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枕风睡野
“当然可以。”小白晏轻声安抚他，转而又去问阿南哥哥的病情，那些来自人间的彩色小药丸，只有那么一点点，真的可以治好他的病吗？
直播间里的观众忍不住有些羞赧，往常他们手里大小正好的药丸，到了小白晏手中，完全缩小了好几个层次，仿佛成了小人国的产物，格外滑稽。
“现在时间还短，不过也能控制一些，如果有效果的话，就加大一点点药量，”等在直播间里的医生提醒道，“他体内应该没有什么耐药性，吃太多容易出问题……”
“还是要调理身体，其实肺结核想要传染也没那么容易，都是人太劳累了，免疫力降低，如果身体一直都很健康就没问题。”
“是啊，所以崽崽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呀。”
小白晏依次应了下来，见隔间里的阿南病情好转便松了口气，这时万鼎正趴在门口往外看，零零散散的发现几个百姓，冒着大雪往镇子外走去。
大雪早已将外面的路封死，而且要翻过一大片高山，想要在这样的环境下走出去，的确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他们要去做什么呀？”万鼎好奇的问道，“外面太冷了，雪山还会塌落，他们出不去的。”
阿北正蹲在角落里，乌黑的眸子水汪汪的，像是渍了一层雪水，他轻声说道：“是要去砍柴，这样冷的天气，若是家里断了木炭和木柴，会被冻死的。”
“阿北，你家里还有木炭么？”小白晏问道。
阿北点点头，应道：“有，是哥哥从前存下来的，还有好多呢，不过粮食不多啦……只剩下一些酒酿梨子。”
阿北说着便有些心虚，连忙转过头去，其实家里还剩下一些米，但他想留着给哥哥吃，只好对他们撒谎了。
“没关系的，我可以请朋友帮忙送来一些食物，”小白晏说道，“但积雪这样堆下去也不是办法，都要把镇子封住了……”
小白晏正说着，远处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在寂静的雪声中格外刺耳，刚才试图走出小镇的几个男子瞬间赶了回来，担忧道：“是房子，房子塌了……我早就说过这样的房子不结实，若大雪还不停，再好的房子都顶不住啊。”
有百姓提议道：“回去先扫雪吧，房子漏了雪水是小事，但房子塌了可还要再盖呢……”
“天杀的，这大雪什么时候是个尽头啊，这明明都快夏天了，老天真是不给活路……”
“粮食也不够了，就等着初春雪化了出山呢，这可倒好，大雪又开始了。”
“山里也没啥猎物了，冻死的饿死的……哎……”
哪怕小镇街上的积雪已经被百姓清理过一次，但道路两旁依旧堆积了厚厚的一层，而无人清理的更远处，则全是一片白茫茫，厚实的积雪已经能够完全将他们没住，倘若成年男子陷入其中，行走也十分艰难。
直播间里的观众望见这一幕，奇迹般的沉默下来。
如果说新世纪的到来，有那么多的科研人才投入研究，一代又一代的品种改良，使得他们不再担忧于饥荒，而一代又一代的积累也让他们对解决洪涝灾害有了信心，那么依旧让他们无比困扰的便是这逼人又无奈的寒意。
A市和B市都属于北方，四季变化明显，且冬季时常会落雪，年前的一场瑞雪，能够给粮食带来丰收，但若是雪势过大，地里的庄稼同样会受到冻伤。
如今已鲜少有人再用煤炭取暖，但家电取暖固然方便绿色，可断电之后才是真正属于冬天的绝望。
不管发生多大的雪灾，信息便利的今日，世界各地都会守望相助，可对于信息闭塞的古人来说，一场不知何时停止的雪灾，很有可能是覆灭一个村落、甚至一个王朝的罪魁祸首。
“这种天气不能出门的，如果在外面再遇上雪崩就完了。”
“就算没有雪崩，这样的天气上山，很容易发生意外，一旦意外怕是只有冻死一条路。”
“好歹是一个小镇，就算交通闭塞，相互帮忙也总能度过去的吧？”
“……”
直播间里的观众都有些摸不着头绪，粮食储备他们可以帮忙，可炭火这种东西，他们如今能够找到的也很少了，除非是村里用过的蜂窝煤。
前一阵子鼓励农村现代化改造，连蜂窝煤都已经很少有了。
不远处的房子塌了，有人在呼救，周围的百姓已经过去帮忙了，小白晏远远地望见众人从雪中扒拉出一个瘦弱的女子，脸颊被冻得通红，正裹着被子低声哭泣。
周围的百姓也都面露哀色，跟着红了眼睛，他们好不容易撑过了这一个寒冷难捱的冬天，却在春天到来之时，彻底陷入绝望。
