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床羊毛
司徒蒙不知道扬州知府与黑商那边到底有多少兵力,也不知道他们的武器到底什么水平,而且到目前这个状况了,他还是不能去江南总军营寻找帮忙--景深做了那么久的铺垫,他不能莽撞地把人救出来,也不能让总军营出手,那样只会打草惊蛇。
如果透过江南总军营帮忙,那么救出景深的几率会大大增加,然而之后再想寻找罪证就更难了。
司徒蒙想起了景深让他改良的火铳,这些武器大部分已经做好了,还有一部分在花火工厂的流水线上。
他突然打开房门,司徒礼与恭具仁都还在门口站着。
“刘大虎他们放假了么?有没有回来庄园?”
先前关于刘大虎的判决问题在朝上吵了许久,最后不了了之,其实这也是皇帝原本的打算,待大家渐忘这个人之后,他让简家军秘密将这人从牢狱里放出来,成为了一名正式的军人。
近年来刘大虎带领先前那些村霸,每当军营放假回来庄园,都会给护院们与青壮年佃农、员工们进行军事化的锻炼,如今澄宁庄园不说全民皆武,但比起其它庄园在武力上已经强悍太多了。
司徒礼笑了笑,说:“都回来了,现在这个时间,怕是已经在训练‘新丁’了。”
司徒礼口中的新丁,其实就是学堂里那些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们,刘大虎目前在江南总军营中担任教头,放假回到庄园,这个习惯也带了回来。
司徒蒙有跟着看过几次他的“新兵训练”,严格是严格了些,但多少也能强身健体,他便默认了刘大虎他们对庄园青少年的训练。
“刘大虎他们……加上庄园的护院,还有其他能使用火机关武器的青壮年,一共有多少人?”
“不多不少,三百肯定是有的,正好跟火铳的数量差不多。”
司徒蒙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说道:“我去一趟花火工厂。”
另一边,在阴暗的牢房中,景深除了被绑起来不让吃饭喝水外,没有受到更多的虐待。事实上,他这两天只看到那些高大彪悍的狱卒,却没看到其他人出现。
敌不动我不动,景深也不着急,他知道对方肯定会来看他,花费了那么多精力与人力才把他捉来,不可能真的放着不管。
此刻他思考的是,被困在地牢里,要如何才能搜集到罪证?
从狱卒们的对话中,他得知这里是位于扬州知府家中的地牢,每日会有人过来给狱卒们还有囚禁的“犯人们”送饭--除了景深还有他的护卫们,这儿还囚禁了不少“不听话”的人,甚至还包括一名曾经是知府家的账房先生饿周氏。
周氏早在知府刚开始接触火机关油倒卖时就已经在他府中当账房先生了,与旁人不同,他很早就留意到了每月账面上那无故多出来的几笔大额进账。
能知道这个,还是因为她本来就是负责知府府上暗帐的人,而偌大的府中,除了他之外,只有一名老人家专门负责暗帐的整理,而那位老人家因为年事已高,平时都把事情丢给周氏一个人做。
周氏意识到这些大额进账的不同寻常,以往暗帐中虽然都有一些零零碎碎的进账,但不会每月都如此规律,且面额如此之大。
意识到知府正在进行违法的事的周氏内心天人交战,最后还是理智更胜一筹,他暗中将这些账本抄录了两份,一份带回了自己家中,另一份则留在了知府府中的某处秘密之地。
然而从来工作都在睡懒觉的同事竟然揭发了他,知府得知此事后大怒,找了个由头把他家抄了,找到了那本抄录的账簿销毁。
他们没想到的是,就在知府自己府中,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还留着一份罪证。
周氏的牢房就在景深隔壁,两间牢房中间的墙壁角落有一个隐蔽的老鼠洞,每当狱卒们没有留意到这边时,景深就会卸下双手的束缚,依靠这个老鼠洞与周氏交流情报。
周氏当时藏起来的不仅有账簿,甚至还有关于那名倒卖火机关油的黑商的私密信息,包括掌印、指纹之类的,甚至,他曾无意中见过那名黑商。
“你知道那么多,为何他们不直接把你杀掉?”景深透过老鼠洞小声问道。
“或许是觉得我还有用?我不知道……他们把我的妻儿都杀了,就在我面前,但他们就是不杀我,只把我关在这里,有一顿没一顿地养着。”
“他们真的不知道那份藏在知府府中的账簿么?”
