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一级艺术狂徒 第38章

作者:言朝暮 标签: 爽文 甜文 强强 近代现代

  唯独和夫人周婉清一起演奏《木兰辞》,必定会拿起这把雄蕊木兰,恢复南琶横抱的传统,奏出琵琶入唐时相同的古色古香。

  钟应从来都是透过照片,去思考楚书铭弹奏的音色。

  此时怀抱雄蕊,他随手拨弹,就能演奏出日思夜想的《木兰辞》——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

  不闻机杼声,唯闻女叹息。

  流传了千年的汉乐府,响彻维也纳音乐大厅,每一根弦都颤抖出盛世唐朝的风华。

  琵琶声声,演奏的是万里赴戎机的坚定,更是寒光照铁衣的不悔。

  钟应的弹奏,去掉了管弦乐器的叨扰,唤醒了一段风卷云涌的回忆。

  音乐协会的音乐家、乐评人,听过无数的琵琶曲,还是首次见到像吉他一般的南音琵琶。

  视线好奇,又觉得传统的乐器当真神奇,不愧是价值一千万欧的珍品。

  弗利斯却盯着那把斜抱的紫檀木琵琶,克制不住灵魂中翻腾的思绪。

  直至钟应一曲弹毕,才笑出声来。

  “原来这琵琶,就是这么弹的!我还以为、我还以为——”

  音乐厅尽是商人豁然开朗的笑声。

  好像钟应随性的一首南琶横抱弹法,解决了他多年以来的疑问,令他欣喜若狂。

  钟应好奇看他,弗利斯抚住心口,收敛不住笑意。

  “抱歉,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但是我感谢你教会了我另一种琵琶,中国的乐器确实超出了我的想象,也见证了我有多么的无知和狭隘。”

  他的话发自真心,笑意灿烂亲切,与之前冷漠浪荡的富商判若两人。

  “弗利斯先生,我想知道您所知道的一切。”

  钟应抱着琵琶站起来,走到舞台边缘,居高临下,肯定的说道,“您一定认识这把雄蕊琵琶的主人。”

  弗利斯笑着看他,不再像曾经做的那样故意岔开话题。

  “你果然非常懂这琵琶,知道它应该怎样正确的弹奏,所以你说过的故事,应该也是真的。”

  “我当然愿意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

  这位商人的视线真挚,似乎在平复情绪,“但是很遗憾,我认识的琵琶主人已经去世了很多年。”

  钟应并不意外。

  1942年,楚书铭已年余三十,如今去世多年也在他们预料之中。

  可弗利斯笑容忧伤,又有着如释负重的叹息。

  “他死在1944年,毛特豪森集中营。”

第23章

  钟应错愕看他, 就连一向冷静的樊成云,都克制不住出声。

  “弗利斯先生,您确定吗?”

  樊成云往来世界各地多年,对奥地利的毛特豪森集中营不算了解, 也不是一无所知。

  “楚先生是去的美国, 他从美国登上回中国的邮轮, 为什么会出现在奥地利?”

  木兰琵琶出现在维也纳拍卖行不奇怪。

  乐器始终是乐器, 随着主人的迁徙、移民、赠送, 出现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符合常理。

  但楚书铭是为了寻找木兰琵琶, 才离开中国。

  拿回琵琶之后,他与夫人、女儿登上的邮轮,有凭据记载, 还有华人互助会的档案记录、照片留念。

  而民国时期开辟的航线, 必不可能经过奥地利!

  “我无法确定。”

  弗利斯面对大师的质疑,回答得非常坦诚,“我对于琵琶主人的一切了解,都是道听途说。”

  “我今年才三十四岁,您觉得我能从1944年一直活到现在吗?”

  钟应不喜欢弗利斯的避重就轻,“那么,您是听谁说的?”

  他急切的从舞台上走下来, 不在乎周围音乐协会的评委、两个乐团的音乐家的视线,抱着那把木兰琵琶, 追问道:“他怎么确定自己见到的人就是楚书铭?有没有可能在那个时候,琵琶并不在楚先生的手上!”

