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也问他:“你怎么还哭呢?”

  喻闻若眨了下眼睛,一大颗眼泪本来欲坠不坠地挂下睫毛上,这么一眨,掉了。“啪”一声,砸他自己手背上。

  迟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把电话摁掉了。

  喻闻若看着他点开微信,摁了语音,用一种非常欠揍的声音对着手机说话:“小可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我给你放假,好吗?带薪休假,你想休多久休多久。不要再打我的电话了,我快没电啦,没带充电器!”

  喻闻若:“……”

  虽然还是没有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条件反射地从包里掏出一根数据线给他。迟也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用。

  “没电了正好。”迟也干脆把手机关机,往兜里一扔。喻闻若低头一看,发现他手里攥着护照,里面夹了一张机票,边缘露出的航空公司logo和他的一模一样。

  喻闻若简单做了一个猜想:“你……来送我?”

  迟也:“送你能过安检送啊?”

  严格来讲,随便买一张机票就能过安检。迟也有很多粉丝都是这么干的,喻闻若毫不怀疑他也同样精通这种操作。

  迟也好像知道他想什么,突然笑了一声,把护照打开,亮给他看。里面夹着的那张机票货真价实,就是和他同一航班,乘客一栏写着“ye/chi”,目的地写着london.

  喻闻若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坐这一趟航班?”

  迟也很嫌弃地看着他,好像在跟一个智障对话:“北京飞伦敦一天也就两班。还有一班在凌晨。”

  也是。

  喻闻若听见自己心里“哦”了一声,然后他波澜不惊地接受了这个事。迟也坐在他身边,没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

  “没什么。”迟也还在笑,“就是你的反应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喻闻若看着他:“我什么反应?”

  “就是这样,没什么反应。”

  迟也很舒服地伸了一下腿。从他坐到出租车上开始,他脑海里就好像有一个背景音乐一样。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电视剧的高潮片段里。当他冲进机场,对着地勤人员说要一张今天去伦敦的机票的时候,对方很明显认出了他。从地勤的表情来看,她应该也以为迟也是在拍电视剧。但迟也真的掏出了护照,眼睛都没眨地就扫了付款码。

  等真的到了喻闻若身边的时候,他才觉得踏实了。那段背景音乐消失了,他在真实的生活里。骷髅从镜中注视着他,然后重新生出了血肉。

  “只剩头等舱了。”迟也告诉喻闻若,“有点贵。”

  喻闻若突然站了起来,从迟也手里拿过他那张机票,去跟登机口的乘务人员说了两句话。那两个空乘是外国人,喻闻若跟他们叽里咕噜地讲英文,迟也听不懂,只看见最后喻闻若从口袋里掏了张信用卡出来,然后有个空乘拿着信用卡和机票走了。

  喻闻若折回来,重新坐在迟也身边。迟也凑过去问他:“你干嘛去了?”

  “升舱。”喻闻若言简意赅。他买的只是商务舱。

  迟也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这么高冷?”

  喻闻若没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伸手握住了迟也的手。“我在应激。”

  “什么应激?”

  “就是……”喻闻若搜肠刮肚地跟他解释,“小动物受到很大惊吓的时候,都会停在原地动不了。”

  迟也笑了:“你是小动物啊?你都快一米九了。”

  喻闻若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虽然不小,但也是个动物。”

  迟也任由他握着手,半晌,突然冷笑了一声:“我看你确实是动物,估计是条狗——三年五年就能忘了我,狗都没你忘性大!”

  喻闻若没说话,他突然特别用力地握紧了迟也的手。迟也眉头拧了一下,被他捏疼了。但他一声儿都没发,随他去。喻闻若好像终于缓过劲儿来了,短暂麻木的神经加倍地把看到迟也那一瞬间的情绪反馈给他。他沉默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眼前只有迟也在雪夜里越走越远的背影。徐穹问他你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伟大,但其实他刚才坐这儿就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其实是个傻逼。

  迟也说:“那巡演的话剧我不签了。”

  喻闻若沉着声音:“嗯。”

  “新戏试镜我也不去了。”

  “好。”

  “我以后赚不着钱,你养我。”

  “我赚就行。”

  “你也别问我会不会后悔。”

  喻闻若摇摇头:“没打算问。”

