尧,隆科多辗转反复,一晚上没睡着,熬夜写了奏折,第二天一早,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递牌子进宫求见皇上。
胤禛见着隆科多的请罪折子都惊了,面上不动声色地先让人下去,心说看来朕还是很有威严的,年羹尧论罪,也震慑了朝中不少官员啊!
在一边啃肉干的元福晃晃耳朵,深藏功与名。
第205章
隆科多的请罪折子递上来,雍正确实吃了一惊。
他知道隆科多最近颇为肆意,但还真不知道,他这个便宜舅舅在吏部已经是“众人莫敢仰视,公事唯其命是从”,相当于朝廷的人事部门被他专断揽权了。
胤禛刚处置了年羹尧,心理上正处于“最信任倚重的大臣背弃了我,我真的很伤心呜呜呜”的状态,这还没从上一个打击里缓过来呢,就又受到了新的打击——不光年羹尧得志猖狂,这隆科多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于是胤禛反手也是一个降爵去职紧闭三件套送给隆科多,先在家反省反省吧你!
但是,胤禛受到的心理打击还没完,眼见着隆科多一倒,大家嗅到了政治信号,那参奏的折子一个接一个。
当然了,能站到乾清宫的都不是笨蛋,佟家不是那等没跟脚的小家族,人家是开国从龙之功,这样的世代勋贵,荣辱不过一时,这会儿要告状,那也不能太戳佟家人的眼。
因此,除了御史言官这种需要刷kpi的,大家尽量都是秘密地告状。
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清朝的密折制度了。
所谓密折,是将奏文写在折叠的白纸上,并封入特质皮匣子,这匣子的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上奏官员手中,另一把由皇帝保管,密折从官员手中直送御前,不经六部不历勘察,外人无从得知,这一制度开始于康熙晚期,是为了朝政进一步黑箱化,集中皇权,且大大提高了行政效率。
康熙时期,有密折权的大臣比较少,大都是皇帝宠臣或是身负大事的要紧官员,但到了雍正这,他大手一挥,有密折权的官员数量扩大了十倍不止。
胤禛为此颇为自得:这样一来,可以广开言路,大臣们也可互相牵制,他能更好地掌控朝政。
——然而,他的工作量也翻倍了啊!
但是卷王皇帝不在乎!批折子是为了天下,为了江山,工作使我快乐!
既然皇帝都是这个态度,那大家当然是尽量多跟领导沟通了,不然,人家一个月上两封折子,你俩月就一封,领导还以为你消极怠工呢。
隆科多平时也是做得太过了,得罪人太多,这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锤,大臣们通过密折举报的也不少。
有参奏隆科多专权跋扈的,说万岁爷您不知道啊,年羹尧有“年选”,隆科多也有“佟选”不遑多让啊,身为吏部尚书,选官却不经奏请,任意妄为,何等无礼!这是僭越!
——其实私下里,大家的愤恨更有另一层原因,他佟家有关系户,我们普通官员就没了吗?以前是大家族吃肉,我们喝汤,现在倒是好了,他隆科多把锅都端了啊!
也有参奏隆科多不敬皇家,礼数缺失的,隆科多在康熙一朝,见皇子请安都是单腿跪下请安,后来万岁您登基,皇子们都给他面子,大部分都主动说免礼,到如今,隆科多干脆连样子都不做了,见了您亲弟弟果郡王允礼,只不过站起来问好罢了,他当臣子的礼数何在?
——大家都是给爱新觉罗家打工的,在养心殿厢房里等着见驾,有皇子过来了,大家都跪下请安,就你隆科多站着,怎么地?你跟皇子们一起受我们的跪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