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两袖临风
贺兰枫顿了一下才转过头，随即缓缓地道，“掠夺不是我们的本意，等等吧。”
他一开口大家便都觉得有些奇怪，虽说贺兰枫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异常，可他们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和态度少了往日的犀利。
“军团长他怎么了？”散会时部下偷偷问重清颜，“总觉得好像没有往常有精神。”
重清颜笑笑，“只是往返帝都连日奔波有些累而已，别多想。”
部下点点头，想想也是，虞淳的判决还没有下来，去给傅军团长的家属送遗物也一定碰到了很多困难，毕竟一场战斗只死了傅渊一个人，就算解释得再多，家属也很难接受吧。
将部下一一送走后，重清颜才敛起笑容露出担心的目光，会议室的门还敞开着，贺兰枫侧身看着墙上的边界地图出神。
重清颜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这个平日里敏锐得连巡逻兵的脚步声都能将他惊醒的最强军团长，此刻却对自己被人盯了这么久的事都一无所知。
他想了想笑着走进门，假装在贺兰枫身边整理文件，“今天天气还真不错，军团长您没回来的几天，外面一直在下雨。”
贺兰枫没有回答，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
重清颜顿了顿又道，“防空塔那边收拾得差不多了，我们打算招一些城里的人帮忙修建，Omega的力气太小，Beta又基本都有工作，可能会用到一些Alpha。”
“……”
“不过军团长您放心，我会让他们带上抑制环，避免和我们的士兵接触。”
“算了吧。”贺兰枫终于缓缓开口，“本来就是来帮忙的，都是圣蒂兰的居民，就不要戴抑制环了，规诫好我们的士兵就够了。”
重清颜一愣，贺兰枫的话没有错，他本来也没打算让大家戴抑制环，只是为了和贺兰枫聊天而已，只是他却觉得贺兰枫这番话中多了些以前不曾有过的情绪。
对了，这是从Alpha的角度思考得出的结论。
重清颜目光复杂地看着贺兰枫，虽然他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可他却好像猜到了贺兰枫此时在想什么。
「他说，他就算是死，也不想再看到你失望的模样。」
「梅利军撞击防空塔成功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已经做到最好了！明明你也没有料到梅利军的行动，却把一切错误都归结给了他！你只是不敢承认自己的无能！你以为傅渊很强吗？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强大是用怎样的代价换来的！」
「他是被你逼的！如果没有你，他根本不会送死！」
贺兰枫从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因为他坚信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可此刻他却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他不知道傅渊是实验体的事，但他清楚，自己就算知道了待傅渊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他从不觉得“过去”可以成为一个人逃避责任的理由。
但现在，他却忍不住在想，如果自己给傅渊多一丝宽容，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果断地选择用自爆来结束战争呢？既然有自爆的本事，那么阻止敌方靠近，拖到自己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不，不，他又陷入了错误的思维怪圈。
如果某件更难的A事能做到的话，那么简单一些的B事就一定能做到。
当初，他就是因为这么想，才会觉得傅渊既然都能让自己一个对信息素如此敏感的人做到抵御梅利大军，那么也就一定能救下防空塔中的137个人。
可其实，一件事难还是简单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不尽相同。
那如果，他在防空塔事件中没有苛责傅渊……不！不，他做不到，137条人命怎么可能就那么算了？他不是那么仁慈的军团长，傅渊是军人，就应该为自己的判断失误接受上级的批评，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就算这个人不是傅渊，就算军团长不是自己，也一定如此。
是傅渊太脆弱了才会承受不起自己的批评，可傅渊又并不是那么脆弱的人……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是他忽略了什么？
「我喜欢你。」
「那是你自己的事。」
不切实际的期待与毫不关心的漠视。
「你想守护的是圣蒂兰，而我想守护的是你而已。」
贺兰枫攥紧了拳，又在指尖触及手心的疼痛中响起一句话。
「你已经很擅长攥紧拳头了，所以偶尔，也可以试着学一学怎么放手。」
