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145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钟应笑着看他,“但你是厉多芬。”

  “你能跟上我即兴演奏的乐思,也能领悟我想表达的情绪,所以你知道的,《伪君子》最适合降E小调。”

  它阴暗迟缓,又变化多端,每一行低沉都是伪君子的阴暗狡诈,每一行高亢都是君子们的坦荡从容。

  钟应笑着伸手,随性按下复杂的琴键。

  他没有《伪君子》的乐谱,凭借之前厉劲秋随手击筑抹弦,奏响的短暂旋律,弹奏出了厉劲秋的思绪。

  “改成四手联弹,我和你一起。”

  钟应期待的说道,“送给伪君子一首《伪君子》。”

  厉劲秋想拒绝,又觉得钟应期待的神情很可爱。

  他可能永远无法拒绝钟应的任性要求,即使这样的要求很可能让他在演奏中按错琴键、弹错音,但是、但是——

  送给伪君子的《伪君子》,弹错了又有什么要紧!

  “好吧,好。”厉老师的妥协特别的快,“厉多芬就厉多芬。”

  “看我不弹得老东西羞愧难当,面红耳赤!”

  君子院始终响着钢琴曲。

  音乐家们坐在钢琴前,似乎不知疲倦,哪怕夜晚都能听到琴弦恣意的回旋。

  偶尔有低声探讨,开怀笑声。

  彰显着弹奏钢琴的两位音乐家,如此的快乐轻松,丝毫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

  又过了两周,载宁学派上上下下都知道载宁本家有两个钢琴师,在为载宁大师作曲。

  他们充满困惑,满是好奇。

  日本古典音乐的大师,也会专门请钢琴家作曲吗?

  前来询问打探的声音,都被致心拦在了外面。

  宁明志只关心一件事,只想等一个人。

  终于,远山急切奔来,跪着汇报。

  “师父,钟先生和厉先生请您去听琴。”

  宁明志颓然的精神一震,“快,推我过去!”

  轮椅沉重压过地板的嘎吱声响,每一声都透着宁明志的雀跃与欣喜。

  他呼吸急促,瞪着眼睛凝视前方。

  僻静的君子院,路途变得何其遥远。

  等到翠竹红枫映入眼帘,宁明志的视线豁然明亮。

  因为,钟应穿着蓝色运动服,看起来仿佛一件沈聆爱穿的黛青色长衫,身姿挺拔的站在君子院拱门之后。

  见他来了,竟然背手踱步,施施然回了厅堂。

  钟应的穿着、动作、气质,令宁明志心跳剧烈,情绪难以平复。

  “快点。”他催促着致心,只觉得这轮椅实在太慢,让他追不上钟应的背影。

  他焦急得头脑发蒙,总算重新见到了钟应。

  年轻人一身蓝色,并未和宁明志搭话,只是坐在了钢琴旁,笑着和厉劲秋说:“秋哥紧张吗?”

  “有什么好紧张的。”厉劲秋眼眸一挑,“哪段没弹好,哪段没骂够,你都能帮我补上。”

  这么两位青年才俊坐在同一张琴凳说话,宁明志脸上流露出羡慕。

  像,太像了。

  像是静笃与他的闲谈,像是静笃与曾经的自己。

  他也是穿这样挺括舒适的衬衫西裤,静笃也是穿这样优雅从容的黛蓝色。

  音乐还没弹奏,宁明志的眼泪已经泛在眼眶。

  “静笃……”

  他长声叹息道,“静笃最爱蓝色衣衫,所以我年年为他做新衣,都会挑他喜欢的面料。浅蓝月白,深蓝绀青。”

  说着,他期待的看向钟应,“你若是能穿一件长衫弹琴,那便更好了。”

  钟应勾起讽刺笑意看他,戳破他的美梦,“沈先生可不会穿着长衫弹钢琴。”

  宁明志被他堵得哽咽。

  确实如此。

  即便是自己与沈聆关系密切,时常聊起乐曲乐器,沈聆仍是挚爱丝竹管弦的旷古遗音。

  他请沈聆听过钢琴。

  一曲流畅纯熟的肖邦《雨滴前奏曲》,也不过得了一个“不错”的称赞。

  只有他击响筑琴,拨动丝弦,沈聆才会欣然笑道:“致远,你进步很快,你弹得很好。”

