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群之马 第68章

作者:熊小小 标签: 破镜重圆 HE 近代现代

  吕恩慈愣怔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搬到桐城之后,他把那幅字也一并带过来了,但是每每望见,心中羞愧,根本不敢挂在墙上,所以草草地压在箱底,八年都没有拿出来一次。

  立藤那边的同事也许久没有联系过了,他压根不知道郁丹青的手机号早就销号了。

  最后一句话容斯言原本是不想说的,可是他心中也的确是有怨愤,父亲曾经有多尊重这个清廉刚正的老教师,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他没办法过多指责他,逼迫他一定要站出来指证凶手,可是昨天看到吕恩慈悠闲自得地在沙发上喝茶,他就忍不住心想——如果父亲没死,现在说不定也在某个阳光灿烂的落地窗旁,批改着学生作业或者喝着最爱的冰可乐呢。

  凭什么呢。

  凭什么刚直不阿的人要蒙冤惨死,而与凶手狼狈为奸的人可以福寿延年,高枕无忧呢。

  吕恩慈颤抖着捂住脸,片刻后,指缝间流淌下滚烫的液体。

  泪水落在厚重的地毯上,无声无息。

  “你觉得我很虚伪很卑鄙,是不是?

  可是……你以为这八年来,我过得很舒适自在吗。

  因为医院在桐城,也不想再回忆起从前,我带着子君在这里定居下来。

  无数个夜晚,我在梦里惊醒,梦见的不是子君被杀害,就是那个男孩胸前插着刀,一声一声逼问我,为什么要沉默不语,为什么要包庇凶手。

  梦中他的血溅到我的脸上,变成滚烫的硫酸,把我的脸烫出血泡,把皮肉一点一点融化掉,想烧蜡烛一样,最后只剩骨架。

  失眠症几乎把我吞噬,吃什么药都不管用,我从黑夜清醒到黎明,就怕入睡后被噩梦缠绕。心理医生让我放轻松,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这是治不好的,注定要追随我一生的梦魇。

  我的身体迅速萎缩坍塌下来,总是拉着窗帘,害怕有人敲门。长期锻炼的习惯也没有了,我的心脏再也受不起任何大负荷的刺激,我变得和所有老年人一样骨骼脆弱、反应迟钝。

  可是这些都是我应得的……我的报应。”

  吕恩慈像小孩一样低声呜咽起来,然后变成崩溃大哭。

  容斯言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说不上感动,但也说不出攻击的话来了。

  他可以理解他的苦衷,但他所有的心软都留在了八年前。

  陈岸听到哭声,冲了进来。

  看到吕恩慈嚎啕大哭,愣住了,看向容斯言:“什么情况?”

  容斯言双手插在口袋里,没解释,安静地等吕恩慈哭完。

  吕恩慈终于平静下来,喝了口水,哑声道:“我可以告诉你们凶手是谁,但是有个条件。”

  陈岸:“凶手不就是冯达旦么,还用你说?”

  吕恩慈摇头:“事实上,当天杀死赵正博的,是三个人。”

  陈岸和容斯言俱是一惊。

  陈岸追问道:“还有谁?”

  吕恩慈:“我没几年活头了,但是我死后,你们要保护好子君,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这是我的条件。”

  容斯言道:“放心。”

  吕恩慈沉默片刻,道:“另外两个人,有一个是经常跟在冯达旦身边的,叫苏逸川。还有一个瘦瘦小小的,我不知道他叫什么,样貌也有些模糊了。”

  容斯言从立藤官网上下载了当年高一4班的照片库,每一个入学的学生在上面都有记录。

  他一张一张翻给吕恩慈看,但是由于证件照有些失真,吕恩慈看了三遍都没办法完全确定。

  就在此时,容斯言的记忆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勾了一下,脱口而出:“是……是不是叫陆月生?”

  吕恩慈一愣:“有照片吗?”

  容斯言立刻往回翻照片,心脏跳如擂鼓,莫名有点想干呕。

  然而不知是不是越急躁越出错,明明刚才翻到了,这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了。

  怎么会……怎么找不到了呢!

  “别急,”陈岸轻声道,“我来。”

  沉稳的声音莫名安抚了急躁的青年。

  陈岸把手机拿过去,慢慢从头翻了一遍,很快找到了陆月生的照片,递给吕恩慈看。

  吕恩慈看着男孩细长的眉眼、精致地涂了唇蜜的嘴唇,仔细辨认片刻,激动道:“就、就是他!”