那是傅渊很久很久以前对他说的话了。
*
贺兰枫沉默的状况还在持续着，只是除了重清颜，没有人发现这一点，他只是比平时话少了，也少了些凌人的锋芒，对于绝大多数士兵来说，他只是变得稍稍和蔼了些。
贺兰枫视察了防空塔那边的工程进度，但重清颜敢肯定，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看了什么、听了什么，只是机械地完成某个工作罢了。
他心不在焉也没有注意到前面有人，直到他一脚踩到对方手中的扫帚，那人吓了一跳，看到是他后居然当场跪了下来，“对不起贺军团长，是我太不小心了，居然没有看到您！对不起对不起！”
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虽然是Omega，但没有穿军装，仔细看似乎比圣蒂兰的Omega要高挑一些。
“他是梅利边防城的俘虏，”重清颜解释道，“梅利军逃跑后留下了集中收容所中的Omega，您之前说先关着就一直没有处理，这阵子修复基地比较忙，我看他们闲着也没事，就让他们出来帮忙打扫卫生了。”
“这样。”
贺兰枫是完全把这些人给忘了，如果不是重清颜让他们出来打扫，又刚好被自己撞见，这些人或许会被自己关一辈子，又或者直到哪天两国战争结束，他们才会被人想起。
对于上位者来说，随随便便一个举动就能决定别人的一生，随随便便的一句话也能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放他们走吧。”贺兰枫说道，“如果有想留在圣蒂兰的，我可以向女王申请收留他们，想回梅利国的就给他们准备飞行器，送到最近的梦多伦城去。”
梅利军再可恶，错的也是那群Alpha，而这些一生下来就被当做工具对待的Omega他恨不起来，其他人也是一样。
释放梅利国俘虏这件事大家都没有意见，梅利国的Omega都是常年生活在收容所的，也不可能提供给他们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同样身为Omega，他们也不愿意对这些手无寸铁的Omega动手。或许梅利人就是料到这一点才会在弃城逃跑时把这些Omega扔下。
不过就算明知道对方的阴谋诡计，良心也让他们不得不上钩。
很快，梅利Omega们的意见便问好了，可笑的是，即便梅利军抛弃他们逃跑、即便梅利人将他们关在收容所里当成繁衍生息的工具，这些Omega仍然选择了回去，只有极少的几个人说想要留下。
贺兰枫没说什么，对于一个从井底被打捞上岸的人来说，比起明媚刺眼的阳光，阴冷潮湿的井底才是他们的舒适区，他帮不了所有人。
“愿意留下的就先在城里给他们租个房子，梅利国的Omega找工作或许会比较困难，别让人在城里饿死了。”
“是，”重清颜应道，“那天在城墙上看到的那个Omega说，他想留在军区继续帮我们打扫卫生。”
贺兰枫没有说话，也有可能他只是在走神，但重清颜连忙解释道。
“我本来也不想留他的，但是他说，他对Alpha的信息素十分敏感，在城市里很难生活，他不想依靠被人标记来获得自由，所以希望能够留在只有Omega的基地，哪怕把他关起来也好。”
重清颜也是听到这话才有所动摇，将梅利人留在基地的危害他自然知道，不过说到底对方能和梅利军通信的可能性只在万分之一，他也确实给对方做了测试，对Alpha信息素的抵抗能力的确弱的可怜。
同是Omega，他难免动了恻隐之心，加上对方又和贺兰枫的状况如此相似。
贺兰枫淡淡地道，“仔细盯着他，也不要让他和星野军的人有所来往。”
“是！”
这注定是不平静的一天，没多久他便收到了帝都那边传来的消息，追加烈士傅渊护国特等功，贺兰枫一等功，星野军暂并入圣蒂兰边防军，贺兰枫升为两军统帅。
这么看来贺兰枫似乎是升职了，但他很快就明白皇帝想用升职让他妥协什么。
虞淳暂且收押禁止任何人探视，第四军区虞司令作为圣蒂兰的军事顾问戴罪立功，直到战争结束再审理虞淳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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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虞建泰
消息是和贺兰枫的一等功勋章一同送来的,��能够被追加特等功的一般都是烈士，活人是很难有机会的，所以一等功勋章对于每个军人来说都绝对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但贺兰枫看着那熠熠生辉的勋章却没有戴,��而是顺手扔进了抽屉。
重清颜眉头紧锁，“皇帝怎么会让虞淳的父亲过来做军事顾问？他儿子刚被我们送进大牢,��又是通敌叛国这种大罪名,��不立刻判刑也就算了，竟然还让父亲过来代为立功？我是活在五千年前的皇权时代吗？”
贺兰枫轻笑一声。
他是不知道皇帝在打什么鬼主意,��让明显会记恨他的虞司令来做军事顾问,��还搞戴罪立功的把戏，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他似乎都没那么在意了。
无所谓,��来了就来了，见招拆招,��公文都下来了他反对也没有办法。
