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置业
第99章
李盛一路从院墙上溜达着过去,途中也有许多人看见了他,有的还指着他说什么,但都没有人上来试图驱逐追撵。
联想到史料中嘉靖帝的爱宠猫猫霜眉,想来朱厚熜对猫咪应该是喜欢的,没准在兴王府中也养过猫,府中众人自然也察言观色不会伤猫。
李盛一路走来,暮春时节阳光烂漫,微风细细吹着他的毛毛还挺舒服,他一边走一边看着府中情况,众人各司其职丝毫不乱,可见规矩严明,朱厚熜这个世子这个王府的主人管家还是很有一套的。
到了张景明的办公地点,李盛从墙上轻巧一跃,又跳上窗户,看着眼前正在伏案书写的张景明。
他生得很清瘦,宽袍大袖的官服在他身上都有些打晃,但看话音行动,精神倒是还好,旁边一位同样服色的官员正劝他回去歇息“而今朝中形势不明,我等便谨心以待便是,景明且去将养。”
李盛隐在花木下,觉得这位便是袁宗皋了,身材比张景明魁梧多了,一把长须尤为漂亮,李盛抖了抖耳朵,张景明看着身体状态差点意思,袁宗皋可是健康得很啊,怎么嘉靖即位两三年就去世了?
想到后世的一些推断,再想想明代文官之盛势,李盛不免有些阴谋论。
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他要保住张景明,为朱厚熜留住这位忠厚清正的师长,他在病重临别之际,尚且为幼主担忧不已——“死何足恨,但嗣君幼冲,不得终辅之,以酬先王厚德耳”。
李盛悄悄缩在了花树下,到了晚上,张景明下值往家走,睡了一天的猫猫盛伸了个懒腰,足底的肉垫踩在地上没有一丝声响,它把大尾巴垂下来,缀在后面悄悄跟了上去。
张景明家中亮着灯,李盛看着他进了大门,自己望两边看看,顺着旁边的一颗小树蹿上了墙。
他看着张景明用饭、吃药,最后在书房歇下了。
这看起来也没问题啊,李盛有些不解,他伸出后爪挠挠耳朵,眨了眨眼睛,明黄色的猫瞳在夜色里亮闪闪,像是两颗小灯泡。
李盛左右看了看,跑到旁边窗户上一个花盆里打算卧下彻夜看守,这花盆盆壁挺高,盆边沿跟里面的土面有半尺的距离,李盛往里面一趴,还能躲风。
至于里面的原住民——一棵叶片阔长,的像是兰花一样的植株,则被猫猫头连根拔起来了。
黄色的大猫咪叼着那棵可怜的花,左右看了看,跳到旁边的花坛里伸爪子好歹扒拉出来一个小坑,然后把植株种了进去,最后埋完土,还用肉垫拍了拍——对不住啊小花,碰上我算你倒霉,要是你实在没运道撑不过去,就当是给你家主人做贡献了!
折腾完这个,李盛等着外面的巡逻队过去,又跑到廊下叼了个草帽过来垫在花盆里——拔花的时候带出来了好多土,他现在没人照顾又不想自己舔毛,还是要注意一下卫生的。
李盛躺下睡觉,怕自己睡死过去还让系统给自己定铃,系统的回复很冷静,但语调有种高等智能受到侮辱的愤恨感:“你没积分了。”
“赊账!”——李盛一甩毛爪子很是潇洒,等小爷我当了皇帝的心上猫,录一遍国库,再把明宫内十二监四司八局都看一个遍,还账不就几天的事儿?
李盛就这样趴在大花盆里睡觉,在三更天的时候,他忽然听见里面的呼吸声有些急促,这声音很细微,但他现在可是拥有种族天赋的猫科啊!
黄色的大猫猫一骨碌爬起来一脚踹开窗户纸冲了进去,就看到张景明满面潮红呼吸短促,李盛凑近了他的额头把爪垫覆上去——高烧啊!
他当即吓了一跳,尾巴毛都乍起来了,怪道张景明病得又急又凶,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他眼下都四五十岁的人了,文人书生体质弱,最近朝局动荡,他心里又存着事儿,不免病来如山倒,古代又没有抗生素,风寒严重了是会要人命的!
