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道 第23章

作者:阿堵 标签: 近代现代

  他这里脑筋急转,嘴上周旋,颜幼卿却是心头大惊。那站在段老板身后,一身翻领皮毛大衣加金边眼镜,左右睥睨不拿正眼看人的花花公子,不就是这些日子叫人时时惦记担忧的峻轩兄么?怎么看怎么拳头发痒,恨不得抓过来捶一顿。

  瞪着眼睛看过去,那边安裕容恰巧也望过来。隔了镜片瞧不出是何眼神,只见他唇角微勾,冲这面摇摇头,颇似鄙夷嘲讽之意。颜幼卿莫名觉得这动作是叫自己不要轻举妄动。实际上,便是他想要有所行动,亦心有余而力不足。手里的枪虽然指着段老板,然敌我悬殊,身陷重围,不过强装声势罢了。

  段老板不欲与王贵和废话,走到被挟持的广源商行总店管事身边,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小胡老板?怎么错走到我段某人的地界来了?”

  小胡老板明显欠缺胆色,两股战栗如抖筛,哆哆嗦嗦问:“你……你想怎么样?”

  这胡姓管事乃胡闵行本家堂侄。大东家派他跟过来,既为了监督全程,更是锻炼后辈之意。王贵和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人折在此地,叹气道:“段老板,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是我们糊涂,多有冒犯。阁下虽身在商场,然而素有豪杰之名,还望大人大量,不与我等计较。说到底,都是为了生意,伤了和气终归不好。往后大伙儿一起发财,低头不见抬头见,今日之事,请段老板高抬贵手,广源日后必有所报。”说罢,一扯颜幼卿衣袖,拿过他手里的枪,扔给对面的段二。

  段老板阴笑一声:“还是王掌柜痛快!正好,我这里人手船只没带够,先借胡大善人的船送一程。你们几位,且在洋人的大货轮上做会儿客罢。”说完一摆手,两个黑衣人上来将姓胡的管事与王掌柜绑了,拖到一边,又过来绑颜幼卿。知道他身怀武功,两人神情戒备,小心靠近。颜幼卿偷觑安裕容一眼,见他微不可察的再次摇头,遂不做挣扎,束手就擒。

  两个黑衣人把颜幼卿也拖到边上,安裕容忽上前道:“这人身上说不定还藏了什么暗器,待我搜上一搜。”一边说,一边弯腰伸手,往颜幼卿衣襟袖口内掏摸。

  颜幼卿双手绑在背后,感觉腕子上一松,正发愣间,却被对方就势捏了一把。醒过神来,嘴里狠狠骂道:“滚开!”

  安裕容笑嘻嘻直起身:“哟,小脾气还挺倔。”

  颜幼卿听他故意捏着嗓子说话,才想起今夜对方一身打扮,仿似特意做了伪装。若非熟识之人,多半认不出来。心内隐约有所猜测,却不得其意。依旧将双手背在身后,强忍住偷袭那段老板以为人质的冲动,老实坐在甲板地上。

  段老板正忙于指挥黑衣人,押着上船的伙计搬运银元与鸦片。段老板算盘打得精细,把王掌柜等为首者绑了丢给洋人,用广源的人手搬完东西,再用广源的船运送回去。每艘梭子船一个自己人拿枪盯住,不怕对方不听使唤。船不必行到御河码头,在提前看好的地方靠岸,自家大老板已经带人等在那里接应,万无一失。

  洋人虽毁约在先,却也不能太过得罪。一来生意说不定往后还要继续做,二来即便是走私鸦片的洋鬼子,叫洋人自己抓走是一回事,却不能死在夏人手上。尽管段老板恨不能搬尽鸦片,再把现银也统统搬走,无奈人手有限,小船载重也有限,更不敢当真彻底惹怒洋鬼子。想着留下合适的数目,多余的连同鸦片一块儿带回去,算是这一趟的添头。至于之后胡大善人如何与自家大老板交涉,就要看他有多大本事了。

  他这厢点货数钱不亦乐乎,还不忘叫亲信押了那为首洋人下到小船里,扣作人质,待离开时再放回来。安裕容环臂当胸,在一旁瞧热闹,口里道:“恭喜段老板,不枉辛苦一趟,收获颇丰。”

  段老板心下得意,顾忌还有广源的人在场,只道:“哪里哪里。此番贤弟居功至伟,定当另有重谢。”

  两人正互相打哈哈,忽闻“砰砰”几声枪响,下方小船上传来一阵惨叫,随即又是“扑通”水声,似乎有人受伤落水。原本漆黑寂静一片的邻近大船忽地亮起一排巨大的投光灯,将这面整艘船都笼在其间,霎时亮如白昼,形影清晰可辨。

