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上
乾万帝猛地从小太监手里夺过粥碗,直接就给他对着嘴往里灌。这孩子一天水米不进,已经太虚弱了,他根本没有什么力气在被绑得结结实实的情况下反抗。乾万帝板着他的下巴灌进去半碗,剩下的半碗全倒在了明黄色的龙袍上。
砰的一声皇帝把碗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周围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你跟我倔是吧?不吃东西是吧?行,我找个能让你吃的人来!”乾万帝扭头厉声喝道:“来人,宣太子!”
太子正坐在东宫里学习政务,一听宣召就吓得魂飞魄散,急急的跟着龙銮就来了行宫,进门就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儿、儿臣参、参见父皇!”
乾万帝厉声道:“来得正好,你弟弟水米不进想折腾死自己,你这个做哥哥的应该怎么办?”
太子抬眼一看床榻上一片狼藉,顿时就放声嚎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踉踉跄跄的跑过去,搂着他弟弟,摸着眼泪哭道:“明德!明德你别死啊!你这是干什么?你别吓我啊……”
明德虽然有时候气太子不成器,但是毕竟兄弟情深,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也就是这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了。太子哭成这样,他也受不了,眼睛一眨一滴泪顺着下颌流下来:“太子……你这是……你……”
小太监急忙递过去一碗药,太子颤颤巍巍的接过来,跪在地上要喂给他。明德看他这样,咬牙跟乾万帝说:“让太子回去,我自己来。”
乾万帝把他手上金锁一开,明德抖着手拿起勺子,慢慢的一口一口的把药喝了下去。太子虽然怕他父皇怕得要命,恨不能早点离开这里,但是他又放不下自己弟弟,躲在一边看得心惊胆战。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莫非王臣,就算是太子又怎么样,不也是说废就废要杀就杀吗?活在这个皇宫里,谁的性命不是掌握在这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手上呢?
明德气恨得手指尖都在发抖,最后一口药咽下去,只觉得又恨又气又伤心又屈辱,一时没想开,气血上涌逼到喉咙口,脸色都变了。乾万帝一看他脸色不对,上前去一碰他,就只见明德手里的碗直直的跌落下来,接着就这么一口血合着药喷了出来。
太子唬得全身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弟弟!”
乾万帝一把搂住明德靠在怀里,一只手按在他胸前大穴上,也顾不得他吃得消吃不消了,慌忙灌进去一股内力。明德胸前气海极其的乱,大概过了一盏茶工夫才慢慢的平复下来,乾万帝低头一看他,已经人事不省了。
他只要醒着就没什么好脸色,昏睡过去的时候却特别的乖巧。毕竟是这个年纪的孩子,眉目生的秾丽,骨骼还没有完全的张开,温软柔顺的趴在怀里,那样娇贵的样子,好像稍微用力一点就坏了一样。
乾万帝慢慢的放下他,然后站起身,大步的往外走。
太子原本不想离开他弟弟的,被人狠命的戳了两下才忙不迭的站起身,跟出了寝殿的大门。小太监战战兢兢的跟着,问:“皇上,刚才宫里传话,皇后在正泰殿等您,可要……”
乾万帝头也不回的说:“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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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一声不吭的跪在正泰殿里,明黄色的百鸟朝凤图在裙裾上熠熠生光,云鬓上九支金凤簪子垂着东海珠,在灯火辉煌的大殿上闪烁着矜贵的光芒。
皇后的神情也带着一种凛然的意味。乾万帝漫不经心的走到首座上坐下,笑着问:“皇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深深的拜了下去:“臣妾来恳请陛下放人。”
“你倒是直接……”
乾万帝想说什么,但是被皇后打断了:“今天早上上官侍郎报到东阳王晋源处,说家里幼子失踪已逾半月。官家公子不明失踪,东阳王不知道如何处置,刚才报到了本宫这里。”
“哦?”
“上官明德不是女子,陛下不可能长留身边一辈子,臣妾恳请陛下放人!”