  迟也噎住了。来的路上他准备了一大篇话,就等着这个时候跟喻闻若说。他感觉有点儿像回到了16岁,那时候他要决定是不是到北京去跟着张念文学表演。而事实证明那是他一生做的最错误的一个决定。

  迟也觉得他可能就是永远找不到那个对的决定。失去喻闻若他会得到一种人生,追上喻闻若他会得到另一种人生。好像一切的事情都有代价,而他不够聪明,找不到跟人生等价交换的公式。迟也觉得自己总是无能为力,失去的永远都比得到的多。而最后他在这漫长的磨难里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无力才是永恒的。

  他曾经被碾碎过,他还将继续被碾碎。

  他曾经艰难地把自己修补,但后来他遇到了喻闻若,然后他们用自己去修补了对方。

  迟也不甘心地对他说:“我不是冲动,其实我都想好了。”

  喻闻若道:“我知道你都想好了。”

  迟也笑了,他被一种非常盲目的乐观笼罩。

  “我现在觉得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解决不了。”

  他话还没说完,一个空乘朝他们走了过来。这次换了一个中国人,手里拿着迟也和喻闻若的机票,对他们说,头等舱已经没座位了,所以不能帮喻闻若升舱。

  空乘做好了乘客可能会不满的准备,但没想到的是,眼前的男人笑了,转头看向了他身边的人:“那你先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迟也:“……”

  空乘给他们提意见:“或者你们可以上飞机以后跟身边的乘客私下协调。”

  喻闻若并不为难她,收起了他们的机票,笑着谢过了她。

  空乘微笑着指了指登机口:“头等舱和商务舱的乘客现在就可以登机了哦。”

  喻闻若点点头,跟迟也一块儿往登机口走。

  “最好坐我身边的是粉丝。”迟也一边把机票交给空乘,一边对喻闻若说,“这样的话应该会答应换吧。”

  喻闻若环顾了一下候机厅,压低了声音说:“有可能。”

  “什么有可能?”

  “你的粉丝。”喻闻若也把机票交给空乘,一边悄悄地用眼神示意了两个方向,“他们盯着你盯很久了。”

  迟也顺着他的视线转了一下头,果然看到了两个明目张胆在拍的手机摄像头。喻闻若叹了口气,习惯性地放开了迟也的手。

  迟也从空乘手里接过票根,若无其事地重新牵住了喻闻若的手。

  喻闻若提醒他:“在拍呢。”

  “拍呗。”迟也头都没回,大步地走向了前方。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番外这周就写~

  飞吧小也!

第110章 【番外一】 福星

  虽然嘴上说着让喻闻若别问, 但其实迟也到伦敦的第一个月每一天都在后悔。

  首先是小可的怒火。反正迟也自己都这么任性,小可也不管他了,说休假就真的休假, 手机一关, 什么事都不管, 于是迟也每天顶着时差打视频电话给各个甲方爸爸赔礼道歉。好在, 迟也现在根本也没几个甲方爸爸了。这边跪完,又打电话去给严茹跪。最后据阿芝跟他通风报信,说小可靠着在严茹面前辱骂迟也的不靠谱而跟严茹重归于好, 严茹欣慰她迷途知返, 她现在是立欣的艺人经纪总监。

  小可气消了以后跟他通电话,主要思想就是我们私人感情很铁,但是工作关系就此断绝。我个人祝福你追求爱情追求自由, 别的咱们免谈。

  迟也全程开着扬声器, 让喻闻若也一块儿来听听。喻闻若听了也不敢讲什么, 非常殷勤地给迟也做烛光晚餐, 挑了一首歌在音箱里放,歌词翻来覆去就是一句“what would you do for love”。

  其次是家里的怒火。迟也一开始根本不敢接李曼菁的电话, 挂了两次以后发现李曼菁直接在微信上把他拉黑了,赶紧又去找他爸滑跪。他爸也生气, 教训了他半个多钟头,说他不负责任,不考虑后果。怎么不想想他们两个在家里接到调查电话是什么心情。

  迟也这通电话听得才是真难受,但反而不愿意让喻闻若知道, 怕他有负担。迟良难得这样教训他,迟也一句都不敢顶嘴,就听着, 说到后来,听见李曼菁压着嗓子在那头说:“哎呀你老说这个干什么!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在那边吃不吃得惯呀!”