眼看着张景明虽然难受,但还是没醒过来,李盛想了想,还得叫人去请大夫,但是他现在就是一只猫啊,去叫人也没人听他的!说不定还会被驱赶。
想了想,李盛跳到张景明的床头,伸出肉垫碰碰他的脸,试图把人叫醒。
要是人没病着,他上去呼一巴掌或者随便砸碎两个茶盏也没事,但现在人还在发热,病中再受惊只怕不好。
但是张景明昏昏沉沉,李盛叫了半天也没反应,看来这么温柔是不行了,李盛一咬牙,开始用肉垫使劲儿拍打起他的胳膊来——赶紧醒啊!老张,你家世子就要当皇帝了!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争点气啊!
被拍了几下后,张景明似有所觉,眼皮动了动,看起来要睁眼,李盛顺势收手,拐到旁边的小屋子去叫人,张景明头昏脑涨,眼睛睁开一条缝,恍惚间只觉得眼前闪过一只大黄猫,尾巴还挺粗,他只觉得自己烧糊涂了,勉力支撑起身体开始叫人。
值夜的小厮睡得也挺沉,这个没病,看着还挺健壮,李盛就没那么客气了,上去照着人脸就是左右开弓猫猫拳,没两下就把人打醒了,他迷迷糊糊地一歪头,刚清醒了些就听到自家老爷哑着嗓子在叫人,慌忙滚下床跑过去伺候。
李盛躲在床下,听着那边说话声,不多会儿整个府都闹起来了,一堆人出去满城地找大夫,李盛听见大夫进来开始把脉看诊,这才悄悄溜了出去。
这边人都起来了,好容易暖好的窝也没法睡了,还得另外找地方,李盛有些不舍地看了看已经被自己压扁变软的草帽窝,跳上墙头跑了,暂且受几天苦,等以后小爷发达了,什么样的窝没有?!
他跳出去后找了个大树,在树干上睡了一觉,到了第二天再来,就看见了这座王府的主人,他未来的准铲屎官,大明朝下一届掌舵人——朱厚熜。
日后压得满朝臣工喘不过来气的嘉靖帝,眼下才不过十四岁,两年前父亲去世,他便以世子的身份开始主持这偌大的兴王府,只等三年孝满继位兴王,便要在湖北安陆这个小地方一代代经营下去,但谁知平地起波澜,他的堂兄,大明皇帝朱厚照竟在壮年无嗣而亡,如此,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无嗣,不免要从旁枝选嗣子入大宗继位,眼下最合适的,同时最合礼法的,就是朱厚熜。
后世总有人说朱厚熜这个皇帝不念恩情,对一手把他推上皇帝之位的张太后太过刻薄,对杨廷和也是君臣反目不思感恩,但李盛穿过来看完资料后才明白——论起宗统血脉皇家玉碟,朱厚熜就是第一顺位!
宪宗成化帝早年偏宠万贵妃,子嗣稀薄,到了后面宫内才有孩童啼声,弘治帝朱佑樘是成化帝第三子,前面的两个哥哥都是年少早夭,所以,实际上,弘治帝是长子,而第四子,也就是次子,便是兴王朱佑杬。
弘治皇帝一生只有一个张皇后,两人琴瑟和谐恩爱一生,但膝下却只有武宗朱厚照一子,而今武宗无子,弘治帝这一脉的大宗中再无继统之人,便要从小宗中,也就是弘治皇帝这一辈的诸王中选继承人,而兴王佑杬列诸王第一,号称“长王”,未就藩时每逢有国家典仪,都是他带着弟弟们行礼。
武宗绝嗣,无论是以血缘还是以皇家玉牒论起,朱厚熜都是第一顺位。
至于后世所言“就算不按照宗统来,又怎么样?既然把这个机会给了朱厚熜,他就得感恩”云云,李盛只想冷笑,若不能服众,远看有燕王朱棣北上勤王,近年有宁王朱宸濠起兵谋反,无视皇家宗统?只怕张太后没这个胆子。
屋子里面传来说话声,李盛瞥了一眼门口边上的一堆护卫,要过去偷听,只怕有点困难,他果断赊账让系统转播。
“殿下何必来此,臣病了不打紧,要是连累了殿下,便是我的罪过了!”眼下皇帝病重,朝野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兴王府,朱厚熜眼下最要紧的,是要稳住。
“张师傅病了,我总要来看一看,何况我并不进去,又戴了药囊,不必挂心,好生养病才是。”
屋子里的人都被赶出来,两人的说话声低得近乎气声。
“殿下当谨慎持重,正在风口浪尖上,府中上下,都要安静规矩。”
“我已然吩咐下去了,张师傅放心便是,我还带了些药材,让大夫看着用吧,不要吝惜。万望张师傅快些好起来,日后,也好继续辅佐孤啊。”
最后一句话,朱厚熜说得尤其轻,张景明对上幼主的眼睛,自然知道他说的,不只是兴王藩邸,更有来日。
眼下皇帝病重,卧床淹缠,生机微末,若有个万一......
