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错身 第50章

作者:里伞 标签: 近代现代

再是第二口。直到吃完一个,他叫来汪嫂,说吃不了的菜都放冰箱吧,别浪费了,我明天会再吃的。

——

当晚,褚易失眠。

最近并不常有这种情况,他的睡眠在来了方宅之后改善了很多,可惜维持不过短短几周。

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感觉非常糟糕,褚易试了一遍所有的入眠方式,均告失败,最后只能平躺着,听窗外雨声。

这场雨是十点多开始下,越下越大,到凌晨两点已经是瓢泼大雨的状态。风声呼啸,一记记地敲打窗户,像恐怖片里野兽攀上窗沿造成的动静。

翻个身,褚易睁眼在黑暗中看床头的电子钟。夜光数字规律性地走动着,从55跳到56再跳到57。他跟着数,雨声太大,总扰乱他的计数。他就看一眼放在旁边的手机,屏幕仍旧暗着。

他今晚没给高允哲发简讯。

这是数十天来,他第一次中断报告。没意思,就当他懒了吧,反正高允哲也不看——这人除了舞会后的那天大发慈悲发来三个字以外,再无多余的回复。

褚易扭开台灯,反正睡不着,他干脆爬起来,裹着毯子站到客房的窗前。玻璃窗外的世界是模糊的一片,水渍让仅有的景象也呈现得歪歪扭扭。三山的雨水太多,四季皆是,老天像是要把积攒的眼泪都放到这里流尽,不知疲倦地下着。

伸手抹一抹窗户,褚易将水汽擦掉,世界清晰了。他的房间在二楼,能看见半个花园,也能看见高允哲种下的那株树。

狂风骤雨之中,这束来到人世仅仅数月的生命正摇摇晃晃。它缺少遮蔽与支撑物的保护,孤零零的,脆弱得似乎只要再多一秒,就会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折断。

褚易静静地看。他一次次抹掉窗户蒙上的水雾,看这棵树在风雨中无助地飘摇。树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凌晨快三点,这么晚了,大家都应该睡着,即便明天这树真的折了、死了,也不干他的事情,最多起床后表现一下惊讶。

他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为高允哲去保护他想保护的东西。

可它才刚抽枝,它还有机会绿树成荫。褚易见过高允哲看这棵树的神情,和自己看那枚衔尾蛇胸针时是一样的——他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从来就不擅长这件事,只知道是一样的。他们真正在看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那个追忆的替代品。

褚易,你不懂反省。

他在心里这么骂自己。下一秒就扯掉毯子,打开房门奔下楼梯,拉开起居室的窗户走了出去。

第43章 骤雨(2)

雨水打在脸上的时候,褚易才切身体会到这场滂沱大雨。半分钟不到,他全身就已湿透,睡衣不停淌水。他顾不上遮雨,跑去园丁小屋想找用来防风的固定器,可惜方宅的花园少树,平时园丁都不太备这些工具。

小树被风雨袭击得东倒西歪,他怕来不及,只好换个方式,找了一些竹竿和绳子,准备做个简易的支撑架。

好不容易拿齐东西。雨势再次增强,空中电闪雷鸣,当褚易迎风走回那株树面前时,他愣了愣,用力抹掉眼睛上沾的雨。

树被吹倒了。

你不能死吧。他喃喃自语,即刻丢下手头的东西,跪到泥地中将树扶起来。他试着将它重新埋进土里,然而雨天的土壤过于松软,树的根系又浅,扎地能力有限,他试了好几次都是徒劳。

树垂下头,瘦弱的一根长条在他手里横着。褚易大脑嗡嗡一片,他想安慰自己没事的,树木的生命力很强,再种不是难事——但他的双手却忍不住颤抖。他这时才终于感觉到了冷,从头顶窜到脚心再往上泛的寒意。这并非冬天雨夜的低气温所造成,而是来自那股阴冷潮湿、曾数次侵袭过他的气息。

褚易转头。起居室落地窗之外,他原以为今天不会出现的人正站在那里。

高允哲看着他。

雨水模糊褚易的眼睛,他抬手抹一下,看清对方的模样,阴沉得仿佛要引发另一场暴雨。高允哲身上除了信息素之外,还有浓烈的酒气,可能是晚上的应酬喝了不少。他眼角发红,一向整齐的三件套异常凌乱,领带也解开了。

褚易大脑当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先解释自己淋雨的目的,还是先告诉他树倒下的事情?或许没有必要,高允哲有他的答案,他发现褚易手里倒下的那株树,睁大眼,立刻推开窗户冲进雨中。

雨水平等,即刻将他浸透。他从褚易手中抢过树后,推开他,低声吼道:“你做了什么!”