“粮铺已经空了，木炭也已经卖光了好几天，咱们还能去哪儿找？”百姓们窃窃私语着，想要从困境中找出一个法子，这时有人提议：“不若我们去求一下王老爷吧？哪怕是去王老爷家做一个长工，卖身为仆，也好过在这儿冻死啊……而且王老爷他人很好，就是姨娘多了些。”
“我们去试试吧？李管家人也不差，总会为我们说两句的……”
小白晏从中听到了李管家的名字，想起吊死鬼从前说过的事，也想跟过去瞧瞧，顺便提醒他一两句，免得再沦落为生前的下场。
他该是很爱惜自己这条舌头的。
小白晏没带万鼎过去，自己一个人跟在许多百姓身后，等他们敲开了门，才见到李管家的身影。
李管家冷着脸说道：“你们过来干什么？出去出去，大冷天儿的，也不让人睡个好觉了？没看外头还下着雪呢？快出去！”
“李管家，您就救救我们吧，我们着实也没法子了，家里没了炭火，粮都断了，再这样苦熬下去，怕是会直接冻死啊……”
李管家不耐烦道：“哼，粮能不没了么？镇上的粮食和木炭早就让老爷包圆了，这天气谁家还不囤点儿啊，你们也赶快走吧，回家躲着还能省点儿炭，我可没法救你们。”
说着他就要关门，而外面的百姓却已经反应过来，怒道：“怪不得炭铺粮铺全都空了，原来都叫王大户给吞了，他倒好，就这样囤着，可咱们还活不活了？”
“就是啊，怎么能这样？这不是逼我们去死么？”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走，不能放过他们！”
“咱们不能活，他也别想活了……”
白晏一直都在最外层，他想要挤进去，却又被推搡着的百姓们挤了出来，半个身子陷在积雪中，冻得他小脸都红了。
“崽崽快站起来，拍掉身上的雪，不然等雪化了更冷。”
“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王家是怎么回事，也太没良心了吧？”
“谁考虑的不是自己啊，王家办事是不厚道，但也是想多活几天……”
“吊死鬼这次可真是闯祸了，王家怎么可能饶得了他？”
小白晏担忧的问道：“吊死鬼会出事吗？”
“很可能，这种灾年他把王家囤粮囤炭的消息放了出来，肯定会让王老爷不满的，就看王老爷怎么处理了……”陈晔有些无奈，哪怕只是看着屏幕中的场景，他都觉得遍体生寒，忍不住调高了房间里的温度，“崽崽，你别在这儿了，王家有不少家丁，这些人闹不出什么，你找找王家有没有后门，偷偷进去瞧瞧。”
小白晏也正有此意，围着王家的宅子转了几圈，没找着后门，却在院墙外发现了一个狗洞，刚好够他钻过去，直播间里的观众正要阻止这种不体面的行为，小家伙已经利索的穿过院墙，到了后院里。
众人：……行叭，反正都是门。
一行家丁匆匆而过，小白晏连忙躲了起来，他想了想，捏了道口诀在自己身上设下障眼法，这才轻手轻脚的跟了上去。
“李管家，老爷说了，你不仁就别怪他老人家不义，这么多年王家没少照顾你们父子俩，你恩将仇报咱老爷也容不下你了……”
“老爷还说，免得你到了下面还要胡言乱语，索性帮你解决了麻烦……”
李管家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跑，却被几个家丁牢牢按住，一根麻绳套上了他的脖颈间，正要用力时，一道泛红的火焰自雪地中漫开，宛若有意识般朝几人烧来。
“快！快灭火！”
“灭火啊！”
“糟糕，这什么火，居然灭不掉！”
家丁们一阵手忙脚乱，小白晏趁机抓着李管家往外跑，而此时李管家却只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眼前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自己的大手却牢牢地被人攥着，怎样都挣脱不开，联想起刚才那阵鬼火，李管家的脸色瞬间白了。
“我、我……我死了吗？”李管家的眼泪涌了出来，“我还藏了十两银子没花呢，地窖里还有我的好酒，后院的李婆娘还等着我去给她送炭拉小手呢……呜呜呜呜，我不想死啊……”
“你没有死啊。”小白晏说道。
凭空传来这样一道稚嫩的声音，李管家瞬间两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
小鬼索命……果然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崽：……我明明是小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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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小白晏设下了障眼法,直播间里的观众也都没有察觉。
