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渣味儿(四月一日) 第70章

作者:四月一日 标签: 近代现代

  张鹤全无防备,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发小心里都在想些什么龌龊念头。他的双眼依旧平静,稳得没有起伏。

  他问纪峣的话并没有恶意——他身为一个直男,根本不知道身为同性恋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他闹不清他们是怎么想,只是听到纪峣说“结婚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于是以为纪峣转性了,想结婚了——以他的直男思维来讲,这就等于纪峣在说,他是能直回来的。

  纪峣自嘲地笑了笑:“张鹤,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也挺想直回来的。”

  张鹤皱眉:“不行?”

  纪峣摇头:“一点也不行。”

  说出来可能没人信,明明纪峣已经对他出柜了那么多年,可他们之间,却一直没有好好的,正儿八经谈过这个话题。

  大概是两人太过熟稔,说这些反而尴尬,错过了时候,事后再提,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一来二去,就别别扭扭了那么久,横亘成了一根刺。

  张鹤不知道纪峣是怎么想的,反正他先开始是觉得难以接受,做好心理建设以后,纪峣已经开始浪了。于是他又觉得恨铁不成钢,光顾着教训纪峣别太浪,却忘了跟他具体讨论下成因——他潜意识里觉得,纪峣大概是好奇,尝新鲜,等他玩厌了足够成熟了再好好跟他谈谈。

  结果纪峣忽然闷不吭声地出了国,他当时才跟徐叶叶分手,着实消沉了几天,紧接着温霖就连夜跑到他住的地方,问纪峣去哪了。

  他都懵了,回家一问,才知道纪峣跑了。他打电话把纪峣骂得狗血淋头,纪峣笑嘻嘻地说国内的桃花债太多,他出国避避风头,还叮嘱他照顾好彼此的爹妈。

  当时张鹤一想这家伙身边的修罗场,立刻信了,告诉纪峣家里有他,让他放心,不过别浪太过,小心得艾滋。

  结果一晃四年就过去了。

  纪峣这几年用行为表了态,不行,不行就是不行,他就是爱男人,风流快活最重要,成熟了也没用,长大了也没用。

  在纪峣这次给了他正面反馈后,张鹤心底那最后一丝期盼也被击碎了。

  他长吁了口气,身子往后仰,靠在床柱上,闷了一会,表情很消沉,搞得纪峣都有点不安了——这人面对发小时,从来都很怂——结果半晌后,张鹤沉思着,用一种郑重的口吻缓缓道:“咱们俩没联系的这两年,我想了很多,觉得在对你的态度上,我也有错。”

  纪峣瞬间惊了,那点伤春悲秋的小心思都来不及惦记,扑过去担心地问:“张鹤你怎么了?”

  张鹤扭头,深深看着他,声音很低沉,两条硬挺的眉毛皱着,眉心都挤出了两道皱褶:“……我是不是对你不太好?”

  这个男人沉默冷淡,活得直率而粗糙。虽然有个聪明的脑子,然而直线的思维,让他注定不会有什么玲珑心肝,他理所当然地觉得,既然我是这样,那纪峣也是一样。

  他作为大哥,秉承着绝对公平的原则,分配到手的资源通通一人一半,只要他有的,纪峣都有。

  可也就这样,不能更多了。

  他从小就弄不清纪峣在想什么,其实小时候他们俩并不是聊的太来,他只是习惯性把纪峣带在身后——聊不来也没什么,毕竟大家都是这么过的,谁还非得当个知音姐姐还是怎么——他忽略掉了纪峣在漫长的成长期里,有关情感的所有诉求。

  以前他总是不耐烦,冷眼瞧着纪峣一个大老爷们整天想东想西,还一副把谈恋爱当事业的架势,他是真闹不懂。

  他觉得那是瞎矫情。

  男人抬起宽大的手掌,像是想要像从前一样揉揉纪峣的头发,转念想起来他们都大了,那只手掌转而落在自己的脸上,狠狠搓了两下:“我不是烦你——虽然你有时候确实有点烦——但是……啧,我是说,我就是这个个性……”

  纪峣出国后出了一次意外,虽然一半是纪峣自己作出来的,然而张鹤匆匆赶到美国后看到对方躺在病房中时,还是恨不得把那几人渣给宰了。

  一半是忧心一半是恼怒,他们在病房里吵得天翻地覆,他本来想揍纪峣一顿的,不过看那家伙的狼狈样,还是没下得了手,彼此撂了些狠话,他就这么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其实他只气了一个礼拜,可纪峣居然再没有联系他了,他这下是真有点火了,又拉不下脸去主动找纪峣,所以两个人一直犟到现在。

