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糖鸡蛋 第11章

作者:西西特 标签: 幻想空间 近代现代

  “村里不太平。”陈砜避开他的问题,“你今天最好躲一躲。”

  梁白玉“哦”了声,离他更近,呼出的气息喷洒在他薄薄的唇上:“那明天呢?”

  “明天的事,明天说。”陈砜后仰头,一板一眼道。

  “有道理。”梁白玉的眼睛弯成月牙,“那你带我回家吧。”

  陈砜愣住。

  “改变主意了?”梁白玉笑容不变。

  “不是。”陈砜转过身,“走吧。”

  梁白玉跟着陈砜上了山,他什么生活用品都没带。

  陈砜进门就给梁白玉打水,让他洗手。

  梁白玉途中摔了一跤,手上擦伤了,伤口里还有细泥和碎草屑,他把手伸进翘皮的蓝色塑料盆里。

  陈砜将毛巾放到旁边,自己忙去了。

  梁白玉洗好手,无所事事的找了个凳子坐着,没一会就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他是在一阵饭香里醒来的,意识清醒了,身体却懒得动。

  直到陈砜喊他吃饭。

  陈砜没上桌,他端着碗去屋里照顾他爸。

  梁白玉一个人吃的午饭,他只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逗脚边的小黑狗玩。

  “你和我很熟吗,就往我这凑。”梁白玉伸出一只脚,不轻不重地踢了踢它,“怎么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小黑狗两只爪子搭在他被树枝刮花的皮鞋上面,脑袋蹭他裤腿。

  “讨好我做什么,”梁白玉弯腰,做出要抱它的手势,却只是摸了摸它,“傻狗。”

  屋里传出清脆声响。

  小黑狗冲着关闭的门叫个不停。

  梁白玉安抚地挠挠它的下巴,站起来往外走。

  “啊呀,”他停下来,自言自语着说,“我得把我自己吃的碗洗了,不然多不礼貌。”

  陈砜不清楚门外的事,他把墙边的簸箕笤帚拿过来,清理地上的碎片和饭菜。

  “我叫你别去找他了,你倒好,跑下山替他出头。”陈富贵气得直拍桌子,“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还把人往家里带,你可真了不起,儿子,你厉害啊,”陈富贵笑出了声,他把柜子上的日历本砸出去,“你现在就给我挖坟去!我死了一了百了,省得看你犯蠢!”

  陈砜将日历本捡起来,擦掉上面的饭粒。

  “你从小到大扯过几回谎?啊!”陈富贵一张脸青里泛灰,“现在为了那么个人,一次扯几个慌,你就不怕你妈从地底下跑上来骂你?”

  陈砜扫好地,开了口:“他是无辜的。“

  “你又知道了?“陈富贵看儿子的眼神像看一个往火坑里跳的盲人,他心惊肉跳,很不安,“那孩子说的你就信?你们是认识几十年了还是几辈子了啊,知根知底什么都一清二楚?”

  陈砜提着簸箕往门口走。

  陈富贵气过了头,不乱吼了,他冷哼道:“别想你老子我跟你串通一气,等村长来了……”

  “爸,这不是小事。”陈砜绷着脸打断,“你不帮我,他会被带走。“

  “带走就带走,真不是他干的,派出所的人自然会放了他,轮不到你救苦救难普渡众生。“陈富贵说。

  陈砜摩挲草编的笤帚把手:“我怕派出所的人还没来,他就生死不明。”

  言下之意是,遇害了,尸体都找不到。

  屋里寂静无声。

  过了好一会,陈富贵说:“叫他进来!”

  “过会儿。”陈砜打开门,“他还在吃饭。“

  末了说:“我去给你重新盛一碗。“

  “谢谢爸。”

  陈砜关上门时说了一句。

  陈富贵瘫在床头,细想去年给祖宗上坟的时候是不是少磕了头,老陈家才会招惹那尊煞星。

  不行,他还得再撑一撑,必须把儿子拖离火坑。

  明年就给儿子张罗对象,把婚结了。

  陈砜没在堂屋见到青年,他快步出去,循着水声去厨房。

  梁白玉在洗锅,灶台上都是水,乱糟糟的,他回头看陈砜,娇软着笑:“我把碗洗了,顺便洗一下锅。”

  陈砜走到水槽边,把笤帚里的垃圾倒进桶里:“放着吧,别洗了。”

  “噢。”梁白玉很识趣的退开,“你家洗锅的东西挺好用的。”

  “是晒干的丝瓜瓤。”陈砜说。

  梁白玉拿抹布擦手上的水迹,灶台那里响起男人的问声,“为什么不吃了?”

