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计乐
“……”
“…………”
“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三块的鰤鱼肉。”
第一批拿到料理的游客们在摊位两侧，沿着会场的边缘站着。
前面两块肉的味道已经足够让他们放下一切怀疑，他们迫不及待地将第三块鰤鱼肉拿起来。
鱼肉和海苔一起入口。
牙齿刺破海苔，将鰤鱼肉咬碎。
这一口下去，牙齿传递给大脑的触感非常明显，由于已经在海洋中自由生长了一两年，脂肪层开始沉积于肌间，鱼肉本身的紧实度提升了一截，更加弹牙的同时，多了一层丰润的油脂感，汁水从一开始微咸的清淡转向油润的鲜甜风味。
随着海苔的咸鲜和鰤鱼肉本身风味的融合，一种柔韧细腻，甜而清鲜的风味顺着吞咽的动作充斥着味蕾和肺腑。
相较于前面两块鱼肉的酸甜风味，这块鱼肉所携带的主调是丰润复杂的鲜美酱香和隐约的跳跃轻脂感。
众人不由得惊呼：“这次是稲田！”
“是的！非常鲜明的稲田风味！”
熟悉鰤鱼五世的游客开口：“这种脂肪含量大概只有十分之一的口感，鲜味清新却突出的酱香表达与小鰤经典的照烧手法相似却又有着更为复杂鲜香风味！正如刚刚步入职场的青年般初露鲜美头角，风味蒸蒸日上！”
浅海礁岩区的风浪，小型甲壳类和小鱼已经不够他们生长发育，他们秉持着生命中冥冥的牵引，在洋流的大部队的裹挟下迁移到了稍深海域。
世界开始宽阔，不再只有浅浅的礁石，而是更加深邃神秘，危机四伏的生物链环境。
一股手握银鳞摘金芒，世间无我这般鰤①的中二豪迈之气油然而生。
“我是小鰤！我是稻田！我是开始迈向深海的开创者！”
此时已经有游客的上衣开始发出撕拉的爆衣声，他们昂首挺胸，目光激昂，气沉丹田发出“嚯哈嚯哈”的震天气势：“历史由我书写，传奇在我脚下踏出！我们不再是一次的冠军！而是人生每场挑战的大赢家！”
现场莫名其妙地又开始吟诗：“鳍踏阴阳定乾坤，荒古至今鰤为尊！”①
“？？？？”
“况且最重要的是——”
游客们不约而同地大吼一声，掷地有声道：“我们都是独特的自我！主厨我懂了！谢谢你！”
“？”
你们又懂什么了？！
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但其实根本习惯不了的刘昴星终于有些头皮发麻，他惊恐地看着面前这群人，生怕他们又说出什么石破天惊之语。
“我感受到了你给我的鼓励，我从这块鰤鱼肉中感受到了你让我奋发拼搏的昂扬精神！”
“不对！主厨的鼓励明明是给我的！主厨有通过料理告诉我，就算是我这种平平无奇扔进人堆里根本分不清的普通人竟然也有优点！”
食客们纷纷诉说着自己在这块鱼肉中感受到的心意和感动，但直到他们对账之后才发现，每个人感受到的心意竟然没有一个重复的？！
“怎么会这样……”
嫩太郎见状瞪大眼睛。
“太郎大将，这不就是【一切出世】的精髓吗？”
对于嫩太郎的震惊，刘昴星不解：“切一刀而出五世，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每个人品尝到的【一切出世】都各不相同。”
“不！这才不是【一切出世】的精髓！”
人群后方忽然响起一声爆呵：“鬼追武的【一切出世】根本就不是你这个样子！”
“谁啊？”
“踢馆的来了？”
这声爆呵中，震慑，惊奇，难以置信的情绪如海浪般，还没走进就已经听得非常清楚。游客们闻言愤怒的转身，誓要将这个胆敢质疑美味的可恶之人找出来，让大家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放厥词，竟然在质疑这么美味的料理！
“这是……旬彩料理的主厨一条优仁！”
“万年老二！”
“哇，还真是踢馆的！”
“还是位米其林主厨呢！平时得预约好几个月才会见到的人物……”
“这位就是熊本市唯一的米其林餐厅——旬彩料理的主厨一条优仁先生。”