  昨天听说纪峣要来,他吃完饭以后去买了周黑鸭,然后回房间重新铺上了地毯。

  铺地毯时他想,算了,跟一个二百五怄什么气,算了算了,就当让着他好了。

  所以还是他先低头吧。

  纪峣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

  让他纠结多年的那些不甘、渴盼、欣羨、彷徨,伴随着他那畸形的见不得光的心思,通通被张鹤的这句话抹平。

  足够了。在这句不算多么温柔的话里,他已得到了足够的安慰。

  这世界上,有那么一个人,哪怕只说了一句话,就能抚慰因变态而扭曲的心灵,让人心满意足,热泪盈眶。

  纪峣从来没有这么深切地体会到,他所深爱的、珍重的、渴望的这个男人,究竟有多好。

  上次在美国他们吵架那次,其实他撂完狠话就后悔了,之后一直撑着没有找张鹤,不是因为抹不开面子,而是他怕。

  他真的……真的……好怕。

  趁着发小将脸埋进手掌的空隙,纪峣俯下身体,跪在他脚前,小心翼翼地仰望男人的面容,样子虔诚得近乎卑微。

  等张鹤抬起头,就看到他咧嘴一笑,仍是一贯没心没肺的样子:“都他妈这么掏心掏肺,就差没扒皮拆骨让我吸你的血了,还不够啊?张鹤,你他娘的还没当够爹啊?”

  他们没有血缘,说白了,只不过是“邻居家的儿子”这种关系而已,张鹤没有任何义务为自己做什么——更何况,他为他做的还不够么?

  张鹤不过比他大了几天而已,就从小被要求要照顾他,好吃好玩的都要紧着他,张鹤习惯了,竟然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在察觉到他出现问题时,张鹤的反应永远都是检讨自己“是不是我做的还不够”,而不是“你想得到的太多了”。

  可这是不对的。

  做人不能贪得无厌。

  这个人,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去担负另一个人的人生。

  喜欢一朵花,是把它摘下来;而爱一朵花,是给它浇水。①

  喜欢一个人,是把他弄到手;而爱一个人,是远远避开他。

  他为他付出的,已经够多了。

  他心里的想法很文艺很伤感,然而张鹤这个人……注定是跟这些东西搭不上边的。只见发小闻言点了点头,说了声也是,然后瘫着脸开始卷袖子。

  纪峣:“?????”

  等等,大哥,你要干嘛?

  张鹤一边卷袖子,一边心平气和地说:“虽然我觉得爷们之间就该杯酒泯恩仇,不过你是娘炮,不算——所以我刚才才跟你在那磨磨唧唧这么久——娘的,出国一趟胆子肥了是吧,一跟我犯蹩就蹩了这么多年——我承认我有错,刚才我已经检讨完了,毕竟上次咱们见面不太愉快,给你的小心肝留下了阴影真是不好意思。”

  纪峣:“………………”

  他看着张鹤慢悠悠卷完袖子,又开始活动拳头,指节拉扯时噼啪作响,他整个人都怂成一团,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张鹤仍旧不紧不慢:“那么,现在,咱们聊聊你上次说的那句话。”

  纪峣背后的寒毛一炸,整个人猫一样从地上弹起,向着门口方向冲了过去。然而他快,却抵不上张鹤这个吃希望精(注:猪饲料,让猪长得高高壮壮,吃过的猪都说好)长大的怪物,长臂一伸一拽,就拎着纪峣的颈子把人提溜了回来。

  纪峣:“…………”

  纪峣怂着脖子生无可恋,气息奄奄,觉得自己大概药丸。

  此时两人都在靠床的地毯上,一个坐着一个被拖着,张鹤捏着纪峣的后颈,直接将他的脸按进床铺里摩擦,额角青筋突突直蹦声音难得咬牙切齿:“你上次说的话,老子还记得呢——敢说我贱?敢叫我滚?嗯?能耐了啊纪峣,还敢吼我呢?嗯?”

  他每“嗯”一次,手腕就用力,把纪峣往下怼一分,纪峣趴在地毯上,后脑勺被按着,整个人动弹不得,四肢疯狂扑腾,就像一个大写的青蛙乱舞.jpg。

  “嗷嗷嗷嗷嗷嗷哥!我错了!我错了嗷嗷嗷嗷!”他的声音陷在被子里,闷闷的,听起来真是……特别特别的惨。

  张大魔王不为所动,仍旧瘫着脸按着纪峣使劲摩擦:“还有下次么?”