他神色一肃,强撑着在床上伏卧下去:“臣自当万死以报。”
朱厚熜探望完张景明便走出去了,临离开前,他望着老师身旁伺候着的人:“你这脸上怎么弄的?这印记越看越像猫爪印。”
那小厮顶着满脸猫爪形状的红印一脸迷茫,昨天他一醒就忙得脚不着地,哪里有时间照镜子看自己?府中都顾着老爷的病,也没人理会这个。
听着这句话,在树上悠哉哉晃尾巴的黄色大猫猫有点心虚地把自己往树叶后面藏了藏,咳,当时他一着急,劲儿就大了点,那不是没办法嘛。
第100章
朱厚熜慰问完老师就离开了,张景明端着药,想起那天恍惚间看见的大黄猫来,再看看自己身旁的小厮,便问起来。
“向文,你还记得那日是如何醒的吗?”自己这一场病得突然,向文怎么就醒得那么巧了?
主人家问话,向文不敢撒谎,当下就都说了。
听着小厮说是突然醒的,忙完一阵子后才觉出来脸上有些许肿痛也没当回事,直到世子来,说他脸上有猫掌印子。
张景明端着药碗一口干了,皱着眉头让他上前来看。
过去了半天,那印记已经不明显了,但是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来,确实是梅花一样的猫掌印。
他心下已经能确定,那天见到的大黄猫肯定不是幻觉,那就奇怪了,只听说过狐仙,却从没听说过猫精的,这猫来到人家门户,不偷鱼不吃肉,给他小厮一顿打就跑了?
若说是有仇怨,那也说不通,向文这脸上可只有印子,别说血迹了,就连个挠伤的破皮都没有,猫儿发了狂都是伸爪子要挠人的,他曾见过猫一爪子下去伤得人满脸都是血。
难不成竟是来报恩的?他无意间救过这猫,这猫知道他要有此一劫,故而特地守着人,把向文叫醒来救他?
说起来,哪家儿郎小时候没偷看过些神鬼妖仙的奇异故事?张景明病在床上,喝了药困劲儿上来,不免有些胡乱思绪。
李盛在这边待了两天,看着张景明好起来才放心,期间因为一些无法避免的原因,间接帮助三棵植株化作春泥,破坏草帽连个,偷吃鸡大腿两个、鱼肚子肉三大块、鸭脯片肉一盘。
对此,李盛对负责看守厨房的老范表示抱歉并暗中保证会补偿他;同时,对张家府上的厨娘于婶子给予高度评价,下定决心等后面去京城的时候要一定要问问于婶子有没有前往的意愿。
与他悠闲放松相对的,是张景明的大管家愁得要掉头发,张家府上仿佛遭了猫群报复,厨房和花木被轮番袭击,要不是如今时局特殊,他都想去庙里拜拜了。
些许鸡鸭鱼肉倒还是小事,他们张家背靠兴王府,不至于连这点东西都拿不出来,何况那猫似乎很懂规矩,要吃什么就只吃什么,把一条鱼吃完还会把刺归拢到一起,也不糟蹋别的吃食。
要命的事情是,那株月白色的兰花是老爷最近的心头爱,为此还专门值了人浇水看护,搬进搬出地伺候,这宝贝花,居然被连根拔起扔在花坛里晒得都干巴了!他看见的时候简直是倒吸一口凉气。
老爷最近可能一心焦虑他们世子殿下的大事,那花的事报上去,也只是皱了皱眉头就完了,但是管家还是担忧得很,把院子里的几株名贵花苗都搬走了,就剩下几颗绿油油的普通花树。
李盛瞥了一眼门前的花木,再看看已经出来散步的张景明,跃上墙头跑了。
李盛蹲在树杈上,指挥着系统给他开导航,去找谁呢?差点就成了朱厚熜老丈人的一位三朝老臣,大明朝前任户部尚书——孙交。
孙交是成化十七年的进士,名列二甲第十一名,一甲也就三人,也就是说,孙交全国排名第十四名,可谓英才。
而中举时,孙交是二十七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且相貌堂堂进退得宜,很受当时南京兵部尚书王恕的重视。
有了大佬背书,孙交自己也争气,在成化年间历任吏部郎中、太常寺卿、经略边夷要塞;到了正德一朝,孙交又进位户部右侍郎、南京吏部尚书、户部尚书。