  容斯言捂紧嘴巴,是案件有了进展的惊喜,但是片刻后,一种莫名的恐惧沉沉地压上了他的心头。

  他想起来了。

  他当然不是无缘无故想起陆月生的。

  由于最近减少服用镇静剂,一些尘封的,一想起来就会头痛欲裂的记忆重新回到了他的脑海里。

  他记起了许许多多,包括他和陈岸曾经在出租屋里耳鬓厮磨、在房间里躲着父母狎昵磨蹭,他也曾因为陈岸远离自己而生气烦躁。

  以及他最恐惧的一段记忆——

  赵正博被杀的那天晚上,陈岸曾经接到过一通电话,当时他沉迷于快感,不准陈岸去接,所以陈岸最终错过了那通电话。

  后来陈岸打回去的时候,他朦朦胧胧睡着,其实是隐约听到了电话内容的。

  结合后来赵正博日记本上的内容——那通电话,正是濒死之际的赵正博打来的。

  那是赵正博向人世发出的最后一声求救。

  他,也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之一。

  这就是容老师为什么不愿意想起从前啊,叹气

第66章 回家

  为了不打草惊蛇,吕恩慈和吕子君被安排继续回归正常的生活,假装没有人来过。

  宋予清为了陪同容斯言查案,连续旷工多日,陈岸有意把消息传去首都,宋家父母得知宋予清在外瞎玩,立刻派人把他抓了回去。

  麻烦事都解决了个七七八八,案件也获得了新的进展,陈岸带容斯言回槿城。

  容斯言回到槿城就开始发高烧。

  一开始以为是受凉,挂几天水就好了。

  结果一连烧了七八天,昏迷不醒,冰块降温输液吃药通通没用,医生也一筹莫展。

  再这么烧下去,烧傻了都有可能。

  槿城有个知名珠宝商的儿子就是年幼时连日发烧,结果烧坏脑神经,变成了傻子,二十多岁了都不会十以内加减法。

  陈岸连夜在病床边守着,昼夜颠倒,眼圈青黑,下巴底下满是胡茬,手紧紧握着容斯言滚烫的右手。

  隔一段时间帮容斯言换一条冷毛巾,毛巾烫了,就再换下去,一遍一遍地重复,不知疲倦。

  容斯言高烧期间会做噩梦,昏迷不醒,眉宇纠缠,间或发出一两声呜咽崩溃的喊叫,都是些断断续续的词句,什么“赵正博”,“对不起”,“日记本”,“快接电话”之类。

  陈岸从那些凌乱的词句中,推测出了他的噩梦的内容。

  他自然也很快回想起了这一切的源头——和容斯言不同,由于时常忍不住回想,他一直对八年前的事情记忆清晰,包括他们最后一次亲热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以及他接到的赵正博父亲打来的那通电话。

  联系赵正博的死亡日期和种种线索,他很快也猜测出了真相——赵正博最后一次打来的那通电话,是为了向他求救。

  容斯言觉得自己难辞其咎,这也正是他被噩梦缠身的原因。

  陈岸无法帮他逃离噩梦,只能用力地把他抱在怀里,一遍一遍帮他擦拭额头,亲吻他的脸颊,希望能尽力安抚他的痛楚。

  第十天的时候,容斯言的烧终于退了。

  容斯言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陈岸正好在熟睡。

  他趴在病床边,迷迷糊糊间感觉手心里的东西在用力抽走,一着急,醒了过来。

  一抬头,正正撞上了容斯言明亮的眸子。

  陈岸一愣,惊喜道:“你、你醒了?”

  容斯言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古怪,他因为连续十天的发烧而身体虚弱,但是眼睛清醒明亮异常,目光有些像孩童,闪着好奇的光,毫无病色。

  陈岸连忙给他喂水,容斯言太虚弱,拿不动杯子,他就含了一口,渡到他嘴里去。

  容斯言不像以往一样冷淡和反抗,瑟缩了一下,乖乖巧巧用嘴接了。

  他的嘴唇有些干,但是多亏了陈岸每天用棉棒濡湿,没有干裂,而是柔柔软软,很有弹性,被水浸润片刻,苍白的嘴唇很快浮起一层淡粉。

  陈岸凑上去,把水喂到他嘴里,喂完没忍住轻轻咬了下,感觉像咬着一块果冻,香甜可口。

  容斯言多日没有喝水,喝了一口渴劲儿就上来了,被咬了也没发脾气。

  喝完伸出舌头,舔了舔陈岸的唇角残留的水,小声道:“还要。”

  陈岸受宠若惊,来不及思考其中的怪异之处,连忙又含了一口,给他喂到嘴里去。

  连续喂了几次,陈岸就有点气血翻涌,把人压在床头用力吮吻,病服领口都被扯开了,直到容斯言生气地咬了一下他的嘴角才停下来。

  “抱歉……”

  陈岸实在是被惊喜冲昏了头,他心想容斯言这是终于是被自己感动了,决定接纳自己了?

  下一秒,容斯言就开口道:“什么时候回家?”

  “等医生检查完,检查完就回家。”

  他伸手要按护士铃,却被容斯言按住了。

  容斯言软软地发脾气:“现在就回家!”

  陈岸隐约觉得容斯言这语气有些熟悉,仔细一想,和八年前还意气风发时的郁风晚极其相似,都是任性高傲的小少爷语气。

  陈岸觉得这表明他在慢慢恢复,有些高兴,哄他:“可是你发烧好多天了,要医生检查一下身体,确认没问题了再回,不然回家可能又要生病了。”

  容斯言不听他的,固执地要下床,刚站到地面上,脚下一软摔了下来。

  陈岸连忙把他抱在怀里,他心想容斯言大概是查案心切,不想在医院待下去了,才会表现得这么不耐烦。

  于是他说:“查案也不急于一时的,刚从吕恩慈那里得了新线索,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先安心养病。”

  容斯言却茫然地抬头望着他:“什么查案?查什么?”

  “应激性精神障碍导致的遗忘,患者大脑以前受过损伤,应该是不久前猛然恢复了大量记忆,大脑不堪重负,其中有一些记忆是令他痛苦和绝望的,所以受了刺激,再次选择逃避,将部分记忆遗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