  “没了!哥!大爷!爸爸!我错了放嗷嗷嗷嗷嗷嗷——哎哟我操你个王八蛋——你他妈吃菠菜了么老子要窒息了!”

  “王八蛋?你说谁是王八蛋?”

  “哎哟我操——我!我是王八蛋!”

  “想操谁呢你?”

  “你!——嗷嗷嗷嗷嗷嗷哥我错了我错了你操我你操我!”

  “再说一遍?”

  “窒息了要窒息了——谁都不操行了吧!你是不是爷们啊这么娘——嗷嗷嗷——”

  楼下正在娱乐室打麻将的四位长辈,听到纪峣隐隐传来的惨叫,特别淡定。

  “峣峣被阿鹤收拾了。”张父悠悠打出一个幺鸡,顿了顿,侧耳仔细听一会儿,又乐不可支道,“好像还挺惨的。”

  纪母冷哼一声:“没打折他的腿已经够意思了。”说完一摸牌,喜笑颜开,“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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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这句话不是原创,原句是什么忘记了,很多很多年之前,嗯,大约初中时在QQ空间里看到的——是的没错QQ空间——当时惊为天人,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特地抄在了笔记本上2333

第87章 Chap.5

  随着时间的推移,纪峣回国后的生活,也逐渐迈上了正轨。除去开车时对A市越来越销魂的路况很不适应外,其他的可谓是如鱼得水,尤其是美食和男人。

  而有的时候,它们可以混为一谈——比如现在。

  纪峣斜睨了眼坐在对面的温霖:“温少爷果然变化不小。”

  温霖笑盈盈地帮他擦他那边的桌子,闻言抬头:“嗯?”

  纪峣环顾四周,再也憋不住笑意,昂起下巴点了点:“几年不见,你可是接地气多了,以前你什么时候带我吃过这种苍蝇馆子啊。”

  这话没错,纪峣从学生时代起就不太爱跟温霖玩,有一个原因就是温霖太他妈讲究了。

  跟父母是中专毕业直接进厂的纪峣不同,温霖的父母在下海经商前,算是高知。有文化,又没蒋秋桐父母那么有文化,因此,他们家就带着点欲拒还迎的保守味道。

  温霖是饱受宠爱长大的,也是饱受期待长大的,他的父母像所有中国的中产阶级家庭一样,力求让他事事完美体面,像大家还没发家那会儿,温霖很多做派,是别的小伙伴挺别扭的。

  嫌他装。

  少年时代,温霖的绰号“温少爷”也是来自于此。

  不过他人好,脾气性格也不错,再加上他只在纪峣面前偶像包袱格外地重,因此朋友不少,大家都挺喜欢跟他玩的。

  大概是家庭环境不一样,温霖对路边摊小吃街一类的地方很是不屑一顾——他的龟毛让他每次泡纪峣的时候,去的不是顶层旋转餐厅就是水底浪漫自助。

  ……虽然温霖后来曾经向他坦白,那是年少时面对暗恋对象的装逼。

  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这种口味偏好好了那么一丢丢,但是对于纪峣一个就爱吃点周黑鸭小龙虾的人来说,还是吃不到一块去。

  结果这次温霖居然把他约到了苍蝇馆子!

  ……他简直要觉得温霖是换了一个芯子了。

  温霖笑:“偶尔吃点地沟油有助于提升免疫力,增强消化系统的耐受性。”

  纪峣第一次听温霖眼睛都不眨的胡扯,新鲜极了,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直笑。这目光太明亮,本来温霖挺镇定自若的,被盯着看了几秒,忽然把头往一旁偏了点,避开了纪峣的目光。

  纪峣觉得这反应怎么这么有意思,索性托着腮帮子,直勾勾地盯着温霖瞧。

  温霖被看了好几眼,眼神怎么闪躲都躲不开,忽然有红晕漫上他白皙的面庞,如同一抹淡淡的烟霞。

  纪峣笑喷:“不是吧!?你害羞了!你多大了还害羞!”

  不说还好,越说温霖面颊越烫,他恼怒地用手挡住越来越红的脸,别开视线不看他。纪峣笑眯眯的,抬筷给对方夹了块红烧兔肉:“别啊,真刀实枪干这么多次了,还脸红,敢情上星期把我按在办公室操的不是你是吧?你说你让我说你纯情呢还是无耻呢?”

  嗯,不错,上周末温霖借口加班,把纪峣骗到了他的公司,然后将人绑在办公椅上吃了顿爽的,气得纪峣一晚上没搭理他。

  温霖停了一会儿,等脸上热度下去了,才把脸转回来准备吃饭。他特认真地回了一句:“我从没觉得自己纯情,也不觉得自己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