乾万帝挑了挑眉毛。这个皇后一向有点唯唯诺诺,虽然私下里为太子也做了不少事,但是终究不是个敢在大殿上公然反抗帝王的所谓“贤后”。这样的举动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新鲜了。
“……皇后啊,”乾万帝问,“你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
皇后猛地抬头直视着乾万帝:“那臣妾明说了,请陛下将城郊行宫里那个少年交还给他父母!”
乾万帝轻松的反问:“他父母?——他是遗腹子,父母早已双亡,你叫朕把他交还给谁呢?”
皇后不顾一切的站起身:“陛下!”
“嘘,”乾万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跪下,“皇后,冷静。”
皇后的呼吸声沉闷而急促,所有人都低下了头,宫女瑟缩着躲到了金碧辉煌的擎天九龙柱之后。
“这么长时间以来,朕有一件事一直特别的不明白。两年以前朕想废皇后的时候,张阔告诉朕,‘明睿皇后遗子明德,现寄养于上官府邸,有异色,可伴驾’——皇后,张阔在深宫伺候三十五年,从未出宫离驾,他怎么知道当年明睿皇后的遗子‘有异色’呢?”
在一边侍驾的张阔无声无息的跪下了。
宫灯一盏盏亮起,衣香绸缎,富丽堂皇,拳头大的夜明珠璀璨发光,映得皇后的脸色苍白,褪尽了最后一点血色。
乾万帝站起身,微笑着走下九重玉阶,微笑着扶起她:“——皇后不必惊慌。朕是很感激你把那孩子送来朕身边的。”
皇后嘴唇微微的颤抖着,几乎说不出来话。
两年以前,太子因做错事被丁贵妃娘家大臣弹劾,皇上大怒,决定废皇后、废太子。太后素来喜爱太子这个长房长孙,因此拖着支离病体驾临正泰殿,问皇上:皇帝,皇后到底有什么不好的,你非要废了她?
太后并非乾万帝生母,虽然不必太过认真应付,但是皇帝还真找不出什么废皇后的理由。因此他只一笑道——皇后非是人间绝色。
一个皇帝要是下定了决心非要人间绝色来当他的皇后,那别人其实也没什么置疑的余地。当天晚上乾万帝批完了奏章之后,张阔突而跪下道:“奴才有一事启禀陛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吧。”
“陛下,当年明睿皇后遗子被送出宫,和上官侍郎家新生幼子调换,如今已年满十五。据说有异色,可伴驾。”
乾万帝其实不是个很好色的人,他说皇后并非绝色,不过是随口一说而已。但是既然张阔这么说了,那闲着也是闲着,皇帝不禁对那个据说“有异色”的少年产生了好奇心。
“既然如此,你把他带进宫里来让朕看看吧,记得别惊动了人。”
乾万帝原本就是一时好奇,看看罢了,看完了还给送回去的。但是就在那天晚上,被裹在大红宫锦里的年幼的上官明德昏迷着被送进了宫;那天晚上不见星月,夜空昏暗,一盏盏宫灯气势堂皇,迷离了那鲛纱冰蚕茜红榻、千古凌霄帝王心。
皇帝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罢了。该残忍的时候一样残忍,该卑鄙的时候一样卑鄙,脱了衣服上了床,不过就是个普通的无法克制欲望的男人罢了。
“皇后,”乾万帝站在富丽堂皇的金阶下,淡淡的说:“——放不放人,那是我的事。朕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你要是想你外甥了,去看一眼,那没什么。但是其他的恩典,朕给了就是给了,不给你也没办法。”
皇后痉挛着抓住了乾万帝的手臂:“那孩子在哪里?我姐姐的儿子在哪里?”
张阔跪着一步步挪过来,在皇后身前磕了个头,低声道:“皇后随奴才来吧。”
明德已经睡着了,但是睡得不沉实,一会儿好像看见贵妃哭嚎着跪在地上,一会儿又看见乾万帝李骥,用三尺白绫勒住一个女人的脖子,那个女人穿着皇后那样的百鸟朝凤的明黄色朝服,拼命的向自己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