“也许吧?按理来说应该是不知道的,我从来没跟任何人透露过,那位老伯也不知道。”
景深靠坐在湿冷的墙壁上,他说:“如果我能出去,一定会把你也救出去的!”
周氏轻笑了一声:“五年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实就是,这里就是一个暗不见日的地牢,有狱卒在守着,外面还有知府家的护院,可能还有扬州的兵力在把守……出去,呵,只有在梦中才能实现罢!”
第63章 受伤
景深闻言沉默了下来,他如今无法与外界联系,他试过了不少方法,然而地牢里的守卫实在看得太严,他能做的小动作有限,而他的侍卫们又都被下了大剂量的蒙汗药,无法动弹。
他自己虽然没有被下药,但他知道,自己只要稍有动作,倒霉的肯定是他的侍卫们。
就在他的思维走进死胡同时,一只老鼠溜进了他的牢房,他一开始本来想要把老鼠弄死,忽然靠近时才发现老鼠屁股上不甚明显的花火印,他心头一动,将老鼠抓起来,果不其然,这是一只火机关老鼠。
老鼠的腹腔处有一个小小的机关,景深趁着守卫们不注意,偷偷把机关打开,取出其中的字条。
他一眼就认出了字条上的字迹是出自司徒蒙之手,纸条上说,他们已经找到了攻入这里的办法,问他情况如何了,有什么需要帮忙,何时可以攻进来?
景深弯了弯嘴角,他找到了火机关老鼠身上自带的炭笔,在字条背面写下了自己的对策。
然而就在火机关鼠带着字条离开没多久,扬州知府与一直藏在暗处的黑商、还有李家兄弟一起出现在了地牢中,知府终于想起来要审问他,让手下取来烧得通红的烙铁,准备往景深的身上烙去。
衣服被拉扯开来,景深腰间藏着的一个牌子露出了一点边角,景深正要佯装挣扎把牌子遮住,却被眼明手快的知府看见了,他立刻叫人把牌子拿出来,守卫把牌子递到他手上。
扬州知府接过牌子,定睛一看,竟然是代表大周皇子的玉牌,整个人惊得呆愣了一瞬,旋即下意识地想把景深放下来。
“慢着!你在做什么?竟然想把他放掉,你疯了?!”
黑商怒喝的声音萦绕在耳边,扬州知府双手颤抖着拿住玉牌,一张老脸快要哭出来,“这是皇子!皇帝的儿子!我们这样把他绑住怎么行?!”
黑商与李家兄弟听了他的话都顿了顿,前者沉下脸说道:“正因为是皇子,我们更不能将他放走。囚禁皇子是什么罪名?你以为把他放了,他就会感激你么?不,不会,他只会带着江南总军营的大军把我们都抓起来砍头!”
知府怔怔的听完了他的话,冷静下来后他也意识到了,如果现在把人放走,以后只会被加倍地报复回来。
假装虚弱的景深垂着头听着他们的对话,明白到这下是无法善了了,就看是他们的动作快,还是他的动作更快,只要把人捉住劫持……是黑商还是扬州知府?到底是谁更好呢?