  “饱啦。”梁白玉把抹布放下来,“那我就……”

  “锅里还有汤。”陈砜突然出声。

  梁白玉走到他背后,踮起脚在他左耳的阻隔扣上吹了口气:“你确定?“

  “喝点吧,暖暖胃。“陈砜揭开灶台上的另一个锅,清淡的菜汤味扑了上来。

  汤里就一点青菜,指甲盖大小的生姜,没别的了。

  陈砜盛了一碗汤放到灶台上:“温的。“

  梁白玉端起来喝两口,他放下碗,从口袋里拿出那串蔫了吧唧的山芋藤手链。

  陈砜正要给他爸盛饭,手就被拉住。

  说是拉,不如说是挑勾。

  就用的一根手指。

  梁白玉把山芋藤手链戴到他腕部,松松的打了个结,笑得满意又好看:“送你啦。”

第9章

  那串山芋藤手链被陈砜放在了橱柜最上面,他手糙,劲儿大,把它取下来的时候很小心,生怕它断掉。

  陈砜看了它一会,转身带上门去父亲那屋。

  夜里陈富贵要解小便,打地铺的陈砜立刻爬起来,搀他去墙角的尿桶那里。

  陈富贵的身子骨原先很不错,他是去年给人修房顶时摔了下来,自己也不当回事,拖着不去县里看医生,随便吃了点药。

  到年底人就不行了,天气一转变哪都酸痛,现在他根本做不了重活,走个路都难。

  “咳……咳咳……”

  陈富贵咳得厉害,小便洒得到处都是,他狼狈又无力,真的老了。

  儿子还没成家娶妻生子,他这个当爹的就已经成了累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抱一抱孙子孙女的那天。

  陈富贵想到梁家那个孩子,脸色一沉,当务之急是阻止儿子跟对方有更多交集。

  “那杨家闺女……肚子里有墨水,是个文化人。”陈富贵回到床上,五脏六腑像漏了哪,喘气困难。

  陈砜拿抹布给他擦裤子上的尿液,发现味道很重,面积不小,便去衣柜里找新裤子。

  陈富贵闷咳了会,朝地上吐出一口老痰,他瘦黑凹陷的脸泛青,嗓子里“嗬嗬”作响:“你不是爱读什么张爱玲写的书吗,还有那三毛的,你一个人看,遇到不懂的只能瞎琢磨,不如和她多交流交流。”

  煤油灯里的油要烧完了,水泥墙上是陈砜翻找衣物的影子,比平时还要沉默。

  “我寻思她人很不错,一点都不介意你自身的问题,对我也客客气气。”陈富贵自顾自的说,“这样的小姑娘很难得。”

  “这座山又深又冷,等我不在了,你就是一个人了,总得有能交心的朋友吧。”他说着,配合儿子抬腿,穿上干净的新裤子。

  陈砜将脏裤子放一边,拉了拉被子:“爸,很早了,睡吧。”

  陈富贵这几天发过火,好话歹话也都说尽了,刚才又掏心掏肺语重心长的讲了一番,见儿子还是不开窍,倔驴一样,他倍感疲惫,还有对梁白玉的怨恨。

  以及忌惮。

  虽然陈富贵目前还没跟那孩子打过照面,可他认识对方的父母。

  尤其是他母亲。

  她是当时一代人心里的神女。

  那会儿陈富贵是个年轻小伙,他混沉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回忆之色,很快就被凝重的情绪覆盖。

  几十年前,一只命里带煞的凤凰飞进了这个封闭的村子,生下一只小凤凰。

  几十年后,小凤凰回来了,他不属于这里,也会给这里带来祸灾,就和他母亲一样。

  其实那件发生在村子里的陈年旧事,一直住在山上的陈富贵知道的不多,个中细节真相都不太清楚,但他就是这么认为的,他坚定梁家后人的归来,是命运为当年事写的后续。

  陈富贵的眼前晃过很多画面,清晰的模糊的,亮的灰的暗的黑的,他忽然生出一股寒意,一把老骨头打了个哆嗦。

  没过多大会,他就扛不住的陷入沉睡,进了梦乡。

  那里有旧人旧事在等他。

  陈砜出去打水洗裤子,肥皂刚拿出来,他就听见了一声重响。

  是从他屋里传出来的。

  陈砜把肥皂塞回塑料袋里,手在盆里甩两下,他拿着煤油灯大步走到屋前,撩开帘子,扣了扣木门。

  屋里有痛苦的呻吟,若有似无的,在深夜听起来能把人心窝最柔软的那块肉钩扯住。

  陈砜反应过来时,手已经拧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一幕在光晕下显现。

  青年趴在床边,两只手垂在下面,正在够地上的手表,他从头到脚都太柔弱,像是既能仍人随意蹂躏,却又遥不可及。

  陈砜走近,弯腰去捡那只手表,青年的指尖碰到了他,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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