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色龙章
谁不知道他们家夫人犯下重罪,二儿子刚流放回来,小儿子个庶出,连他自己也是得罪了阁老被发配出来的?
他要的是十九岁状元女婿,崔家还有别人配得上他?他们家女儿是嫁不出去了,要嫁一个贼配军?
什么不宜娶妻,是京里有人给这状元订了上好的婚事,这位崔大人要毁婚吧!不只要毁婚,还要不肯背负义毁婚的罪名,世上岂有这样的美事?
王经历冷哼了两声,眯着眼冷冷地盯着他说:“下官明白了,下官不敢高攀大人,但愿大人的令郎君个个结姻高门,自己也早日回京升任堂官!”
崔榷心知他误会自己要拿儿子的婚事攀附朝廷,出去必定到处败坏自己的名声,忙拦住他要解释。可又不能说出万、尹等阁老不许他联姻高门之事,只得掏出崔燮那封家书给他看,认命背了这个不慈之名。
王细历略看了两眼,见崔燮信里写着正做法事破解,脸上的冷笑愈深:“崔家先人今日不许崔状元娶妻,或许来日就许了呢?等几年之后,崔状元在翰林当了学士,自然更有好人家结亲,确实两不耽搁!大人慢走,在下不送了!”
他把茶碗重重地捧起来,逼得崔参议离开,自己也转身换了衣裳,跑去左布政使周大人院里,说起了今天遇见的奇事。
拒婚就拒婚,却从没见过弄封信来就说是祖宗从坟里爬出来叫他儿子不许成亲的。崔参议如此欺人,还想得个上等考评,三年任期一满就回京升职?
这等不诚不信之人,且叫他在云南熬个几年,看他儿子结不结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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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家祖宗显灵之事传到云南时被人当成笑话,在京里却传得沸沸洋洋,活灵活现。崔燮在老家做了一个多月法事回来,刚到京郊几个宫观庙宇施舍了一圈,风言风语就刮进了京里。
万阁老的家人一直替他留心着云南动静和崔燮的婚事,听着这消息忙记了下来,递到阁老案头。
万安看着人从迁安几家庙宇宫观里传来的消息,心里也暗自吃惊:那崔榷还真是连自家宗祧都不顾了,竟想出这绝后计叫儿子不得成亲?
算着日子,那信才到云南,崔榷的安排怕不就往京里来了?儿女婚事这么大的事,崔榷竟也办得如此决绝,指使人弄出祖先托梦的假说,逼着儿子自污声名而不成亲,这忠心表得他也是平生未见啊!
看来这门生还是安心跟他的,只是小气了些、才德不足了些、不识眉眼高低了些……万首辅数着数着,又给他数了个一无是处。但尽管他不足之处甚多,却也有个知错能改,言听计从的好处。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或许再历练历练,也有能用得上他的地方呢?
万首辅虽然不想把他调到京里自己眼皮子底下惹厌,但为着这人肯这么决绝地跟着自己办事,还是决定给他些好处,明年吏部大计之后把他调得近一些。
从云南调到四川,天府之国,与这云南布政使司,美恶已判若云泥了,崔榷若是稍稍懂事,就该满足于此了。
这条消息在万阁老眼中不过是从前一个小小布局的回报,在锦衣卫镇抚司里却被人议论了许多天。
那些在外头巡值的千户得到消息早,谢瑛镇日坐守镇抚司,知道消息都是靠下面小旗、校尉们从外面传回来的。他第一回 听到崔家祖先在青石上显字,叫崔燮不许成亲的故事时,第一反应就是崔燮自己用了什么手段在青石上写了看不见的字,而后用带着药料的纸拓印出来。
当初崔燮自誓要为了他不成亲、不生子,竟真的这么做了!
谢瑛的心中一阵阵心疼,又压抑不住地一阵阵欢喜,各种情绪翻来滚去,紧缠着让他想不出该做什么,只想立刻见着崔燮,然后紧紧抱住他,再要他……
他想得入神,恍惚间也没听见后面庄户们撞见崔家高祖的故事。倒是同知朱大人拿手肘撞了撞他,含笑问道:“往后我也不再催你的婚了,连十九岁的状元、满京官人都要抢的东床快婿都不成亲,那你一个年近三旬的锦衣卫不成亲更是理所当然的了。不过人家是福缘太重,咱们这样的身份杀伐气太重,纵然都是一样没妻没子的结果,起头儿的缘故却不能比啊。”
谢瑛也没在意他说什么,只随着他胡乱附和了一声:“大人说得有理。状元都不成亲,我这粗鄙武人自然更不该成亲了。”
第217章
崔燮虽没进过娱乐圈, 甚至连电视也不怎么看, 可他也曾流蹿各大卖场过干推销,在网上发过折扣链接, 深谙营销的关窍。
男女婚姻是永恒的八卦主题, 他这个今科状元自带话题度, 祖先托梦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又最能激起人的好事心……再加上僧道们从专业角度给他证实,这故事只要一传出去, 就会有人自动信谣传谣, 还能找出各种理由替他证明。
他要做的就是花钱雇水军炒炒炒,趁着热度把自己不能成亲之事炒成年度最热的娱乐新闻。不说能在青史上留下一笔, 至少让所有有可能催他成亲的人都清楚, 他是有站得住脚的理由不婚的!
