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唐小笛回国才一个多星期,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向他解释自己现在已经不姓容而姓郁了,每次唐小笛喊他“容老师”,他都会反应不过来。
“吃饭吃饭,吃完再下,”保姆阿姨从厨房里把炖汤和甜点端出来,乐呵呵道,“今天有小笛最爱吃的法式焦糖布丁。”
唐小笛主动把棋盘收拾好:“爸爸还没回来吗。”
“是说有比较棘手的事……”
外面忽然传来门锁转动声。
陈岸发梢沾着雨丝走进来,神情略微疲惫,深灰色风衣上蒙了一层半透明的雨雾。
唐小笛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小学生,在国外待了两年,个性比以前内敛一些,但开心的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眼睛都弯起来:“说曹操曹操到!”
“现在会说俗语了?典故用得不错,”陈岸撸了一下他的头顶,“吃了没?”
“刚准备吃!”
“那我回来得挺巧。”
阿姨做完饭就回家去了。
陈岸和郁风晚的视线对上,看出他眼神里的询问,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吃完饭再说。
郁风晚微微垂下眼睛,压下内心的急躁,跟着他们向餐桌走去。
晚饭有最爱的法式焦糖布丁,唐小笛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主动拿起餐刀分甜点:“爸爸一块我一块,容老师一块我一块……”
郁风晚没忍住,弯了下嘴角。
忽然感觉掌心被捏住,转过头去,接收到了陈岸的目光。
他们现在无需言语,一个眼神就可以明白对方的意思。
身心忽然放松下来,好像有什么紧绷着的东西一下子松开了。
“吃饭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事,”陈岸道,“在这个时间里,不要想其他。”
唐小笛吃完晚饭,缠着郁风晚又下了会儿围棋。
棋盘摆满了,没能决出胜负,不情不愿地被陈岸轰去睡觉了。
两人回到房间内。
郁风晚立刻道:“怎么样,警局什么时候出公告?”
陈岸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道:“正好。”
他打开电视,调到槿城本地的电视台。
晚间新闻九点半整开始播报,今日的头条新闻——
沉寂十年之久的立藤学生被害一案宣告破案。
案件主犯冯达旦于一个月前被通缉,携带枪支逃往美国,在怀俄明州的一个废弃医院与警察发生了激烈枪战,后死于浓硫酸爆炸起火。
案件告破虽然历时很久,但是警察一直没有放弃寻找线索,另有匿名人士提供了关键信息,终于在十年后的今天真相大白。
十年前,因为一场口角,冯达旦和朋友霸凌同班同学赵正博,失手捅死他之后,逃之夭夭,并且联合校长沈麟纵火,烧毁了学校所有的监控设备,最终瞒天过海,使这场谋杀成为了一场悬案。
期间,赵正博的数学老师郁丹青曾经掌握重要证据,想要提交给警方,但是被半路截下了。
郁丹青因为不配合凶手,被设下圈套,诬陷是猥亵学生的恋童癖。
他为了保全家人,最终自杀。
十年后,曾经污蔑郁丹青猥亵自己、同时也是冯达旦的从犯之一的陆月生,终于良心发现,将当年的真相和盘托出,同时向警方提供了大量冯达旦的犯罪证据,包括日常对话录音、短信消息、书信来往等等。
新闻的最后,出现了郁丹青的照片。
那是他入职立藤第一年拍下的工作照,青葱稚气的一张脸,穿着略显老气的黑色西装,眼睛里满是憧憬和希望。
郁风晚看着新闻上父亲的照片,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他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不会因为被污蔑就懦弱自杀,他是为了我和妈妈。”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我把属于他的都还给他了。”
陈岸沉默地听着,轻轻握住他的手。
“想念的时候,就抬头看看月亮吧。”
“离开的人,会变成月亮,跑到茶杯里,汤碗里,陪伴每一个睡不着的夜晚。”
几天后,他们去医院看了陆月生。
见面的时候他们几乎没能认出他来——他们看到的是一个血肉模糊、骨骼错位的怪物,全身上下裹满了绷带,稍微一动就好像要散架了。
陆月生没死,但是在爆炸中毁容了。
全身重度烧伤,动弹不得,勉强能开口说话。
他承诺为郁丹青洗刷冤屈,将这些年来偷偷留存的冯达旦的犯罪证据都贡献了出来,条件是他们必须保住他的命。
郁风晚答应了。
虽然他不能理解,这么生不如死到底有什么意思。
陆月生的身份是从犯,但是因为伤势过重,被批准了保外就医。
郁风晚问他:“当年,赵正博到底为什么和冯达旦发生了口角?”