  弗利斯成为了好说话的弗利斯, 但不代表他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摊开手, 看向焦急的钟应, 扬声说道:“我的朋友,你觉得这是适合讨论这件事的地方么。”

  钟应立刻意识到,音乐家的好奇视线过多,其中涉及的又是陈年旧事,确实不适合大张旗鼓的讨论。

  他将手上的琵琶,郑重放回琴箱。

  “如果弗利斯先生不介意的话……”

  “介意。”

  弗利斯很肯定的打断他,似乎知道不依不饶的钟应要说些什么。

  “我是犹太人,虽然我没有经历过残忍的屠杀,但是我的血液里会永远记住那份仇恨,在谈论起过去的时候,我不希望太多人见到我脆弱的一面。”

  他指了指钟应,态度一如既往的嚣张,“你想听我讲故事,那没问题。但是我的故事不愿意讲给更多人听。”

  “您的意思是……”樊成云沉吟片刻,问道。

  弗利斯掌握了他们想要知道的信息,就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他笑容得意,礼貌的说道:“樊大师,我想跟您的徒弟单独聊聊。”

  钟应心里一惊,立刻提起琴箱,让琵琶远离了高傲的商人,唯恐他突然发难,又把琵琶收了回去。

  年轻人抗拒的行为,弗利斯看在眼里,满是困惑。

  樊成云却一清二楚。

  他接过了琴箱,拍着自己徒弟的肩膀往旁边退了两步。

  “小应,你去吧。”

  钟应神情诧异,还以为师父会一口回绝。

  “待人接物,切记温和内敛,说话时多考虑考虑这把琵琶。”

  师父的叮嘱发自肺腑,眼神里寄予极高的期望。

  钟应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又回忆起自己并不端庄温和,常常受到师父教诲的事迹,默默的咽下了反驳。

  “嗯,师父,我并不讨厌弗利斯先生。”

  虽然弗利斯说话做事剑走偏锋,但是他看重琵琶的真心,钟应完全可以感受到。

  樊成云得到了保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提着琴箱,看向傲慢的弗利斯。

  “恰好,我也不懂得琵琶,就让小应和你单独聊吧。”

  说完,他还热情的邀请厉劲秋,“厉先生,我们可以再谈谈为死难者谱写的纪念曲,既然要两个乐团合奏,就得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厉劲秋想跟着钟应去听故事的念头,直接被大师掐断。

  只能遗憾的目送钟应和弗利斯离开。

  “很抱歉对樊先生无礼了。”弗利斯上车,开口说道。

  钟应感受不到他话语里的抱歉,语气平静的说:“我们尊重您的决定。但我好奇,这件事值得如此神秘吗?”

  “嗯……”

  弗利斯沉吟片刻,微挑眉梢回答道,“值得。”

  他的豪车带着钟应一路飞驰。

  那栋豪华的现代别墅,再度邀请钟应的光临,由弗利斯步履悠闲的领着他,穿过挂满名画的长廊,走进了宽敞明亮的图书馆。

  弗利斯的图书馆书架林立,钟应视线一扫,就能见到无数英语、德语、法语、中文的书籍。

  方块字在花体字母中尤为显眼。

  它们不像是一种充当门面的装饰,更像弗利斯真的会翻开它们,去仔细阅读。

  弗利斯打开图书馆的电脑,宽阔的投影屏幕出现了熟悉的桌面。

  在点开一段视频之前,弗利斯严肃的看向钟应。

  “如果不是你弹奏了那把琵琶,我绝不会拿出这段影像,播放给你看。”

  他的语气郑重,神情认真,“你发誓,看过之后,不允许向任何人提及它。”

  钟应茫然看他,“我不会。”

  “你发誓。”弗利斯格外坚持。

  钟应无奈的举起手,“我发誓,如果对外提及,就天打雷劈。”

  “包括你师父。”弗利斯提醒他,“你也不许告诉他影像的事。”

  钟应叹息一声,觉得弗利斯好幼稚,补充道,“我不会告诉我师父。”

  弗利斯满意了。

  他请钟应坐下,亲自点开了那段自己也会反复观看的影像。

  八零年代的录像设备,并不算多么优质。

  它们拍摄出来的影像,或多或少留着粗糙的画面质感,还有些微的杂音。

  很快,钟应见到了窄窄画面上,出现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慈祥老人。

  他头发花白,牙齿稀疏,皮肤干枯发黑,似乎还有皱纹掩盖不住的伤痕。

  但他的外表,并不影响他的快乐。

  因为,他带着灿烂笑意,抱着一把琵琶。

  那是一把随处可见的六相二十四品现代琵琶。