  迟良扬着嗓子就吼了一句:“别回来了!让他在外面饿死!”然后“啪”地就把电话挂了。

  迟也为这事儿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虽然嘴上说着他们一家都遵纪守法,问心无愧,但还是心里放不下。后来还是邱君则也跟他发信息起哄,说不得了,你私奔啦!两人才聊起来。邱君则说帮他去问问,后来还真通过他们那个名车俱乐部里找到了人,通了个气,说没事儿,喻闻若的调查结果已经定了性,黑名单也上了该罚的也罚了,就是例行打个电话,不会把迟良夫妇怎么样。邱君则跟他吹牛,说喻闻若这个事儿他办不了,但迟也以后正常出境入境他还是能打包票的。

  邱君则调侃他:“我总得让你受了委屈能回娘家吧?”

  嘴虽然贱,但事儿确实办了。迟也感恩戴德,直喊爷爷。

  在这两件事以外,其余语言不通,饮食不惯和一点儿个人物品都没带来的不方便,每天都堆在一起,让迟也过得非常不幸福,跟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喻闻若一开始还积极带他出去社交。迟也好歹是巨幅海报挂在达诺尔总部大楼外面的人,不愁别人不认识他,以前工作中遇到这种场合也有很多,英语不好根本不怕。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那些都是喻闻若的朋友,迟也也很想知道他们都在笑什么,聊什么,一次两次,他就不高兴,不愿意去了。整天闷在家里,动也不动。john和katherine整天都在问什么时候能和迟也见一面,喻闻若看他这个状态,只好一再搪塞,以后再说。

  整个春节,迟也都是在这种惨淡的气氛里度过。直到《冷枪》终于播出,严茹给迟也打电话说赶紧回国宣传,他才跟打了鸡血似的,马上跳起来订了下个礼拜的机票。

  他这边打了鸡血,喻闻若就颓了。他本来每天固定出门三四个小时,去新房子那边看装修,现在也不去了,天天在家守着迟也,又开始放那首《what would you do for love》,就怕迟也回国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等到送迟也去机场的时候,喻闻若非要给他看一个设计图,是他们新家门口的牌子,上面花体字母绕着,写了“griffith and chi‘s”,然后眼巴巴地跟他讲,等他回来,这块牌子应该就能做好了。

  虽然迟也还没说他什么时候回来。

  迟也亲了他一口,下车的时候跟他说:“把我的名字放前面!”

  迟也一下飞机,让满机场的粉丝堵了个措手不及。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能有这么多粉丝,差点让人堵得出不了机场。阿芝好不容易把他从人群里捞出来,上了车才跟他说,这都是《冷枪》播了以后来的粉丝。

  “哦,现在不叫《冷枪》了。”阿芝告诉他,“现在叫《黎明中的枪声》。”

  迟也莫名其妙:“为什么改名啊?”

  “茹姐找大师算过了,说冷枪这个名气不吉利,所以才一直播不了。”

  迟也:“……”

  阿芝啧啧称奇:“哥,你别说啊,有些事儿真的很神奇!茹姐建议片方那边把名字改了以后,没多久就播了!而且一下子就火了!那大师说这剧有福星,你猜最后算出来这福星是谁?”

  迟也干笑了一声:“总不能是我吧?”

  “就是你呀!”阿芝激动地方向盘都差点打歪,“你想,你拍的哪部剧不火啊?经历了这么多波折,在圈里依然屹立不倒!你还不是福星,还有谁是福星?”

  迟也:“……”

  阿芝年纪小可以原谅,但严茹竟然也忘了他有两年被称为票房毒药,说明是真的被这个大师下了蛊了。迟也心想还好他这两个月不在国内,否则真的很难讲清楚这大师是不是他的托儿。

  不过剧火了当然也是好事。迟也配合着跑了两个礼拜宣传,该露的综艺节目也都去露了个脸,又抽时间回了趟家负荆请罪,最后在回伦敦前又坐下来,跟严茹重新谈了谈合约。

  他跟严茹提出要求,国内的影视合作还是交给立欣,但以后迟也一年只接一部戏,原则上电影优先,质量优先。综艺不接,商务这一块也不再交给立欣,他也不接了。希望尽量能保证半年在国内,半年在伦敦。总而言之一句话,有戏拍就成,少赚点钱,多过一点自己的人生。

  严茹听完还觉得很感慨,很多艺人入行久了以后也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但真正做到的还是少数。得到名得到利都不容易,得到了以后要放下,就更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