明明赵正博当时为了避免麻烦,已经和陈岸绝交,和冯达旦站到一边了。
按理说,完全没必要再起冲突。
陆月生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仿佛一个破了的筛子:“……冯达旦得知他家住在工地的公用钢板房里,就问他,他的父母是不是和新闻上那些农民工一样,会玩绿帽换妻。”
“赵正博本来就已经忍了好多天……冯达旦从来没把他当成平等的人来看待过,只是一个新鲜的玩具。”
“玩腻了,就想挑衅他,刺激他,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观看别人因为他的话暴怒,是他最大的乐趣之一……他告诉过我,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像上帝。”
“随随便便就能掌控别人的喜怒哀乐……确实,上帝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离开前,陆月生忽然道:“陈岸。”
陈岸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
陆月生:“……如果十年前我选择了相信你,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他的声音依旧是嘲哳难听的,却透出一股渗人的凄寒。
陈岸:“不会。”
陆月生睁着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看着他。
他以为他说的是不会变得不一样。
陈岸却道:“就算重来一百次,你也不会相信我的。”
几天后,消息爆了开来。
那个丑陋不堪的从犯陆月生竟然就是大明星李星恺,这一消息瞬间爆上了娱乐版头条,医院门口挤满了围追堵截的狗仔记者,争相拍摄第一手照片。
有人挖出了他整容前的照片,有同学爆料他学生时代就爬上了凶犯冯达旦的床,有人跑到他老家采访街坊邻居……
也有粉丝不愿意接受现实,半夜爬墙进医院,哭天喊地要为他洗刷冤屈。
众生百相,如大梦一场。
沈麟被抓的那天,陈岸和郁风晚去了立藤。
立藤原本就是私立学校,校长入狱,董事会解散,大批的学生背着书包离开这里,另谋学校。
郁风晚抬头看着立藤的校牌,银色的铝塑板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扎得人眼睛刺疼。
郁风晚:“我一直想干一件事。”
陈岸转头看着他。
郁风晚:“想了整整十年,有时晚上做梦也会梦到,醒来的时候浑身畅快,好像有人在托着我向天空飞行。”
说罢,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火柴,扬手扔到校门口的草丛里。
片刻后,校门口燃起熊熊大火,校牌被火焰裹挟,很快烧得七零八落。
郁风晚:“是不是很幼稚?”
陈岸却认真地道:“不,一点也不。”
冯达旦已死,陆月生和沈麟都已入狱。
事情发展到这里,按理说就应该告一段落了。
陈岸还有一件事想不通:“我们之前猜测的是许腾飞拿走了玛瑙,对吧?但是收藏家说他不记得卖家是谁了,警方刑侦科检查之后也说,玛瑙上只有赵正博和冯达旦的指纹,并没有许腾飞的。”
郁风晚:“那老头一开始就注意到了玛瑙上的血迹,低温精心保存了十年,但是他却说他不记得卖家是谁了,可能吗?”
陈岸也是这么想的:“收藏家应该是个幌子,幕后的人不想暴露自己。”
郁风晚:“玛瑙上只有赵正博和冯达旦的指纹,说明拿走玛瑙的人是用纸巾/一次性手套之类的东西包裹住再拿走的——如果只是为了卖钱,大可以偷走之后洗得干干净净,而不是费尽心思保存了十年。”
“所以,他的真正目的不是卖钱,而是保存玛瑙上的血迹,追查真凶。”
“许哥又加班啊。”
“你老这么干,整得我们按时下班都跟迟到早退似的。”
一袋小蛋糕飞到他桌上。
许腾飞露出和平常一样温和的笑容:“我是因为早上迟到了啊……快完事了,把这段bug修了我就回去。”
“那我们先走了啊。”
几分钟后,整层楼都走得空空荡荡。
许腾飞脸上仍然是带着笑容的,倒不是性格外向活泼,而是类似于形成了肌肉记忆,反正白天在同事面前也是毫无感情的干笑,渐渐形成习惯,好像就没感觉了。
一种纯粹的,钝感的麻木。
他看电脑屏幕看得有些入神。
等察觉到脚步声的时候,对方已经站在他身后了。
许腾飞从屏幕反光里认出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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