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熊小小
这说明了一点。
他很可能不是主动吸毒的,而是被某个人带着吸的。
自我厌恶的同时,他的大脑仍然在拼命地告诫自己,这是罪恶的,是一定需要戒除的。
这样一个拼尽全力抵抗毒瘾的人,真的会那么风流潇洒、恣意放纵吗?
除非……
除非,那些都是他刻意制造出的假象。
第81章 苏逸川(无主角情节,谨慎购买)
有了突破口,加上毒瘾频犯,几天后,苏逸川终于撑不住了。
陈岸和容斯言知道了当年真相的另一个版本——关于一个小跟班的故事。
苏逸川的父亲是被冯家从美墨边境线上捡回来的,捡到的时候他正在垃圾桶旁翻发霉的热狗面包吃。没有人知道他的父母是谁,来自何处。冯家老爷子冯玉山用拐杖点着他的头顶,漫不经心地说,养着吧,就当多养条狗。
苏逸川从小就知道父亲是冯家的一条狗。
好听点的名号是冯家的“保镖”,要在枪林弹雨中替冯家人挡子弹,在生意出了岔子的时候当冯家人的出气沙包,在冯家小少爷不高兴的时候跪下来给他当马骑。
那时冯达旦还穿开裆裤,骑着骑着尿了,金黄色的尿液就淅淅沥沥顺着父亲的脖子流下来。
姆妈惊诧地扑过去,用水杯接冯达旦的尿——她说那是珍贵的童子尿,用来煮鸡蛋煮鸡汤,最是大补。
冯家有许多条狗,父亲是其中最不受重视的一个。
因为他优柔寡断,渴望安稳,不够狠,也不够坏。
苏逸川八岁那年,父亲终于向冯家请辞,拿着前半生浴血换来的钱,回到槿城安安稳稳地开了一家商贸公司。
父亲仍然是感念冯家的,所以总是叮嘱他,要记着冯老太爷的好,不然你爹当年早就死在墨西哥了,也就没有你啦。
逢年过节去送礼,送的礼物都价格不菲,一件抵得上公司小半年的收益,父亲从来没有犹豫过。
尽管那礼物大多数时候都淹没在奢华的礼物套盒堆里,连句道谢都很难得到——冯家的主人们要忙着和名流豪富们寒暄,抽不出空来一一致谢,而父亲在冯家晚宴中是没有席位坐的,等开宴之后,就带着他悄悄地走了。
成为冯达旦的跟班好像是很顺理成章的事,他们同在立藤读书,年纪也一样大,冯达旦问他要不要和自己一起成立“白虎团”,他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那是冯达旦模仿西方学校的“兄弟会”成立的小团体,他雄心勃勃地要在学校里建立自己的“帝国”,逼迫每一个男生加入,进入的人要通过一些古怪的试炼,比如喝牛血、吞蛇胆、掀女生裙子等等。
苏逸川觉得很无聊,但是父亲极力鼓动他和冯达旦处好关系,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能在少年时代和冯家小少爷建立起友谊,将来的平步青云简直是肉眼可见的。
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当年的父亲渴求安稳,如今年纪大了,却又开始遗憾过去,觉得自己年轻时如果再拼一点、狠辣一点,也许这会儿已经在冯家担当大任,成为人上人。
于是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儿子的身上,希望他能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完成自己年轻时未完成的志愿。
如果说一开始是赶鸭子上架,渐渐的,苏逸川的确也尝到了一些甜头——那是他未曾体验过的感觉,把所有看不顺眼的人狠狠踩在脚下,逼得他们哭泣求饶,心惊胆战,所到之处风声鹤唳。
非常新鲜,非常刺激,非常爽。
他开始主动地给冯达旦出主意,怎么花样翻新地整看不顺眼的人,怎么让眼高于顶的人跪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
冯达旦也肉眼可见地越来越“重用”他,十三岁生日的时候,甚至亲自邀请他出席了自己的生日宴会。
这是从未有过的荣耀。在所有出席宴会的孩子里,他是家庭最低微的一个,可冯达旦分给他的蛋糕是最大的。
这让他受宠若惊,飘飘欲仙。
后来他才知道,每一口蛋糕都是有代价的,精明的冯家人从来不会做亏本买卖。
变故发生在高一那年。
冯达旦失手将刀捅进了赵正博的身体里。
那时赵正博其实还没有死,他挣扎着捂住伤口,跌跌撞撞地逃跑,在水泥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
苏逸川懵了。
他欺负过很多人,把很多人打出血,但是从未想过这是会死人的。
也许是这么久都没有出过事,他几乎有种自己生活在格斗游戏里的感觉,出拳能给他带来凌虐的快意,但他下意识觉得,对面的人是不会死的,一局结束,对面就会晃晃悠悠站起来,重新复活。
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死亡。
他下意识要打120,冯达旦却一巴掌扇掉了他的手机:“你特么傻逼?”
冯达旦把赵正博踹倒在地,津津有味地欣赏他慢慢死去的样子,然后像模像样地拿出纸巾,擦掉了刀柄上的指纹。
冯达旦转头嘲笑他:“这就吓傻了?没见过死人?”
他得意洋洋地向他炫耀,自己去年暑假在墨西哥的时候还曾经遇到过街头枪战,流弹乱飞,一个红头发的老人被一枪爆头,脑浆溅了一地,刺激得他当晚多吃了三碗烤猪脑花。
苏逸川难以置信,低声道:“旁边还有监控!……这、这是在国内!”