  众人尚未及反应,又听“突突”声响,数艘小型机船自稍远处货轮后方飞快地开出,眨眼间形成一个越收越紧的包围圈。叽哩咕噜的西洋话自机船喇叭中传来,段老板带来的通译吓得跌坐在地,颤声道:“是海关……洋人海警来了,叫我们放下武器,否则……否则格杀勿论……”

  众人正惊慌无措,黑衣持枪者当中一个猛地窜至船舷,麻利地翻身下去,落到一艘小船上。大约威胁了船工几句,只见那小船一个摆尾,便欲插空突围。其余几个黑衣人有样学样,纷纷各自为战,准备逃离大船。

  变故乍起,颜幼卿便去看安裕容。却见他一把捡起通译掉在地上的手枪,对着翻过船舷的黑衣人射击,接连两发也没能打中。对方被惹怒,回头就是一枪。颜幼卿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安裕容拖到暗处,顺手夺了他手里的枪,照着尚未跳下大船的两名黑衣人一人来了一下。那两人直接翻出船舷,“扑通扑通”,掉进了冰冷的海水中。

  这时段老板与那通译也慌慌张张奔到船舷边,想要抢乘一艘小船逃离。颜幼卿回头看一眼,安裕容忙冲他摇头。颜幼卿遂不再管那两人,奔去给王掌柜与胡管事解了绳索。再回头时,竟失了安裕容身影,忙对王贵和道:“掌柜的,快下去找老拐的船,老拐没那么容易被人算计,肯定还在下头等着。”

  王贵和拉住他:“咱们一道下去。”

  颜幼卿脑子急转,找到个现成的借口:“你们先走,我去抓个洋人带着。”

  王贵和还要说什么,急于逃命的胡管事拖住他,二人跌跌撞撞往船舷边跑去。

  颜幼卿迅速奔至舱门处,被门后的安裕容拦腰兜住。

  看清面前之人,低声急问:“峻轩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安裕容拍一下他脑袋:“我还想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眼下不是追究的时候,颜幼卿道:“现在怎么办?”

  “你先帮我把那几个洋人敲昏。”

  颜幼卿这才发觉,船舱里也绑着几名洋人,想是鑫隆的人先前干的。走过去一人送了一个手刀,瞬间躺倒一排。甲板上原本也有几个洋人,用来引诱广源的人上钩,为首者因为扣做人质,早已被押到小船上。另外几个也正仓惶往货轮下爬,不知能否抢上小船。

  一时大船上清醒着的,就剩了安颜二人。

  安裕容道:“听我说,你不用管我,一会儿海警上来我就随他们走。你且进舱里躲一躲,等没人了再离开。这船后边藏了一艘舢板,你用它划到别的大船上,再设法混进港口便是。”又问,“身上有钱么?”

  颜幼卿一脸怀疑:“峻轩兄,你跟他们走,没关系么?”

  “没关系。”安裕容笑了,“我不跟他们走,才有关系。这事说来话长,过后再与你细讲。”

  颜幼卿又道:“我躲在舱里,他们难道不会进里边来搜?”

  “要搜也是搜货舱,你往客舱后边去。”见颜幼卿面色凝重,安裕容又笑笑,“放心,船上有多少个人,我说了算,他们不会多此一举。”

  颜幼卿脑中仿佛抓到什么,一时又理不清楚。只见安裕容跑到甲板上,打箱子里抓起一大把银元,塞到自己怀中,“收起来。你要人捎你入港口,大概得花点儿钱。”一时怔愣,被安裕容推了一把,“马上就会有人上来,快去躲好。”

  见他仍犹疑不动,安裕容双手将他推进舱门,柔声道:“听话,别坏了峻轩兄的大事,啊?”

  颜幼卿脸腾地红了,只得悻悻然进到客舱里边,寻个地方暂且藏身。

  不大工夫,果然听得前边安裕容在与洋人对话,一番折腾之后,人声远去,渐渐消失。之后“突突突突”机船行驶声响起,慢慢地也去远了。

  大船上的人都被带走,灯也尽皆熄灭。颜幼卿摸黑找到船尾的舢板,很想一口气划入海港,追上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也明白不过痴心妄想,最终只能尽量划远些,潜上一艘普通货轮,躲在货舱里勉强打了个盹儿。天亮之后,又潜回舢板上,编几句说辞,花了些钱,混在夏人水手中进了港口。

  安裕容塞进怀中的那把银元实在得很,颜幼卿想了想,没回广源商行,就留在海港码头附近打听消息。这边虽说洋人为主,也不是没有夏人。他寻了个最热闹的酒馆待了一整天,身上现洋花个精光,还真听到一点有用的讯息:前夜海关缉私,抓了不少人,都押到租界皇后大街联合警备队关起来了。

  颜幼卿赶到皇后大街时,夜色已然再次降临。早过了办公时间,警备队办公楼大门紧闭。另一边的宿舍楼倒是灯火通明,在寒冷冬夜中显得宁谧而又温暖。颜幼卿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顶着卫兵不善的目光,任凭枪口指在胸膛,一字一顿道:“我找阿克曼先生。有急事。他认识我的。”怕对方听不清自己的发音,又慢慢说了两遍。

  卫兵呼喝半天,见他不为所动,无奈叫一个人进去汇报长官。没过一会儿,阿克曼居然当真出来了。认出颜幼卿,颇觉莫名其妙:“你找我?”