见刘昴星一脸状况外的模样，嫩太郎连忙低声介绍来者的身份：“从他开业开始就一直是秋季大祭的第二名，票数咬得很紧，但依旧还是万年老二。”
人群摩西而分，旬彩料理的一条优仁握紧拳头，一向自持优雅高贵的面容上露出惊恐和不可置信混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鬼追武的【一切出世】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意思是每一条鱼都会根据食材本身的发育情况而特别制作出专属那条鱼的烹饪手法和配料。”
自负拥有WGO一颗星星的一条优仁向来都以精英厨师为荣，哪怕在得知不知火Omakase的料理似乎有所气候，能够对他产生威胁的时候他都只是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好奇和片叶不沾的审视。
但是当他得知就是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子不仅真的制作出了【一切出世】，结果还将【一切出世】的精髓理解错了以后，一种赞赏混杂着可惜恼怒的怒火就从他的心底升起。
促使他不自觉得站出来质疑刘昴星这个所谓的【一切出世】。
这个瞬间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被歪曲理解的鬼追武【一切出世】而愤怒，还是在为某种可能性无限低但是就是有可能发生的结果而恼羞成怒。
虽然是日本人，但是在拿到星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做法厨打扮的一条优仁脑后绑着故意烫卷的小辫子，雪白板正的法国厨师制服在九月的傍晚显得有些刺眼和格格不入。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傲然地高抬下巴，眼神如蝎子尾钩般毒辣地锥刺着刘昴星：“这就是你对【一切出世】的理解吗？通过味道的不同来走近路仿造鬼追武的出神入化？”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刘昴星是真的不清楚这位主厨的意思。
“诶诶诶干嘛干嘛干嘛？”
将两米高的巨大箱子推过来的玉城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又有人在为难他男神，直接一个滑步站在刘昴星身侧，指着比起他们的法餐讲师夏佩尔老师来说，不日不法的厨师开口：“这位主厨，大家都是同行不用这么装神弄鬼，有问题想交流就直接说人话，玩什么文字游戏？你以为这是高考做阅读理解和写小论文呢？”
“说人话！”
小当家的场子我来守护！
玉城光挺胸抬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这么理直气壮地质疑小当家的【一切出世】，难道你也是鬼追武大将的徒弟？还是说你复刻出了鬼追武大将的【一切出世】了？”
“……”
暗地里复刻多年一直失败的一条优仁一时语塞。
“阿巴阿巴什么意思？”
“我文盲现在这是什么发展？”
“这个老二的意思是，鬼追武大将的【一切出世】是以食材本身的状态为核心，一条鱼一种味道从而出现的千变万化的料理变化；而这位不认识的小厨师的【一切出世】是以多条鰤鱼做出不同的味道，以不同的搭配味道来走近路仿造这种变化。”
“啊？”
“就是在踢馆啦！真没想到秋季大祭的比赛上还有厨师踢馆，有好戏看了！”
刘昴星也是在脑子里拐了好几个弯才反应出来一条优仁的意思。
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将盘子和夹子递给一条优仁：“既然如此，那就由您自己来挑选鱼肉吧。如果您认为我们是故意搭配的变幻风味，那么任意部位，任意数量，您请。”
