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容斯言:“我要回家。”
回家是个让人心安的词,家是防空洞,是避难所,是可以让思绪惰怠漂浮的潜水舱。
“回家还不是回我家,有什么区别,”陈岸脸皮厚度惊人,“还是说,你准备让小笛看见我在你脖子上干了什么?”
容斯言沉默片刻,终于忍无可忍,抓起烟灰缸砸他。
陈岸一偏头躲过了,烟灰缸砸在身后的门板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就受不了了,”他轻快道,“万一有一天我让你给唐小笛当后妈呢,嗯?你是不是要气死了。”
作者有话说:
当当当!一把子支持!
第24章
对一个男人的羞辱,到这种地步,也就差不多了。
容斯言一脸被冒犯到的神情,冷淡地蹙起眉头,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陈岸又讥讽了几句,见他不理自己,在沙发前巴巴转了两圈,像只费尽心思闯祸却没能得到主人眼神的大狼狗。
眉眼间的稚气,恍惚有些像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
可惜不管他说什么,容斯言都是一概不听不看不问,仿佛老僧入定。
快到七点的时候,陈岸强行把他从沙发上抱起来,用毯子蒙住头,抱下楼去。
黑宾利一路平稳行驶,半个小时后,抵达一栋别墅门口。
容斯言不情不愿地被他抱出去,打定主意装睡,不料一出车门,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李旗云。
李旗云身着香云纱如意云头墨绿旗袍,鬟燕尾短发,高挑明艳,亭亭站在家门口。
她的容貌原本只是清秀,但是未经生育之痛,比同龄女性都要年轻得多,加上不计成本的美容保养和珠宝点缀,星光熠熠,贵气逼人,仿佛民国画报上的电影女明星。
很难想象,十多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初中学历的小商贩。
金钱与美貌,原本就是相依相生的东西。
这世上的规则,缩减成十二个字:美貌创造财富,财富诞生美貌。
容斯言万万没想到会遇到李旗云,他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便饭。
他挣扎起来,把头缩回毯子里,急促地问陈岸:“今天还有谁?!”
陈岸很受用,这动作仿佛是躲进他的怀里,于是难得很有耐心,拍了拍毯子,道:“怕什么?……都是李太太的一些朋友,你不乐意打交道,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李旗云瞧见这边的动静,笑盈盈地走过来:“我倒没见过你把你家小朋友带过来。”
上次在沈家庄园的晚宴,她压根儿没注意到容斯言。
刚才短暂的一瞥,见他白皙瘦弱,眉眼清秀,以为是陈岸新交往的小情人,顶多刚上大学或者高中。
陈岸笑了笑:“他怕生。”
李旗云这些年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什么怪人怪事没见过。
有钱人的癖好,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毕竟钱赚够了,人世间的享受都尝过了,就只能在肾上腺素驱使下追求刺激了。
李旗云理解地对陈岸点点头:“没关系,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陈岸:“今天来哪些人,有立藤的老师没有?”
他以为容斯言是害怕遇见同事。
李旗云:“有的,周营和他外甥,其他都是我的一些女性朋友。”
周营的外甥……也就是,葛海澜。
容斯言呼吸一滞。
刚刚中午的时候,他还在阴暗狭小的屋子里,教葛海澜如何与“上等人”打交道。
如今葛海澜能够堂堂正正,凭借“周营外甥”的名号来参加晚宴。
而他……
人的情绪的崩溃,往往不是因为大起大落,而是长期累积,一朝爆发,溃不成军。
平时再怎么欺骗自己,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为了那些沉默的呜咽饮泣,为了未完成的光明坦途,他必须这么做。
可是一旦被人撕开一角,一切苍白的假象都会在瞬间碎成齑粉。
它们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他在做什么。
容斯言剧烈地抖动起来,挣扎着要往车里跑。
陈岸几乎拽不住他,抱紧了,问李旗云:“有小房间么?”