褚易没立稳,摔到地上。泥地有几截树的断枝,断口锋利,将他的手臂瞬间挫出一条很长的口子。

钻进嘴里的空气冰冷,冷得他心都是麻的,根本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你不长眼睛?我在救它。”褚易站起来,捡起竹竿和绳子扔到高允哲身上,“看清楚了吗?”

高允哲并不理会。他盯着那棵倒下的树,像褚易刚才那样尝试了好几次,想将树埋回土里,却没有一次成功。大雨将他的头发打湿,贴着脸颊脖子,也将这人平日那层冷静的壳子敲开、冲走。

明知没有用,高允哲却仍旧固执地重复扶起与填埋的动作,自我惩罚一般。直到褚易也看不下去,他走过去拦住高允哲:“没用的,下雨天土质太软,你这样是种不回去的。”

高允哲甩开褚易的手。他听不见任何声音,只顾重复那无用功的举动。被推了两次的褚易心底冒火,干脆架住高允哲的肩膀,将他压到地上。

“你冷静点,高允哲,它是倒了,但还没死!等到雨停了我们可以再想办法种回去!”

他大声劝说对方,换来高允哲一句滚开。alpha的酒劲上来,力气惊人,反身就将褚易压到身下。

两人视线撞在一起。alpha的眼睛更红了,也不晓得他今晚到底喝了多少。褚易冷得牙齿打颤,他刚要出声,就听高允哲说:“是你。”

“如果它死了,都是因为你。”

因为我个屁!褚易脾气上来,只想暴揍高允哲一顿。他平时不爱和喝多了的人理论,你与醉鬼说道理是说不通的。他气不过,抬脚就踹高允哲,从对方身上爬起来。

“对!是我要弄死它,半夜不睡觉,冒着雨也要跑下来弄死!这符合你的想象吗?高允哲,你要是真的不想让别人碰你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要让我住在这里,也不要出了事只会找我撒气!”

他喊话时雨水呛进喉咙,换来连声咳嗽。褚易边咳边按住手臂,他现在知道疼了,那道口子拉得有些深,自己又在泥里滚了一圈,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伤口。

被踹的高允哲似乎有所清醒,他注意到褚易受的伤。alpha把嘴唇抿成一条线,他不道歉,也不出声,任雨淋,像个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幼稚小鬼。

雨水包围他们,褚易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不要下来,就当看不见,躺回床上失眠也好,干什么自讨苦吃,还被高允哲逮着当发泄途径,做他难受时的陪葬品。

高允哲不说话,他也不说。这些天伏低做小,总去猜测、迎合高允哲的心意,褚易骨子里那股梗劲被越磨越尖,此时戳出来,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他知道高允哲在等什么。这人吃软不吃硬,他需要别人来哄。自己以前和高允哲硬碰硬,没有哪次是不吃亏的,然而只要放低身段,服个软求个饶,高允哲总会酌情放他一马。

但他不想哄,尤其是今天,他妈的谁爱哄谁哄去。

“我不管你。”褚易捂住伤口:“你想蹲那里种树就去种,想淋雨就淋到死,随便你,小高先生,你开心就好。”

他撞开高允哲的肩膀,大步往起居室走。差一步进门的时候,冷不防被高允哲拉住。褚易不爽,刚想回头骂他,就看见高允哲表情变了。垂下的刘海遮住他一半的眼睛,他不是不肯认错的小孩,也不是用信息素吓他的e型alpha。

他是那晚露台周身破绽的新月。

褚易停下脚步。他想伸手去戳一下高允哲,去戳他此刻显露出的最脆弱的地方,可又害怕自己因此陷进去。他们静静地看彼此,都在等待,在犹豫。直到有谁为他们做出选择:起居室的灯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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