“将他杀了,毁尸灭迹,到时朝廷的人问起来,就说皇子从来没有在扬州出现过,我们也没见过什么皇子。”
黑商说着,从身边守卫腰间拔了一把刀出来,放在了扬州知府手上,“把他杀了,就什么麻烦也没有了。”
扬州知府双手握着刀柄,却还是觉得握不住,他手颤抖得厉害,刀刃在景深脖颈上比划了好几次,却还是没法下手。
“杀了他,”黑商一手搭着扬州知府的肩膀,在他耳边引诱着,“你不是一直想在主子面前立功,得到主子的赏识么?杀了他,主子就少了一个敌人,到时你想要什么金银财宝还是美人,主子都能给你……”
景深沉默等着,在扬州知府下定决心,一刀向他劈来时,他双手挣脱了绳子的桎梏,一手抢下知府手中的刀,踢了知府后背一脚,旋即拉住了黑商的手,反手一拧把对方的手拧断,再用刀架在其脖子上。
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待大家反应过来时,黑商已经被景深挟持住,扬州知府背后受了景深重重一脚,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方才听他们说话,景深就知道这几人里头,只有黑商的地位是最高的,就连扬州知府也要听他的话,所以才放弃了知府而选择挟持黑商。
然而这黑商却比他想象的要更寸一些,他被挟持后便大喊道:“不要管我!快杀死他!不能让他逃出去!”
扬州知府与李家兄弟半点同僚情没有,知府好不容易捂着胸口反了个身,他被踢的虽然是后背,可这用了内力的一脚仿佛把他的整个胸腔都穿透了,他痛苦地吸着气,气若游丝说:“捉住他……快!捉住他……”
李家兄弟也大喊道:“把他杀死!不要留手!我们不能让他出去!”
黑商变成了摆设,根本起不了威慑的作用,景深用刀挑了黑商的手筋与脚筋,把人扔在一边,拿起刀与周围的守卫们缠斗了起来。
知府与李家兄弟在守卫们的保护下退到了牢房之外,景深深知这次一定不能放他们离开,也用上了十成的功力与守卫们缠斗,然而知府府中根本不缺打手,他刚杀了一拨,马上就有新的补上,甚至连穿着火机关铠甲的护卫都来了。
眼看着知府和李家兄弟就要退至门口,从牢房大门出去,外头轰隆一声巨响,随后是兵器交战的声音,知府与李家兄弟退到门口就要出去,下一刻却满脸惊恐地退了回来。
景深眼中大喜,他知道这是援兵来了,手上的动作愈发凌厉。
须臾,一队整齐的火机关铠甲战士从地牢门口进来,火机关兵器一通乱打,地牢中大半的守卫被打倒在地再无反抗之力。
知府反应极快地想要挟持景深作为盾牌,但景深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留在原地被他捉住,刚才混乱时他从地上捡了不少漏,如今双手拿着火机关兵器,背后还背了两把。
一见扬州知府靠过来,他还不待知府反应,就把扬州知府人给控制住了。
黑商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扬州知府被景深反扣住,李家兄弟也被突然冒出来的铠甲战士给捉住,手下全部被控制住了。
司徒蒙这才带领着第二批铠甲战士从地牢大门出现,手上拿捏这知府与黑商、李家兄弟的罪证。
而另外一边,司徒礼传信过来,告诉他们储存倒卖火机关油的仓库已经找到了。
人证物证俱在,扬州知府、黑商与李氏兄弟的罪证一桩桩罗列出来,周氏提供的证据几乎囊括了所有他们勾结的罪证。
扬州知府落马,新的知府还未找到,宁山县知县刘大人暂代扬州知府一职,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将司徒蒙等人私自使用军用火机关兵器的证据抹掉。
“我会利用军营曾经的出战记录代替司徒庄主私自使用火机关兵器的证据。”简统领与刘大人说。
“那就麻烦简统领您了。下官这边也会趁新人知府上任之前把知府府上的证据抹掉,到时统一口径。”