第90章
随着一条优仁出现在这里，游客们也感觉到了某种针尖对麦芒的硝烟气息。
米其林的星级主厨竟然对一名未成年厨师发起质疑？
这位米其林主厨的餐厅，还是未成年厨师餐厅的手下败将万年老二？
而且听说作为对手的星级主厨竟然自称比竞争对手还要了解他们的祖传招牌？！
不仅是前辈对抗新生代，更有着历史遗留的料理纠葛瞬间吹遍了会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吃瓜是人类的天性，也是基于此大部分的游客们都闻风而动，捧着自己从其他摊位拿到的料理冲到了刘昴星他们所在的最角落里吃瓜看戏。
“你这个鸟是什么意思？”
拿到了盘子和夹子，一条优仁抬头看着面前由无数鰤鱼肉堆叠而成的，展翅欲飞的白色飞鸟沉默几秒：“将刺身做成了类似香槟塔的解构吗？将料汁做成了喷泉，从碗底汲取到了鰤鱼鸟塔的头顶再慢慢落下，从观赏方面和宣传方面来说确实比往年更具有吸引力。但是你要知道，这些都只是锦上添花的部分，真正能够决定生死的还是料理本身的味道。”
“所以呢？你的鰤鱼五世是哪些？”
拿着盘子和夹子的一条优仁下巴轻抬，脊背挺得笔直，肩膀平正双臂夹紧，像是站在什么顶奢酒店的法餐区悠闲挑选料理的贵族。
刘昴星回答：“是背部，腹部，左右两翼还有脖子处的鱼肉。”
听到这里，一条优仁举起夹子在白鸟身上的这五个部位分别夹起了三四片，总共接近二十多块的鱼肉。
夹完之后，他凑近观察了盘子中的这些雪白鰤鱼肉的状态。
只见盘子里，鰤鱼肉雪白的外层虽然细腻富有光泽，但却很蓬松，一些细小的冰晶如雪沙般均匀地分布在鱼肉上，细小的气孔显得毛茸茸的，就像是鱼肉本身裹满了一层雪白的粉末般。
但也正是这种毛茸茸却反射着油润光泽的视觉，令整个白鸟塔都生动起来，而鱼肉整齐排列的模样和顺序与真正的羽毛也相差无几。
“是沙冰？但这种奇怪的光泽是……？”
一条优仁用刘昴星包裹鰤鱼肉的海苔将白鱼肉拿起来舔了舔：“！！”
他震惊地抬头看向刘昴星他们：“鱼汤？！”
“什么？！”
游客们听言也纷纷张大嘴巴：“那个雪一样的东西是鱼汤？！我还以为是什么保持新鲜的液氮外壳呢！”
不，怎么可能是液氮外壳？
舔过鱼肉雪白外层的一条优仁闭上眼睛，浓郁的鰤鱼骨汤在舌头的温度中慢慢融化，鰤鱼本身的鲜美伴随着蔬菜，香料和酒一起熬煮爆发出来的冰河时期结束，冰川消融万物迸发的强烈风味在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的味蕾！
“这是低温熟成的手法！”
一条优仁睁开双眼，看向嫩太郎：“但是低温熟成的原理是冰在融化过程中吸收大量热量的同时，沙冰缓慢融化的鱼骨汤液体会逐渐浸润并渗透到鱼肉的表层甚至内部，鱼骨汤中的风味物质通过扩散作用缓慢进入鱼肉组织，赋予其复杂深层的鲜味！”
“但直到现在你们的鱼汤冰沙也并没有融化！这并非是正常的低温熟成顺序。”
一条优仁不解：“难道这就是鬼追武的特殊处理办法吗？”
“额……”
被一条优仁同目光紧紧逼迫的嫩太郎下意识看了眼刘昴星，摇头回答：“这并非是师傅的低温熟成手法，是小当家的。”
“是的。”
刘昴星接过话茬，点头道：“如您所说，正常的低温熟成需要蛋白酶会缓慢地分解鱼肉肌肉纤维中的部分连接蛋白和结缔组织，而这个过程通常需要12到72个小时。可我们需要的并非是嫩化过程，只需要鱼汤的风味能够渗透进鱼肉就行了。只要清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就可以自由取舍和改造常理的低温熟成顺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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