他在迁安拜了许多间寺庙观宇, 又舍出大把银子重修祖坟,闹得满县都知道他家祖宗托梦不许他结婚,茶余饭后都是谈论他的。回到京里来,照样到各山拜访了高僧仙长, 讲他祭扫时青石显字、祖先托梦之事, 又是捐银又是做法, 在各家庙里虔诚地辗转,演得比在迁安时还用心。
也有几位擅长“圆光显字”“净瓶出水”“五鬼搬运”道法的仙真大德觉察出了青石现字之事有蹊跷。不过那些高人们也想不到会有人主动弄出假神迹来害自己不能成亲,都以为是有人故意装神弄鬼、买通了他家庄户陷害他。
这些世外之士又不是三法司和锦衣卫,不管破案,只管收了他的银子做法,然后就告诉他可以安心成亲了。
到这个时候, 崔燮又一反之前积极破解的态度,极决绝地拒绝人家:“我家上有病重的祖父母,下有三个没成人的弟妹,家父还远在云南为官,不知何日还京……我现在只求为家中多积福泽,怎能只顾自己安乐!”
大师们叫他拿银子喂得饱饱的,自然不能说金主傻,也不肯说自己法力不济,对外只说崔家世系太短,德业过薄,承担不起三世进士的福泽。崔状元偏又得了天赐福缘,不仅自己有位列台阁之象,若能生出儿子也得有个三公的命数,他是为压制自己的福缘散给家人才不肯成亲的。
崔状元祭祖得兆,不能成亲的故事出去是一个说法,再传回来又是无数个说法了。
崔燮自己不肯结婚是为了追求自由恋爱、拒绝包办婚姻;而在那些大师道长的说法里,他是为了家中老幼过得好而宁可牺牲绝嗣的孝义郎君,成化朝的闵子骞!他多听了几个“崔状元为亲宁舍亲”“拒婚姻孝义崔大郎”的故事,简直感觉自己骨子里榨出了一个“小”字。
专业人员编的东西果然比他这个只学了点儿化学技术的外行来的高明!
崔状元又叫人拨了点儿奖金给人家,继续在寺观搞封建迷信活动。但他自己搞迷信,却不许那四个孩子也跟着搞:在迁安时只叫他们跟在自己身边,不许单独见僧道,听人讲果报故事;到了京城附近,更是直接把人送回家去,叫他们在家里收心过日子,等他回去正式讲课。
崔家没有个大人主持,两位张家国舅就暂且被送回了家。
他们这辈子也没离家这么久过,回到家就叫母亲招到后头问长问短,又叹“黑了”、又哭“瘦了”,觉着儿子离开自己眼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张峦顶着夫人刀子一般的眼神,壮着胆气喝了一声:“你们两个可闹腾先生了?可在外头惹祸了?给我从实招来!若回来我听见崔先生说你们一句不是,我就要打了!”
小张国舅叫他吓得浑身一激灵,下意识低头认错:“我们错了!我们在先生身边犯了三个大错处,五个次之的小错!大错之一是不该依仗国舅身份欺压良民百姓,逼人带我们夤夜上山;其二是不该失了尊师之心,偷窥师父的居所;其三是不该不顾自家安危,在黑夜里走小路到山里;小错第一条是不该信妖魔鬼怪迷信之说……”
他说得实在太利落了,他兄长还没反应过来阻止他,他就把兄弟俩犯的错都交待了。亏得大张国舅终于拦住了他,没让他顺着前些日子在崔燮手底下写检查时折磨出的思路,深剖到灵魂,批判自己平日不认真读圣人经义,净爱和小伙伴逃学,以至养成了纪律散漫、不敬师长的恶习等等问题。
饶是没都交待出来,张峦已是勃然大怒,指着两个儿子骂道:“你们还敢去偷窥师长居所?明日是不是就要逆伦弑师了!”
张夫人护住儿子,瞪了丈夫一眼,叫他不敢上来打儿子。但她虽不叫打,却也没放过两个孩子,揪着他们念叨:“你们还敢半夜里爬山?若是一步走岔了滚落下来,跌断腿都是轻的!爹娘只有你们两个儿子,你们若有个三长两短,可叫娘怎么活啊……”
小张国舅也知道自己犯了错,可这时候再说后悔都来不及了。两兄弟在父母的责骂唠叨声中欲哭无泪,竟想不出是在家挨骂挨打怕人些,还是教崔先生逼着绞尽脑汁剖析过错,写了一摞纸的检讨怕人些……
张鹤龄终究比弟弟聪明些,当即把老师祭祖时遇见的怪事说了出来。他是当场看见青石显字的人,后来也险些见着了崔家高祖,说起这事真是细致入微、活灵活现,比外头传的流言真得多。
张国丈听到崔家祖先说崔燮得到过“意外福缘”那句,心头忽然跳了跳,倒抽了一口冷气:“我明白了!那不是莫名来的福缘,是仙缘……所以他家先祖才不叫他成亲!”
难怪他十四岁还没开窍,回乡一趟就成了状元,难怪他会吐纳长生之术,难怪他对自己那能当太子妃的女儿都能婉拒了……
他自言自语的声音极小,张大公子还正忙着讲自己的,没注意到他说什么,夫人和小公子也光顾着听故事,没分心听他的话。张峦自己得出了这个结论,也恐泄天机,不敢多说,只在哄住了夫人后叫住两个儿子,命他们好生伺候崔先生,苦练崔先生教的功法。
将来他们若能劝动崔先生把长生术教给太子,这岂不是两利的好事?若叫太子将此术献给当今圣上,说不定东宫位子更稳,他女儿这个太子妃的日子也能过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