冯达旦满不在乎,他体内的嗜血因子被完全激发出来了。
虽然从小被训练使用枪支,但是家长还从未让他在训练场之外的地方用过枪。他们警告他国内和国外法律不一样,要安分低调一点,但是他从小在各个国家辗转生活,大脑里根本没有法律道德的概念,普通的刺激也根本满足不了他。
他憋了这么多年,终于有机会“试试手”了。
他管杀人叫“试试身手”。
也是在这一刻,苏逸川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有多么天真。
他以为冯达旦只是脾气暴躁骄横一点,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真的可以随随便便杀掉一个同班同学。
事故被处理得很干净。
冯家拿钱堵了吕恩慈的嘴,让他去治孙女的病;监控室被烧得一干二净,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立藤压消息也压得很快,几个星期后就几乎没人讨论这件事了。
苏逸川表面上没什么异样,依旧是天天跟着冯达旦冲锋陷阵,看到不顺眼的人就揍一揍。
只有他自己知道,恐惧几乎将他吞没了。
他对赵正博当然是没什么感情的,但赵正博死前翻着白眼,不肯瞑目的样子接二连三地闯入他的脑海——他无法控制地想,如果有一天,自己惹怒了冯达旦,会不会和赵正博是同样的下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和赵正博,可能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都是冯达旦眼里的草芥而已。
高中毕业后,他和冯达旦的关系迅速冷却下来。
他变得和年轻时的父亲一样,谨慎胆小,渴求安稳。
上大学的时候,他遇到了一个活泼漂亮的女孩,没毕业就结婚了。
他想,他们会有一个可爱的宝宝,将来笨一点也没关系,老实一点也没关系,他可以健健康康长大,没有多少钱,一生无虞,没病没灾。
然而不久后,他收到了冯达旦的生日请柬。
冯达旦在信件里恭喜他结婚有子,同时邀请他来参加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宴会。
苏逸川心头突突一跳,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父亲因此对他臭骂一顿,他说他脑子被驴踢了,明明高中时和冯达旦处得那么好,现在正是拼事业、为冯家效劳的时候,结果关系反而淡下来了?
苏逸川坚持地拒绝了。
冯达旦收到他的婉拒,居然派了私人飞机,亲自来接他。
他无可奈何,前往纸醉金迷的荷兰鹿特丹。
冯达旦在那里包了整整一条街,庆祝自己的二十二岁生日。
鹿特丹,荷兰著名的红灯区,别名“性都”。
妖娆火辣的橱窗女郎们身着三点式,一列一列地走进酒吧来,在宾客们身上磨蹭挑逗。
苏逸川缩在角落里,祈祷冯达旦一整晚都不要注意到自己才好。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被人群包围的冯达旦高声喊了他的名字,似笑非笑道:“这位可是我高中最好的朋友,可惜高中毕业就没怎么联系了,我特意送请柬,他还不想来呢。”
苏逸川满额都是冷汗,嗫嚅:“真的是家里有事……”
冯达旦眼神示意一个前凸后翘的妓女岔开腿坐到他身上,抽着乌普曼雪茄道:“赏你了。”
苏逸川呆了半晌,象征性地搂住那妓女的腰。
冯达旦又嗤笑开来:“怎么,不满意?”
苏逸川摇头,他想找借口说回房间,这样可以趁机逃跑。
然而冯达旦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懒洋洋道:“就在这儿吧,大家都不是外人,不用害羞。”
苏逸川脸色僵住了。
冯达旦也不跟他虚与委蛇了,他把雪茄按灭在沙发上,冷笑道:“我也不是为难你,高一的时候是你三番五次问我能不能毕业之后跟我干,表忠心说一定誓死追随我;结果高中毕业的时候我问你要不要跟我来萨卡特卡斯州,你拒绝了;后来我又问了你几次,你跟躲苍蝇似的躲着我——不会觉得我真的是软柿子随便拿捏吧?”
他一脚踹翻了茶几,怀里的金发女郎惊得叫了出来,红色比基尼兜不住软肉,胸前两团白兔汹涌地抖。
满屋子庆祝的人都不敢吱声了,盯着他们看。
“回国结婚生子了,嗯?你那老婆有这些妓女漂亮吗?屁股和胸也能这么大吗?”
苏逸川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
妻子被这样羞辱,可是他不敢反驳,一句都不敢。
他是这世界上最孬的孬种。
冯达旦让手下拿了瓶酒来,那是一瓶墨绿色瓶身的酒,没有商标,倒出来是酒红色的液体。
冯达旦给他倒了满满一杯,漫不经心道:“要么让我录下你跟妓女做爱的视频,发给你老婆;要么把这酒喝了,二选一吧。”
他别无选择。
沉默片刻后,仰头喝下了那酒红色的液体。
酒水是辛辣的,淡淡的苦,还有一点让他晕眩迷幻的东西。
回国大约一个星期后,他终于知道了那是什么。
那是冯达旦对他的惩罚——从此成为阴沟里的老鼠,躲躲藏藏,永无天日。
他的意识渐渐混乱,皮肤慢慢溃烂,在每一个角落里偷偷藏针筒,隔三差五从家里偷钱,怀揣着心惊胆战和痛苦,去买那一点点让他短暂得救的白色粉末。
他只能装作荒淫风流的样子,出钱让“小三”来家里闹,逼得妻子终于和他离婚。
因为他知道,冯达旦的惩罚并不会到此为止——从冯玉山在美墨边境线捡到父亲的那一刻起,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精明的冯家人,永远不会做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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