在他们眼中，小白晏依旧是小白晏，而胆小不懂事的就成了尚在人世的吊死鬼……他们崽崽那么可爱,那么懂事,还那么好心的去将他救了回来，他却直接晕死了？
让一个小孩子费力把他拖回来,他也真好意思？
“且等着他，等他上线，我们非要好好骂骂他。”
“这家伙真是没改,怪不得人家想弄死他，我觉得他如果知道王老爷的存款,说不定也会这样说出去……”
“简直比家贼还可恶啊，反正是挺讨厌的，但王老爷也不是啥好东西。”
“反正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崽崽救他一命,也算是还了他当初出手相助的恩情。”
直播间里的观众谈论着李管家身上发生的事,即便和他的前生许是有一些差距，但这种微妙的相似感，颇有种轮回宿命的感觉,引得众人忍不住相信。
北极星君曾说过,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只不过在秘境中有所改变……也许在他们都不知晓的角落里，这桩事也真的发生过。
小白晏费力把李管家拖入了小酒肆,待到丝丝暖意在房间里蔓延,李管家才幽幽睁开双眼。
“你醒啦？”万鼎好奇道，“听说你是吊死鬼？是真的吗？”
万鼎听白晏提及他跟李管家之间的联系，忍不住越发好奇,现在这家伙分明还没有死去，难道这家伙竟是人间的鬼魂所化？也不知他还有没有之前的记忆。
李管家简直懵了，虽说这小酒肆有些熟悉，眼前的小家伙也曾见过，但他想起昏死前发生的事，忍不住紧张起来，悲伤的点点头：“是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但我被小鬼索命……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想死啊……”
“你还没死啊？”万鼎好奇道，“现在还是肉身呢，难道你之前已经死过一回啦？”
恰逢此时小男孩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把木炭，正要往火盆里添，李管家愣住了，迟疑着问道：“我没死吗？我真的没死？”
阿北望着满是惊讶与不敢置信的李管家，不知怎么又想起死去的阿爹阿娘，心情又沉重了许多，小白晏正查探着积雪的厚度，忽而发现天空中又下起了鹅毛大雪。
刺骨的寒意在空气中弥漫，似乎穿多少件衣服都抵挡不住。
小白晏连忙回了房间，瞥见沉默又悲伤的阿北，连忙问道：“阿北，你怎么了？”
“没什么，”阿北又往火盆里添了不少木炭，转而跟小白晏说道，“雪太大，冬天又太长，山上的积雪恐怕把树都压死了，想要砍柴也不容易的……白晏，冬天还会过去吗？”
在他眼里，冬天与春天的区别不在于时日，只在于寒冷是否已经褪去。
这一个冬季太长，长到让他失去了阿爹阿娘，而今连唯一的哥哥都要失去。
阿北难过极了，他觉得这样的冬天，永远都不会结束。
“会过去的，”小白晏坚定的说道，“都会过去的，再寒冷的冬天都会结束。”
李管家察觉到自己还活着，总算是松了口气，表示道：“说什么冬天都会过去，那可不一定，这场大雪持续了七八天了，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往镇外的路都已经封死了。”
“原本大家都觉得熬过了冬天就好，可谁知春天还这么冷啊，一整个冬天大多都耗光了存货，木炭能劈了房屋来烧，粮食呢？粮食可没有，都落到那王老头手里了，好家伙……”
小白晏想了想，问道：“王家有很多粮食吗？”
“也不算特别多，都吃了一个冬天啦，大雪下下停停，镇上的人都没出去过，粮食也就那么多，吃完了可不就没了？”李管家说道，“唉，谁也没想到冬天会这么长，剩下的那些粮食，最多够吃半个月吧。”
半个月的粮并不算多，小白晏又问了镇子上有多少百姓，多少户人家，对小镇无比熟悉的李管家自然知无不言的答了。
“镇子上也就一个王大户，其他商铺虽然也赚钱，但也算不上什么，王大户从前走商路可没少搞银子，我爹就是为他挡刀才死了……”
“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盼着大雪早点儿停，免得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