简统领“嗯”了一声,“有劳刘大人了。我也会让姐姐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这边简统领与刘大人为了让司徒蒙从私自动用军用火机关兵器的罪名中洗脱出来,另一边,景深将消息传递回京城,皇帝立马派出钦差大臣协助景深办案,同时正式提拔宁山县知县刘大人为扬州知府。
宁山县知县一职暂时空缺,由上届榜眼,一个小年轻来担任。
至于这位小年轻之后是如何成了司徒蒙的头号迷弟,那就是后话了。
再说回倒卖火机关油一案,其中牵扯极深,景深与钦差大臣越查下去,越觉得心惊--几乎半个江南的火机关作坊、知县等都或多或少参与进来,李氏兄弟负责从中穿针引线,原扬州知府则为他们的交易大开方便之门,欺上瞒下。
而黑商则提供火机关油,这些火机关油的来历,却又是从扬州知府每月朝廷发放的份额中扣下来的--
朝廷每月都会给每州知府发放火机关油,由知府属下的火机关司以较低的价格售卖给百姓。这是大周国内火机关油流通的唯一被官方承认的途径。
当然,每个人能买到的火机关油都是有上限的,但像司徒蒙这样的地主、大型作坊等,则利用自己人的份额加到自己的份额里,这种火机关油份额的交换是朝廷默许的,只要不出格,朝廷一般不会追究。
然而黑商他们倒卖的方式,就是克扣下这些由朝廷发下来的大份额的火机关油,倒卖给需要的人。而火机关司如今贩卖的火机关油,则是掺杂了大量杂质的劣质品。
而且他们不仅倒卖朝廷发放的火机关油,到了后期,他们已经不止于国内火机关油的倒卖,甚至把手伸到了大周周边的国家,其中就包括了两个本就对大周虎视眈眈的小国。
尽管大家不认为这两个小国家能对大周造成多少伤害,但将自己国家本身都不怎么够用的消耗品倒卖到国外,这就引起了许多人的反感:大周虽然幅员辽阔,但国内能产出火机关油的地方很少,基本上都是从北原进贡的,其自身的火机关油储量十分贫瘠。
江南火机关油倒卖一案,以一大批江南富商与官员落马、扬州府大换血而告终。
景深完成了任务,待身体养好,便到了回京的时候。
上次的囚禁与突围,令景深受了不少伤,尽管他的伤不算太严重,但终归是有人心疼的。
司徒蒙虽然气他不事先与自己商量一下就自己深入龙潭虎穴,但一来这是皇上的密旨,他本没有资格知道,二来要做的事业已经做了,再去追究也没什么用,只好表面上假装生气,但还是事事顺着景深。
司徒蒙亲自去给景深熬了伤药拿到房中,景深正睁着眼睛躺着。
一听见司徒蒙进门,景深便夸张地哎哎叫着,“蒙哥哥,我好痛啊!哎呀,要痛死我了!”
“干脆疼死你算了!你不是很会逞能么?还布下陷阱让人来捉你,你真以为自己是猫,有九条命?!”司徒蒙一想到当初听到他失踪的消息时自己快要吓死,就觉得此人简直令人气愤。
“这不是因为怎么也找不到关键证据么?不这样做,可能到现在我也没法把他们一网打尽……”景深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随后想到什么,由装起了可怜,“蒙哥哥别生我气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司徒蒙气道。
“哎呀!我肩膀好痛啊!胸口也痛!痛死我了!”
司徒蒙着急道:“怎么喝了药还疼?不是说这药是止痛药么?是不是伤口又裂了?你别动,让我看看……”
他扒着景深要检查伤口,后者却被他碰到了痒出呵呵笑了起来。
“别笑得那么用力,小心伤口!哎--”正说着话,景深突然抱住了他,下巴枕在他肩膀。
司徒蒙刚想动,却听见景深闷闷地说:“别动,让我抱抱你。”
司徒蒙不动了,他抬手轻轻拍了拍景深后背,“不痛了?”
“痛……所以要抱着你。”
司徒蒙轻笑了一声,“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