他已经没有对付之前星野军和虞淳时的劲头,��好像这些都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重清颜知道他最近是因为傅渊的事对什么都提不起劲,��外人看不出来,��还觉得他正是春风得意，可只有自己清楚贺兰枫最近的状态有多差，比起身体的消瘦，更可怕的是精神的萎靡，而他本人正在放任自己这么消沉下去。
他一直以为傅渊的苦心追求是不会有结果的,��因为贺兰枫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现在他却发现自己错了，贺兰枫也只是比寻常人更坚强而已。
“军团长，”他忍不住提高了些音量，“虞淳能因为和您的个人矛盾而做出通敌叛国的事,��他的父亲也未必好到哪去，如果他进了基地对您不利的话该怎么办？”
贺兰枫淡淡地道，“就算他在第四军区是司令，但在圣蒂兰他是军事顾问，我是两军统帅，他还能骑到我头上吗？”
重清颜心中着急，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在心中祈祷着虞司令一个人翻不出什么花来。
贺兰枫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还是拿起了电话，“哥。”
“虞淳的案子皇帝私下里已经审过了。”贺兰景坤一瞬间便猜到了贺兰枫的意图，毕竟能让他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给家里通电话的理由也没有其他了。
他平静地说，“皇帝没有让我参与这件事，所以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在你来帝都的这段时间，皇帝的侦查人员去调查了战斗现场，结论是他们不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能残留下一个完整的通讯器，并刚好是指认虞淳叛国的重要证据，而且他们似乎有证据表明，你在揭发虞淳的前一天晚上曾经离开基地去过战场，并且极有可能与梅利国的人见过面。”
贺兰枫不禁皱起眉，他当时也有考虑到假装从战场上搜到通讯器这点有些可疑，毕竟那片深坑已经被毁得什么都不剩了，但考虑到战舰中仍有未被完全摧毁的部分，以及指认虞淳的证据十分直观，便选择性忽略了这一点。
只是没想到就是这一小点的不自然就给了虞淳可乘之机。
不过，他们又是怎么知道自己和梅利军的人见过面呢？因为这一点一旦说出来，就会让证据的证明力下降，所以他当初才选择隐瞒，但是这一点应该不会有人发现才对，除非……那个梅利王子在他没有察觉到的地方留下了他来过的证据。
贺兰景坤听出他的沉默，继续说道，“皇室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你或许也被梅利人算计了。总之，因为他们的调查结果以及虞司令的陈词，皇帝现在并不信任你，但是考虑到你是戍守圣蒂兰边关的重要将领，虞淳的审核申请又是由圣蒂兰女王亲自书写的，所以他没有调查你，而是选择用秋后算账的方式先拖着。我和父亲认为，皇帝派虞司令去圣蒂兰，也是为了监督你。”
贺兰枫咬牙啧了一声，他不在意皇帝怎么看自己，也不在乎别人是不是怀疑他的衷心，他现在最在意的是虞淳会不会受到惩罚。
“那虞淳呢？难道真的就这么放过他了？”
“因为你和贺兰家的关系，皇帝不允许我们参与这件事，皇宫中希望圣蒂兰早日结束自治并入华和帝国的大臣有很多，他们不清楚你和贺兰家的关系，都希望皇帝能趁此机会换掉你，顺便卖虞司令一个人情。”
贺兰枫心底烧起一股无名火，“那傅家呢？他们也不出面吗？”
“那倒没有，傅司令多次和皇帝沟通，只不过皇帝一直让他稍安勿躁，等待调查结果。他是真的在关心傅渊，你离开傅家的第二天他就病倒了，失去长子，次子年纪又尚小，他现在也是自顾不暇，能帮上的忙有限。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正因为他的威望在，皇帝才会将虞淳关起来，禁止任何人探视。”
贺兰枫在听到傅司令是真的关心傅渊后稍稍安了心，“我知道了，哥。”
贺兰景坤听出他准备挂电话，又严肃地提醒道，“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言行，皇帝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虞建泰去圣蒂兰或许是自取灭亡，可一旦他留到了最后，走的那个人就会是你。”
“我明白了。”
贺兰枫沉下眸子，不知在思考什么，半响，他突然释放了信息素，似乎在确认着什么，但很快便将信息素收起，眸底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坚定。
*
虞司令在派遣令下来的第二天就赶到了基地，他毕竟是第四军区的司令，贺兰枫还是带队亲自迎接了。
虞建泰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憔悴了一些，但走进来时仍旧面上带笑意气风发，从容不迫的模样倒是真让贺兰枫刮目相看了。
“贺统帅，”虞建泰直接改了称谓，“今后在圣蒂兰还请多多关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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