  “我找安裕容。就是伊恩。我知道,他在这里。”

  阿克曼听懂他这句蹩脚的洋话,笑了:“他之前在这里,现在不在了。他如今住在圣帕瑞思路上的拉赦芮大饭店,你不知道吗?”

  颜幼卿努力倾听,也只听出个“不在”,有些焦急地问:“他在哪儿?”

  阿克曼抬手,招过来一个会说夏语的士兵:“告诉他,去圣帕瑞思路上的拉赦芮大饭店找他要找的人。”

  颜幼卿问了两遍,确认自己没有搞错地名,向对方郑重道了谢,疾步离开。

  虽说皇后大街与圣帕瑞思路都在租界,然一在中心,一在边缘,再加上躲避巡警,以颜幼卿的脚程,也走了快半个时辰。

  望见拉赦芮大饭店的金字招牌,颜幼卿停下脚步,瞅了瞅玻璃橱窗里映出的自己模样。为方便夜行,穿了一身漆黑,此刻看来,十分不合时宜。不过还好,还算整齐干净。拉赦芮大饭店离广源商行总店不太远,颜幼卿不知王掌柜等人怎样了,但眼下别的事都得等找到峻轩兄再说。怕被熟人撞见,他低头快步往饭店里走。门童盯着看一阵,倒也没硬拦下他。大厅里的侍者迎上来招呼,颜幼卿挺直腰杆:“我找安裕容先生,他的西文名字叫伊恩。我姓颜,麻烦你通传一声。”

  “不知这位先生的房号是?”

  “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住在这里。我有急事,拜托你帮个忙。”

  那侍者见他装束,似是哪家的小跟班,然而面貌端正,眸光清澈,不由得便点了头。

  安裕容刚洗过澡,听见来者姓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浴袍带子也没系紧,就这么飞奔下楼。

  拉赦芮金碧辉煌的大厅里,璀璨的水晶灯下,斑斓的羊毛地毯上,直溜溜站着一个黑瘦的身影,有若被人画了一枝经霜历雪的墨竹。既格格不入,又别具风姿。

  安裕容不知道他是怎样找过来的,又是心疼,又是骄傲,跑过去一把搂到怀里,带进自己房间。

第28章 披沥唯肝胆

  安裕容关好房门,把颜幼卿摁在沙发上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颜幼卿坐直身子,眼睛直勾勾盯住他,却没回答,反而道:“我想来问问,峻轩兄不能被我坏了的大事,究竟是什么事?”

  安裕容挂在嘴角的笑意凝住。哎呀,小幼卿生气了,可怎么解释才好。

  “之前不是我不告诉你,实在是……”安裕容脑筋动得极快,把后半句“太危险”咽下去,换成“我以为你还在老家没回来。鞭长莫及,远水解不了近渴,只能使出浑身解数,勉强亲自上阵了。”

  颜幼卿不依不饶:“亲自上阵买鸦片?”

  再不说清楚,只怕对方要炸膛。安裕容赶忙揭开真相:“是阿克曼找我帮忙,截住那批走私的鸦片。”

  颜幼卿听他这般说,许多疑惑顿时释然:“昨日半夜里埋伏在鸦片船周围的海警,和你提前串通好了?所以你才叫我躲着?”

  “没错。”

  “你故意和那姓段的老板混在一起,假装买主,其实一直暗地里给阿克曼递消息?”

  安裕容忍不住伸手摸他脑袋:“真聪明。”

  颜幼卿扭头,没躲过,抬手抓住他手腕,扯到一边:“别闹,跟你说正事呢!”

  安裕容便笑嘻嘻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好,不闹,说正事。”

  “我问你,你跟鑫隆的人在一块儿,怎么知道昨夜王掌柜会派人与洋人交易?这事连我都不知道。一起行动的船工伙计,都不见得提前知道。”

  “嗯……”安裕容略微有点不自在,很快掩饰过去,“我收买了一个眼线。”

  “不是鑫隆安在广源的眼线?”

  安裕容不乐意了:“胡闵行、王贵和之流,与鑫隆段二一样,为了钱都能不择手段。你真把自己当成了广源的家生子不成?”