“多的是,”李旗云柔柔道,“不想见人也不碍事,我让佣人另外准备一人份的餐食,原样摆在房间里,不会有人进去打扰。”
她心想,这小孩或许是从小被豢养在家里的,怕光,怕生,厌恶陌生人,娇气得一阵风就能吹病了,才会这样恃宠而骄。
权贵的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
她吩咐女佣去准备东西,亲自领着他们上楼,到一个小巧雅致的小房间。
“这里原本是给小孩子准备的,想着哪天生了孩子,就给他当游戏屋,”李旗云顿了顿,道,“现在也没用了。”
她和丈夫结婚十余年,一直没能有孩子,后来感情破裂,备孕计划自然也无限推迟。
陈岸点点头:“多谢。”
李旗云出去了,容斯言仍旧缩在毯子里,紧紧抓着边缘。
直到饭菜也都一一上来了,确保不会有人再进来,才脸色苍白,微微松了手。
“怎么怕成这样,”陈岸摸摸他的后脑勺,“上次在沈家不是挺有力气的,还砸碎了沈麟一个青花罐。”
他没提玉石吊坠的事,因为容斯言看起来有些失神,受不了刺激。
他有些后悔今天带他来这儿。原本是听说李旗云家新来了个西班牙裔厨师,在英国勒克伦餐厅工作过,想带他尝尝鲜,没想到却弄巧成拙。
李旗云在外头喊人,说快开饭了。
陈岸拍拍后背,安抚片刻,自己也出去了,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容斯言木着脸,慢慢站起来,走到圆形餐桌旁。
精致的欧式骨瓷餐具,洛可可风格花边纹样,银白色刀叉,精致的餐点,五颜六色的马卡龙。
他在餐桌旁坐下来,举起餐刀,刀尖向下,慢慢刺进一个香芋色马卡龙的脆皮里。
刺破声清爽酥脆,动作缓慢,如同凌迟。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如同插入一颗烘烤过的心脏,糖壳顷刻破裂,糖霜碎屑飞溅,鲜血喷涌而出。
重复机械的动作,给人带来心灵上的安宁。
刺了十几下之后,容斯言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把餐桌上散落的马卡龙碎屑捡起来吃了,因为太甜而微微皱眉,灌了一杯咖啡。
擦干净手,重新躺回沙发上。
冷静下来后思考,就算不说别的,他也要尽力遮掩和低调,不让旁人发现自己和陈岸的关系。
陈岸如今的显赫地位,一旦他在他身旁出现得太过频繁,势必有人要挖掘他的身世背景,到时候会不会暴露真实身份,就难说了。
锁孔就在此时突然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容斯言的第一反应是拉起毯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房门豁然打开,喧嚣人声如同洪流,鱼贯而入。
一个寸头中年男人推门进来,倨傲地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容斯言。
李旗云紧随其后,厉声道:“郑康良,你疯了?这是我的客人!”
被唤作郑康良的男人,就是李旗云的丈夫。
她要将郑康良推出去,然而女人和男人先天身体条件不同,体力更是悬殊。
郑康良眯起眼睛,轻蔑地看了看容斯言瘦弱的身体,道:“他真不是你的姘头?看这身板,倒确实不像是能满足你的样子。”
李旗云:“你的嘴巴该好好拿马桶栓涮一涮——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他是陈岸带来的人?”
郑康良听到陈岸的名字,立刻收敛几分。
小声嘀咕道:“真是陈岸带来的?……这小子什么时候也喜好插后门了。”
李旗云冷冷地看着他。
郑康良挠挠头,高声对容斯言道:“不好意思啊小兄弟,我认错人了。”
容斯言裹在毯子里,一动不动,也没回应。
郑康良又问李旗云:“陈岸呢?上回学区房那块地皮,被这小子抢先了,我早就想约他吃顿饭。”
有人小声回答道:“陈总好像上洗手间去了。”
郑康良立刻转身,找陈岸去了。
李旗云关了门,慢慢走近来,低声道:“抱歉……没吓到你吧。”
容斯言闷声道:“没事。”
“他就是个疯子,”李旗云厌恶道,“知道我要宴请朋友,就立刻赶回来搅局,显示自己的户主地位。”
看来夫妻俩确实关系破裂得无可挽回了,容斯言心想,面对他这样一个全然的陌生人,也能毫不避讳地表达厌恶。
“只是,虽然我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是名义上还是夫妻,”她轻声道,“等会儿陈岸回来了,你可以不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他么?”
她看得出来,陈岸很在意这小孩。而她也一向十分谨慎细心,知道陈岸这样的人只能交好,不可结仇,最好连嫌隙都不要有。
容斯言答应了:“放心。”
“多谢。”李旗云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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