最终,因反对武宗把太平仓赐予幸佞之臣,“以守正见忤”,受到排挤,因此致仕,回了故乡湖北安陆县,也就是兴王朱佑杬的封地。
孙交回了老家后隐居在城北九峰山,研究学问,闲来与旧友诗文唱和,毫无悔怨,端的是心境超然。
当时的兴王,也就是朱厚熜的老爹就很欣赏这位,看重孙交的品行与才干,与他交往甚密,还专门把阳春台旁边的一块闲地割让给孙交“以益其宅”。
后来兴王得知孙交家中有一女与世子朱厚熜年岁相当,便起意定下儿女亲家,但当时的孙交不欲攀附皇亲惹来政治上的麻烦,便婉拒,尽管如此,兴王却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欣赏他的坚持和胆色,两人照旧交游。
后来朱厚熜即位,孙交被起用,但曾经与皇帝议亲的孙家女儿却不好再嫁,在家中侍奉父母,一生尽孝。
李盛这次去,就是要看一看孙家女儿的品性,若是品德能力都过关,他觉得还是能搓合一下小儿女的。
想到朱厚熜的皇后,李盛就想叹气,他登基后是由张太后主持选定的陈皇后,朱厚熜并不满意,连带着对陈皇后也有些迁怒,这位陈皇后也不得善终。
但其实,朝局乃至后宫的争端,与无辜的陈皇后有什么关系呢?当时的嘉靖帝在这件事上很不该为难一介弱女子。
李盛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注定要与朱厚熜统一战线,但他也想做一些改变,当年的孙交为女儿为家族颇多顾虑,但是如果朱厚熜登基即位呢?
孙家姑娘一生不嫁,一辈子附居兄嫂,在苛待女子的古时候又有一段旧事,只怕也不那么好过。
李盛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对不对,但他想试一试,若是孙家女儿为皇后,朱厚熜必然爱重——后世骂世宗什么的都有,但是世宗是个大孝子,这件事大家都承认,孙家女儿是父亲生前相中的,相比张太后做主,相信朱厚熜更愿意是孙家女。
至于之前不肯,现在肯了,孙交会不会被人说是趋炎附势,李盛表示,小爷我就是天意,就是祥瑞,我说孙家女有凤命,那她就是有!
不过眼下,还是得先看看人再说,还得看朱厚熜和这姑娘对不对脾气。
一边想着事情,李盛很快就跑到了孙家,跳上墙头挠了挠脑袋,然后蹲坐下来,甩着尾巴看着孙家姑娘坐在廊下就着日光读书,旁边三两个丫头在旁边就着日光做些绣活儿。
“姐姐,你看咱们家来了只大黄猫,还挺俊俏呢。”一个梳着双丫发髻的小丫鬟指着李盛说道。
明代不许买卖人口,于是奴仆都是以“义女”“义子”假称。
“果然,是一只金丝虎,这猫真威风,尾巴毛好长。”另一个丫鬟开口附和,她梳了一根大辫子,正帮忙劈绣线。
孙姑娘看完这一节,才舍得抬头,“果然漂亮,又干净,这猫看着倒是很胖,只怕是别人家养的跑出来玩耍,你拿个碟子盛些水,看它喝不喝,方才舔嘴巴,说不定这狸奴是渴了想喝水才进来的。”
说着话,突然又拐了个弯儿,“爹这两年总爱吃肉,也胖了许多,很该节制些,还是清淡些好。”
这会儿太阳还大,李盛的猫瞳只有一条细细的缝,离得又远,因此明黄色猫瞳倒不是很显眼。
不大会儿,一只白底青花的碟子被放在了墙头下面,李盛看着那小丫鬟走远了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下去喝了,跑了这么久,他确实渴了。
李盛的尾巴尖尖轻轻晃起来,这几个丫鬟都很活泼,看着这孙姑娘性情倒是温和,且又爱读书,应该是个有见识明事理的。
只是,李盛想到刚才她说自己胖,不免有些担忧,孙姑娘看起来是个注重养生的人,这要是以后当了皇后入主中宫,她不会干预本猫猫大吃大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