  颜幼卿被他凶巴巴的样子吓一跳,语气不由得软下来:“我怕消息是鑫隆安插在广源的内应传过去的。能探得这般机密,其人地位定然十分之高。若叫两边大老板察觉你我熟识,又搞清楚你的身份,只怕要糟……”

  安裕容心里舒坦不少,道:“是洋人这边的眼线。此等消息,不论鑫隆还是广源,自是瞒得滴水不漏。可惜他们忘了,洋人远没有这般谨慎。花点钱财工夫,就有嘴上没把门的说漏了。”

  洋人连日招妓,忽然叫人不必再上船,那名叫梦婵的妓女旁敲侧击追问,洋文夏语调笑一番,便套出话来,说是有大生意提前到了。梦婵姑娘收了安公子的银元,又惦记安公子的人,不免矜持拿乔,故意补了一个白日的眠,才差人送信到拉赦芮大饭店,倒叫安公子差点儿措手不及。

  这般具体内情,安裕容自然不会与颜幼卿提。接着话头道:“我得知洋人要提前交货,便猜测到底是哪一家半路截胡。这海津地界,能与洋人如此快速搭上关系,又一下子拿得出十来万现银的,除了胡大善人,还真想不出第二个。猜着可能是胡闵行横插一脚,我立刻打电话问徐兄有没有你的消息。听见徐兄说你已经回来,吓得我……”

  安裕容把颜幼卿两只手都拢在自己掌中:“你知不知道,我简直要急死了。打电话到你们总店,还有码头分店去问,都说你不在,跟掌柜出门办事去了。我就怕,就怕——谁知事情偏这般凑巧,怕什么来什么。我生怕在鸦片船上看见你,偏就看见了你。”

  将人拉近到自己面前,安裕容板起面孔:“幼卿,你问我的都问完了罢?现下是不是该我问你了?”

  “啊?”颜幼卿有点儿懵。

  “还是先头那个问题,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我天亮后混进了海港码头,在酒馆打听消息,多亏你给的那一大把银元,有人透露说你们一大早就被押送至联合警备队了。我索性去找了阿克曼,他告诉我的。”

  “阿克曼为难你没有?”

  颜幼卿摇头:“那倒没有。”

  “他知道你昨夜也在船上?”

  “我没提。”

  “你早知道这批货是鸦片,还是昨夜到了地方才知道?”

  “起初并不知晓。但是……三天前你跟姓段的与洋人接头,我看见了。”

  “三天前?”安裕容攥紧他的手,“三天前你在船上?”

  “嗯,我在船上。王掌柜原本说是打探一批军用洋油与钢材的位置,但是我进了货舱。你们看货的时候,我也在。”

  “你可真是……”安裕容吃惊之余,不觉后怕,当日段二可是留了好几个持枪护卫在甲板上。旋即想问他除了货舱交易,还看见些别的没有,然而实在是问不出口。只好抓住他手使劲捏几下:“厉害啊,颜少侠,神出鬼没,深入虎穴。我跟你说过什么来着?哪两样东西叫你无论如何不许沾?你当时怎么答应我的?”

  颜幼卿被他捏疼了,欲要挣开,又忍住:“我没想要沾这些,就想知道你怎么会在那里。我给你住处打过电话,黄秘书说你请了长假。我不知道上哪寻你,也怕轻举妄动给你惹麻烦。但是王掌柜是认得你的。万一你们在洋人船上遇见起了冲突……我没法联络你,只能跟紧了他,也好随机应变,瞧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怕你出了事不做声,真去买卖鸦片弄钱。再说了,你叫我不要沾,你自己怎么就敢胡来?”

  安裕容将他拉到怀里,轻轻抚拍后背,心下感动得很:“怪我,没考虑周全,害你担心了。”

  颜幼卿被他扣在胸前,瓮声瓮气道:“胡老板插手鸦片生意,我之后自然会想办法请辞,不再给他干了。”

  安裕容道:“只怕不容易。你如今知道他许多生意上的机密,想要脱身,还须从长计议,谨慎行事。”

  颜幼卿挣扎坐起,才发觉峻轩兄襟怀大敞,自己一张脸刚刚紧贴着他健硕的胸膛。那肌肤上犹有许多湿滑水痕,沾得满脸颊都是。赶忙抬手抹一把,拉开距离坐正。意识到二人姿态如何之不妥当,当即羞得面红耳赤。安裕容却恍似没看见他的窘态,起身取了毛巾替他擦拭。

  “那个……我自己擦……”

  安裕容根本不理他。

  颜幼卿挣也不是,不挣也不是,别别扭扭被擦了一通,红着脸看对方自然而然就手擦起了头发。他是家中老幺,自幼受父兄宠爱,实则惯于接受来自年长同性的亲昵照顾。即使独自闯荡许久,到了安裕容,甚至徐文约面前,因彼此信任亲近,不由自主便拿对方当了兄长。这时候不好意思,不过是一方面觉得失了应有的礼貌分寸,另一方面因自己被如同幼儿般对待莫名羞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