  沈聆的一片情谊,令宁明志记忆犹新。

  他期待的看向钟应,说道:“虽然我已经许多年没有欣赏过钢琴曲,但是我会好好倾听你用钢琴演奏静笃临终前的创作。”

  “不急。”钟应愉快笑道,“先请你听一首秋哥特地为你创作的乐曲,醒醒神。”

  “否则我怕你眼花耳聋,听不清沈先生的心声。”

  宁明志一愣,旋即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好。”

  客主尽欢,只剩远山脸色凝重。

  他知道钟应和厉劲秋要弹奏什么,那不是轻松愉快的乐曲,更不是歌颂回忆的旋律。

  而是夹着刀枪、混着大笑,疯狂激烈的乐章。

  可他什么都不敢说,安静站在致心身旁,陪伴着宁明志。

  远山心情复杂,紧紧盯着钟应的双手,很快见到这位举世无双的天才,狠狠按响钢琴十键,轰鸣奏响了属于宁明志的乐曲!

  这是震撼惊恐的前奏,宁明志被突兀的钢琴声音吓得脸色发白。

  他很久很久,没有直面过如此激烈复杂的音符。

  钟应的十根手指,翻飞于黑白琴键之上,像是吵闹的聚会,众人肆无忌惮的高声叫嚣,充斥着笑声与骂声。

  然而,这样的刺耳音乐仅仅是个开始。

  厉劲秋捉住了钟应奏响的旋律,急促的追逐着那些笑骂,直白的将一场热闹的宴会展现在了一个形单影只的小人面前。

  他们是风光霁月的君子,他是狡诈阴险的伪君子。

  他们举杯共庆盛世繁华,他却盼望祖国倾覆黑白颠倒。

  白色的琴键,在钟应指尖如气质洁白的君子,坦荡从容。

  黑色的琴键,在厉劲秋的手下描绘着阴暗丑陋的伪君子,步履迟缓。

  四手联弹奏响的轰鸣,像极了一群人聚在一起欢笑、畅谈。

  他们没有一句嘲笑、没有一句提及,却又句句嘲笑、句句提及——

  你这个伪君子。

  你这个可笑的伪君子。

  你这个永远和我们不一样的伪君子。

  独特的光亮与独特的黑暗交织。

  充斥着浓浓的排挤与孤立。

  宁明志竟然在一曲钢琴四手联弹的旋律,找到了隐藏于心的惶恐担忧。

  他之前的眼泪,之前的伤怀,都在这首充满嘲讽和欢笑的乐曲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知怎么的,明明钟应在笑,厉劲秋在笑,宁明志却见到死去多年的故人,笑着谈论他的神情。

  宁明志是沈聆的知音。

  但他一直和遗音雅社其他人关系平平。

  每次他来到遗音雅社,楚书铭和冯元庆的畅快笑声总会因他戛然而止。

  他好奇询问,往往得到对方神秘的笑容,敷衍的回答道: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总觉得楚书铭、冯元庆在背后悄悄说他的不是。

  他总觉得静笃听信了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也许是说他不配拥有十三弦筑。

  也许说他学的是钢琴,根本不懂中华古音。

  宁明志仅仅听到过一次,楚书铭背对着他,和静笃说道:“致远心性不定,年岁尚轻,研习这十三弦筑怕是要多遭磨砺。”

  从那以后,他就觉得楚书铭一定对他有意见。

  连见到郑婉清的笑意、楚芝雅的躲避、冯元庆的问候,都会怀疑——

  他们在背后挑拨离间。

  他们在静笃面前,劝说静笃不让他参与。

  一首乐曲,将宁明志永不能忘的记忆,重新唤醒。

  在遗音雅社,他像是一个衬衫西装的异类。

  苦练一张失传许久的筑琴,最终没能登上遗音雅社的舞台。

  明明楚书铭也爱穿白色的衬衫,郑婉清也喜欢给女儿买西式的花裙子,冯元庆也会听戏班鼓师对日本人的礼貌啧啧称奇。

  偏偏只有他是从日本留学回来,受过日本的精英教育,是不同于遗音雅社,不容于沦陷后的清泠湖,唯一的异类。

  心思狭隘的宁明志,时至今日都记恨着那群人。

  连带着记恨上了耳边的这首曲,弹奏乐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